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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离人群,找了个旮旯地儿,悲悲切切哭了起来。
梅若依走后不久,孔氏祝祷完毕,吩咐了仆妇收拾香案,自己带了两个儿子进了正堂。
“这是你爹写给你兄弟俩的信。”孔氏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
“我来念。”傅晓楠一把抢了过去。
“我来,我念完了信给你保存,省得回头你一直来找我要。”傅君悦笑道,朝傅晓楠伸出手。
“君悦晓楠吾儿见信如晤……”清雅的声音响起,明堂中翩翩少年抑扬顿挫地念起父亲的家书。
孔氏含泪看着两个儿子,—样的靛蓝窄袖翻领袍子,面上犹带几分稚气,容貌清俊从容,小儿子略高些,更壮实,大儿子温和内敛,算算,夫君近三年没见到孩子了,两个孩子如此出色,夫君见了必是欣然的吧。
“汝等的凤兰妹妹甚好,会弹琴作诗了……”傅君悦念完了,意犹未尽地又从头念了一遍,傅晓楠待他第二遍念完,抢过信贪婪地又看了起来。
“悦儿,来,给你爹写回书。”孔氏招呼傅君悦,云英云霞熟练地捧来笔墨纸砚。“跟你爹说,家里一切都好,勿念,把你兄弟俩在学堂里都学了什么跟你爹讲讲……再跟你爹说,下回捎信回来,捎一张你凤兰妹妹的画像回来给娘看,娘想念得紧。”
孔氏边说边拭泪,傅君悦写完信,云英忙接过去吹干封装。傅开家的领着仆妇,将并州捎来的东西抬上来,一一打开给傅孔氏检视。
“这个白玛瑙瓶子、这匹云缎……这些打点好了给舅太太送去。悦儿楠儿,看看喜欢什么自己挑,云霞,使个小子去请表少爷过来,看看喜欢什么自个儿挑。”
梅若依回大厅时,傅君悦兄弟俩已挑完礼物,傅开家的命几个仆妇收拾妥当了,往朗月轩和拂云楼送。傅晓楠挤到梅若依身边,笑着道:“依依,有好东西,明日我带给你顽。”
“谢二少爷。”梅若依甜甜一笑,脸泛粉光,即便傅君悦心细如发,亦看不出她刚才痛哭过。
梅若依刚才去采薇房中,让采薇帮她敷粉上妆了。
孔歆和秦氏过来后,孔氏命把宴席摆在后园兰苑的灵犀亭里。
灵犀亭建筑在一处人工小山上,插天的一大块玲珑山石,四面堆彻各式石块,山上不植林木,只许多兰花异草,兰花植于石块之间,异草牵藤引蔓,或垂山巅,或穿石隙,亭檐朱柱萦绕,如翠带飘飖,若轻藤漫舞,兰芬气馥。
梅若依想爹想娘,一路精神恍惚,傅君悦兄弟俩陪着孔氏秦氏说笑,也没注意她,雪晴看她眼睛看着前方入神,以为她被美景所迷,凑到她耳边低声叹道:“很漂亮是么?听我娘说,这是给小姐建的。”
傅府里只傅君悦傅晓楠两个少爷,哪来小姐?梅若依神思不属,也没注意到雪晴话中说了个小姐,只冲雪晴微笑,后来还是雪晴拉了她一把,才记起要站到傅君悦身边给傅君悦布菜。
这一晚傅府欢声笑语,孔氏兴致极好,用完膳命撤下席面,又摆了瓜果时鲜,与秦氏姑嫂对饮,傅君悦表兄弟三人跟前凑趣,热热闹闹过大节一般。又命另设几桌席面,家下大小丫头并那应差听差的仆妇人等自去随意吃喝,不用到跟前听差。
傅君悦带着梅若依回朗月轩时已亥时了,绿翘和青霜已把仆妇送过来的东西归置出来,笔墨纸砚放入书架书案,桌面上琳琅满目,却是各式布料手炉,床上还有衣裳披风等等。
各式物品都是上好的,梅若依视而不见,只愣愣地想着,想起早先自己家中,也如傅府一般,每次爹来信捎东西回家,娘便喜气盈腮,好些天由她玩耍不拘着她。
绿翘那边笑着问道:“大少爷,这都是皇上赏给姑爷的吧?”
