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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全-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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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彦博吹着胡子,傲然道:“臣不信民营之物,胜于官家所制。”
  “文相公不曾读过《盐铁论》?官物粗糙,汉时已然。”石越始终声气平和。吕惠卿却游目四顾,忽然上前欠身说道:“陛下,臣大胆,想做个试验。”
  赵顼见臣下争执,虽为国事,却也颇乱人意。当下笑道:“无妨。卿且去做。”众人皆不知吕惠卿弄的什么玄虚,也一个个凝目注视。
  吕惠卿随便叫了几个侍卫,便往武库中走去。众人等了一枝香的功夫,方见他从武库中出来,几个侍卫手中还捧着两件纸盔甲、几杆长枪。他吩咐侍卫将这些东西放在地上,这才走到皇帝跟前,欠身笑道:“陛下,臣刚才在武库中,挑了几件纸盔甲,几杆长枪。臣听说本朝的纸盔甲,钢刀不能入?”转身向苏颂问道:“苏大人,是么?”
  赵顼也凝视苏颂,苏颂见此情形,心中已明白八九分,额上不由浸汗,勉强干笑道:“是如此说。”
  吕惠卿又转目注视张若水,笑道:“请问张都知,这些物什,是何时入库?”
  张若水也是聪明伶俐之人,背上已是冷汗直冒,却不能不答,勉强走到纸盔甲与长枪边上,睹视片刻,方说道:“是熙宁三年之物,熙宁四年入库。”
  “有劳张大人。”吕惠卿微微一笑,走到狄咏身旁,道:“借狄将军佩剑一用。”
  狄咏却将目光移向赵顼,见赵顼点头允许,这才抽出佩剑,双手捧给吕惠卿。吕惠卿走到纸盔甲之前,让侍卫将两副纸盔甲叠在一起拉开,他提起剑来,随手捅过,便见那纸盔甲有如薄纸一般,一剑洞穿两层盔甲,吕惠卿随手捅了几下,那盔甲上便有几个大洞!
  赵顼的脸色立时不好看起来。张若水与苏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文彦博与铁青着脸,默不作声。吕惠卿笑道:“陛下,文相公请看,这便是官营之物,军国之器。”说罢,一剑挥向一杆长枪枪杆,便听一声细响,枪杆断为两截。他又提起一杆长枪,用手一扳,一个枪头竟被他拧了下来!
  “臣,书生尔!竟能手断长枪!”吕惠卿厉声说道:“然武库之中,保存此物,不知何用?此虽军器监设立之前之物,然臣曾判军器监,深知其中利弊,军器监设立之后,虽然力行责任明确,然而不少军器之成本也因此提高,军衣帐蓬,针线粗糙,制造鄙陋,众所周知。更有一弊,是生产之时,不计成本,浪费甚多。今有官民两便之事,陛下当早下圣断。”
  文彦博一时无语。司马光与吴充顾视一眼,一齐恭声说道:“臣等细想,亦以为可行。然此事犹有细节,招标由枢院或是军器监主持?如何防止作坊擅自生产军衣营帐卖给民间甚至敌国?如此等等,虽为小事,不可不虑。”
  “此谋国之言。”石越赞道,“臣以为苏颂熟知军器生产情弊,章惇心思细缜,可着二人详定以闻。”
  “至于部分兵器生产民营,臣依然有异议。万一有人借此屯集兵器谋反,后果不堪设想。”司马光于此坚决反对。
  一直不曾说话的韩维忽然说道:“君实过虑了。民营之兵器,实则民间铁匠即可打造,若有人要行谋反之事,本就无法防止。而凡生产兵器之民营作坊,所造兵器皆有标号,卖给何人,亦要登记。而且要购买许可之令,生产多少,生产何种武器,皆有限制,由卫尉寺派人监督。若要由此来谋反,只怕更露痕迹。之所以要许可民间制造兵器,实是为鼓励民间习武,而且是在军器监诸作坊之外,多一些补充,平时朝廷不用花钱供养,反而可以从中收税,而缓急之时可用。并且,凡民营兵器作坊,朝廷鼓励其研制新式武器,包括火器,但是必须向朝廷申报,由枢密院最终决定是否可以研制。若研制成功,其有利军国者,即可以由军队购买装备,军器监下属设立兵器专利局,其研制之武器若能申请专利,十年内许其独家生产,别家若要生产,则要付购买专利之费。军队不要者,能否卖给民间,亦须由枢院批准。如此,使其研究能尽量为军队所用。如此,不仅可以节省朝廷研究费用,而且可以集思广益,实是强国善策。”
  “正是如此,兵器民营,并非随便许可。凡能得许可之令者,要家世清白,有足够之资产,而且其家眷必须迁居汴京,置于朝廷控制之下。这些人实是朝廷养在民间之鹰犬。”石越深感每进一小步之艰难,但是司马光等人的顾虑,亦有其立场,而且有强烈的代表性,他不得不设法消除其疑虑。
  赵顼沉思半晌,又望了地下那断枪残甲一眼,凝视文彦博,问道:“文卿以为如何?”