“嗯,爹信里说姑父又立了大功。”傅君悦点头,又道:“去把扫禾几人都叫进来。”
绿翘脸僵住了,青霜也有些忐忑地看向傅君悦,往常傅君悦要赏下什么,都交由她们去安排,眼下让喊了人进来,这是要自己亲自打赏?
“依依,你来,这四喜如意云纹锦,给扫禾照壁每人剪两丈。云霏妆花缎给春桃和冬雪各剪一丈,另把那吉祥图案的手炉给春桃冬雪各拿一个……”傅君悦平静地吩咐,梅若依收回心神,按他的吩咐做了,青霜和绿翘在一旁站着,脸上红红白白。
春桃等人退出去后,傅君悦又道:“依依,这两幅剪去一丈两丈的,你收着,回头我要赏人时再问你要。”
梅若依点头,傅君悦接着派梅若依等三人的赏,三人都是整幅五丈的衣料,绿翘是碧霞云纹锦缎,青霜的是云霏妆花锦缎,梅若依的是镂金丝牡丹花纹蜀锦。另每人两个精致的黄铜镂空雕花格手炉。
青霜和绿翘拿了物什去房间放,梅若依正想抱起衣料跟着回房间,傅君悦拉住她,拿指着床上东西笑道:“过来,这三件,你看看喜欢哪一件,挑一件。”
傅君悦一一展开,一件苏绣月华锦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一件团花厚锦镶银鼠皮披风一件百花飞蝶织锦皮毛斗篷,皆是极贵重之物。
“大少爷,我不要。”梅若依连连摆手。
“不要紧的,你跟在我身边,着这个亦无碍的。”傅君悦逐件围到梅若依身上,围一件赞一件,赞道:“依依,你比一般人家小姐还衬这些华衣锦服,君悦哥哥真舍不得让你当丫鬟。”
梅若依心中酸楚,涩声道:“依依只求能长长久久在大少爷身边。”
傅君悦比试衣服的手顿住,停了停道:“你还在想值夜的事?”
梅若依垂首不语,傅君悦叹了口气道:“你还小,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君悦哥哥跟你说了,会护你周全的。”
梅若依扁嘴,傅君悦笑着拧梅若依的脸,把那大氅披风斗篷包了起来塞到梅若依怀里,自己抱了那三匹布勾起手炉。
“走吧,我给你送房间去。”
“大少爷,三件都给我?”梅若依呆了。
“嗯,你穿着好看,都给你。”
“太太见了……”梅若依有些不安。
“无妨,这三样许是爹去年得的,于我小了些,秋后,爹肯定又会有东西捎回来,我与晓楠肯定又得不少,娘见这本来是小了不合身的,便不会在意了。”
欲爱难掩
岁月弹指间,五年过去了。
“大少爷,我弹得怎样?”
一张席子铺于朗月轩大树下,古琴横于其间,梅若依坐在琴前,亮晶晶的大眼看着身侧的傅君悦。她今日穿了流彩撒花烟罗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挽娟丝梅花纱,秀发不梳小髻了,挽成流云髻,斜叉一枝碧玉翠雀吊钗,细密的珍珠流苏随着她头部的扭动轻轻地摇晃着,粉润的小脸盈盈含笑,十四岁的她,长得仿若画中仙女。
“真不错。”傅君悦赞道:“收势再注意些。”他坐到梅若依背后,把她半搂在怀里,伸手按到琴弦上。
铮铮琴音奏起,那双在琴弦间移动的手那样美好,修长洁净,指节分明,纤长精致。梅若依有些恍惚。
“走神啦!”傅君悦停了下来笑着弹了弹梅若依的额头。
“唔,大少爷你老是捏我的脸弹我额头,我说我怎么越长越丑了,都怪你。”梅若依摸了摸额头,不满地撅嘴。
傅君悦失笑,要长得丑了倒好,他就不用烦恼那么多了。每日里一个眼错不见,就心忧意乱担心她出什么事,学堂里那些同窗,日常间打打闹闹争着在梅若依面前卖弄,何子蘅有所察觉,跟他说过过完年梅若依十五岁了,虽是婢子,也不能再给她去学堂了。这些日子他总在忧虑着怎么两全,不把梅若依带在身边,他着实不放心。
“大少爷,午膳备下了。”青霜过来禀报。她这几年更加温婉文静了,一袭藕粉色的翠纹织锦上衫,配着同色的百摺罗裙,外面罩着一层湘妃色菊花纹薄丝罗纱,雪白的一双手,迭放交握于半腰处,眉眼间的笑意恬淡娴静。
傅君悦淡淡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右手朝梅若依伸了出去,梅若依搭着他的手掌使力站起身,傅君悦蹲下去替她捏了捏小腿肚,问道:“麻不麻?”