  “臣终惧养虎为患,望陛下三思。”无论如何,文彦博都无法信任商人对国家的忠心。
  “朕当再思之。然一事归一事,明日朕即下诏,废持兵之禁令。苏卿、章卿可去筹画军衣等军资生产向民间招标之事。张若水、李向安会同苏颂,检视武库兵器,将劣品给朕找出来,卖给辽国,若下次朕再发现武库中还有这种不中用之物,小心你三人项上人头。诸葛弩等兵器民营化,再下廷议。”
  “陛下圣明!”
  当石越回府之时,已是夜幕低垂,万家灯火通明。石越刚刚踏进府中,石安便迎了出来,禀道:“参政,二老爷和智缘大师在客厅等候已久。”
  石越这才想起此事,也不及更衣,便直接往客厅走去。人未进门,瞅见唐甘南与智缘正在吃茶,而李丁文、陈良坐在下首相陪,侍剑则站立一旁侍候,石越高声笑道:“二叔,大师,可想煞我了。”
  众人这才知道石越回来了,一齐起身,唐甘南笑道:“贤侄别来可好。”智缘则高宣佛号,合什道:“贫僧见过参政。”
  石越双手虚抬,笑道:“大家快请坐。大师、二叔,让你们久等,多有不敬,还望恕罪。”又向侍剑问道:“斋宴可有备好?”
  侍剑笑道:“已然妥当,便等参政回府。”
  “那边先开宴,大家边吃边谈。”一面又告罪道:“刚刚回府,未及更衣。我先进去更衣,恕罪。”又向唐甘南与智缘分别告了罪,方进里间更衣。
  到了内室,梓儿正在研墨,见石越回来,忙吩咐阿旺去取了衣裳,一面笑道:“大哥可是忙煞,今儿个二叔已等了很久。”
  石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朝中事情太多,一时半会竟是撕掳不清。几乎忘记此事。”
  “那马上是十一月初一,是清河郡主下嫁狄将军的大婚,十一月初三包公子迎娶程家小姐,大哥可不许忘记。这两处你皆是要亲临的。”梓儿一面从阿旺手中取过衣服,替石越更衣,一面柔声提醒道。
  “这等事情就要劳烦夫人提醒了。”石越俯首亲了梓儿一口,眼角却见几上摆着一件物什,不由吃了一惊,问道:“那是何物?”
  梓儿瞄了一眼,笑道:“那是琉璃杯。晶莹剔透,煞是可爱,以往只听说宫中才有此物,这次是二叔带来两只送给我。”一面向阿旺笑道:“阿旺,取来给参政看看。”
  石越却见那分明便是玻璃杯?他从阿旺手中接了过来,只见这玻璃杯的颜色并不纯净,中间夹有淡淡的绿纹,杯壁甚厚,除此之外,则与他在二十一世纪所见过的玻璃杯并无二致,当下说道:“这哪是琉璃,这是玻璃。”
  梓儿奇道:“什么是玻璃?”
  “玻璃比琉璃要纯净透明。”石越简单的解释道,也不管自己的说法是不是正确。手里却拿着一只玻璃杯把玩不已。他并非没有想过要制造玻璃与镜子,以大宋的技术能力,镀银的技术自然不会是难题。但是对于如何制造玻璃,石越却是茫然不知,这时眼前摆着一只玻璃杯,却不能不让他怦然心动。镜子利润之高,再辅以大宋日益活跃的海外贸易,那将是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正在出神间,忽听梓儿笑道:“大哥是喜欢这个吗?二叔说,这种杯子用来喝葡萄酒甚好,不如便……”
  石越回过神来,笑道:“那过于奢侈了。我是想起了别的事情。”一面扣了玉带,道:“妹子,借你一只杯子一用,我且去陪二叔与智缘大师。”
  他拿着杯子到了客厅,宴席已然就绪。一切既以家宴为名,石越便让智缘与唐甘南坐了上席,自己反在下首相陪。智缘本是名利中人,得石越如此看重,心中自然也觉舒泰。然而石越席间所问,饮食起居之外,尽是些西北边事民情,蕃人风俗,智缘虽然随口回答,心中却总是存有一个大大的疑问,竟是食不知味。
  唐甘南却不知石越为何竟将琉璃杯带了出来,心中不免好奇,因找了个机会问道:“子明,你可是很喜欢这个杯子?”
  石越笑道:“方才见着,因见此物剔透可爱,便带了出来,想问问二叔,此物是从何而来,价值几何?”
  “此是自大食胡人购得,一杯值五百贯。”
  “五百贯?”石越暗暗心惊,五百贯可以在汴京以外的任何城市买一座大宅院。
  陈良不禁叹道:“世间偏是无用之物最贵。”
  李丁文却是深知石越心思,道:“如此贵重,若能得其制法,其利不可估量。”
  唐甘南苦笑道:“这却要上何处觅来?且听说琉璃是由琉璃石烧制而成,传闻之中,琉璃石产自西域。”
  石越寻思一会,他知道中国之琉璃业虽然独立发展,但进步缓慢,明代琉璃业之发展,郑和下西洋带来大量的琉璃工是其中一件大事,今日之事,只怕还得从此处着法,当下说道:“此物并非天生,而是人工制成。其透明如此,可称玻璃,若一面镀银,可以为镜,胜铜镜百倍。若能得其制法,其利为百倍。然而要琢磨其制法,却是未必能十拿九稳之事,其中投入甚大,而风险亦大,或者甲子轮回,竟无寸进。因我之见,若二叔有意于此,一面可以在技术学校与诸学院,投入资金,成立研究室,支持研究,并且协助琉璃工改进工艺;一面则遣使出海,买回胡人中的琉璃工,则有事半功倍之效。”
  唐甘南沉思半晌,咬咬牙,道:“便如此决定。”
  “我会写信给薛奕,托他留意。纵不能制成镜子,发展琉璃业,也是有利可图之事。好过让蕃人来赚我们的钱。昔日赵飞燕时,所居之所,以琉璃为窗,光可照人,我大宋自己要厉行俭仆,但是不妨鼓励邻近诸国的君主奢侈一点。”石越半开玩笑的说道。
  唐甘南笑道:“倭国的贵人,高丽的显宦,以至南方交趾等国,都不难以这些淫巧之物打动。但是辽国新君却似乎不是个喜欢华服玩乐之人。倒是耶律伊逊可以打动。若夏国与大理,却要问智缘大师了,若是其主可以动之,则不妨想办法,我们百姓可赚钱,朝廷也可以坐享其利。”
  李丁文颔首道:“正是,李元昊之所以能为乱,正是因为他学匈奴之故技,让百姓不着丝绸绫缎,不吃茶叶,以减少对于我大宋的依赖。辽国亦限制民间饮茶,正是为了避免受制于我。若能让其贵人耽于享乐,此勾践之所兴而夫差之所以亡。”
  智缘也点点头,说道:“诚然。吐蕃贵族心服大宋,此亦是一因。羌人喜欢茶叶与大宋的衣物器饰,其贵人更是喜爱丝绸瓷器,朝廷加以恩德,便容易笼络之。然而夏国则不同,夏国秉常即位之时,不过七岁,现今亦不过十五岁,尚未成年,大权一直旁落,梁太后专擅国政,置秉常如同傀儡。梁太后之弟梁乙埋为国相,与其子梁乞逋合谋,重用都罗尾、罔萌讹等人,权倾朝野。自熙宁二年起,又废汉仪,用蕃礼,欲袭元昊故智,略略侵犯宋、辽边境。至熙宁四年方不得已与我朝议和,五年和议始定。然而玛尔戬之乱,夏国背后亦有支持也。今年夏国刚刚改元,伪号大安元年,贫僧来往于宋夏边境,屡闻人言,秉常有谅诈遗风,然而亲信汉人,常穿汉人衣服讲学,以此观之,其与梁太后不和,在所难免。而夏国王族、大首领因大权为外戚掌握,亦颇有不满者。梁太后觊觎辽国西京道者,亦是想借边功来震慑异议者。以此观之,则唐施主欲借奢侈之物打动夏国贵人,暂时只怕难以奏效。”
  “难道梁乙埋为权相而不爱享受?”石越疑惑的问道。
  “梁乙埋固然爱享受,但是梁太后此人,虽为妇人,却不可轻视。其杀伐果断,智谋深远,不下吕后、武则天。”智缘久在宋夏边境走动,说起夏国情势,如数家珍。
  石越心中猛的想起宋朝五路兵败之事,不由一时无语。良久,方说道:“不过我以为夏国女主当权,幼主若昏暗,或者无事,若幼主聪明,一旦成年,必生事端。以汉献帝困于曹阿瞒,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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