“好了,不麻了。”梅若依答道。傅君悦又替她理了理衣裙,这才朝屋里走去。
梅若依跟在傅君悦身后进房,青霜弯腰收地上的古琴,那眼光却射向梅若依的背影,温婉恬淡的双眼充了怨毒。
五年的时间,傅君悦从开始的若隐若现,到现在的无处不宣示,他在向朗月轩里的所有人昭示着他对梅若依的宠爱。
她刚回府时,听说绿翘已经由孔氏的口,明面上许给傅君悦做姨娘,心头万分难受,虽然她只要不出错,将来也出不了能成傅君悦的姨娘的,可总是落在绿翘后头了。
后来傅君悦吩咐了由她一个值夜,她虽然不解傅君悦为何作此安排,却喜不自禁。她跟绿翘同岁,那年已经十三岁,来葵水了,她娘亲在世时也教导了她男女之事。大宅里争来争去,开始争的是爷的宠爱,后来要依靠的,还是子女。她跟绿翘都明白,等傅君悦略大些,通了人事,她们跟在他身边值夜,就免不了有肌肤之亲,若果在少奶奶进门前能产下一子半女,后来即便进门的是个悍妇,她们也没被弃之忧了。
不料傅君悦只让她值夜了两个月,就取消了丫鬟值夜的惯例,不需她值夜了。她很快明白,傅君悦那时让她值夜,起意是要用她压绿翘一头。那时起,他就有了不让丫鬟值夜的念头了。
大家都不值夜,机会均等,她虽感失意,也还能自我开解,只是!青霜狠狠地咬住下唇。她跟绿翘都是有心人,傅君悦三年前就通了人事,她们拾掇床单被褥时就发现了,这以后斗酒唱曲,投怀送抱,两人各施手段,傅君悦却无动于衷,若真是无动于衷也罢了,晚间就寝后,他留梅若依在他房间说话儿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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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依跟着傅君悦进了房,与绿翘两个侍候傅君悦用过膳,青霜愣神间坐到席子上了,也忘了要进屋,梅若依与绿翘准备吃饭时,扭头见青霜没有跟进来,忙又到外面喊她。
“来了。”青霜抬头笑道,温婉可人。
绿翘这五年受傅君悦冷待,将利爪藏了起来,青霜比她更识趣,梅若依不是会找事的人,朗月轩表面平静和睦,倒比傅晓楠的拂云楼和气许多。
三人围坐小饭桌前吃饭,绿翘似是无限感慨,叹道:“还是咱们在大少爷身边好,二少爷那边,听说这几日……唉!”
绿翘说了一半不说,梅若依笑了笑,舀汤喝,并不接口。青霜笑道:“怎么?又在愁你妹子?”
“可不是。昨儿听我娘说,月影和雪晴口角,二少爷不知在摆弄什么,嫌她们啰唆吵着他了,大声嚷嚷着要把她们都送走。”
“咱们这位二少爷,一时风一时雨,你不用愁,横竖有太太呢!”青霜笑着安慰她,梅若依也递上一个浅浅的笑容,三人看起来,倒真是和乐融融。
饭毕盥漱后,梅若依进书房找傅君悦,片刻傅君悦带着她走出了朗月轩,两人又到后园散步了。
青霜与绿翘两人呆呆地看着两人渐远的背影,许久后,绿翘垂泪道:“长此这般下去,咱俩只怕没法在大少爷身边呆下去了。”
大户人家少爷公子三妻四妾,原本即便傅君悦喜欢梅若依,她们服侍傅君悦多年,长大后少不得收房的,只是……
青霜咬了咬唇,低声道:“亦不尽然,你是太太发话了的。”
“太太发话的!”绿翘发狠拍桌子,恨声道:“不信你没看出来,大少爷稍与咱俩亲密些,小狐狸那眉头就皱起来,大少爷就不敢与咱们怎么说话了。太太发了话又如何?总不能捆着大少爷与咱们……”
傅君悦这些日子一直刻意与她们保持距离,青霜亦正有此忧虑,叹了口气点头附和。
绿翘又道:“你不是家生子,还能攒够身价银子出府,我只能等着随便配个小子了。”
青霜打了个寒颤,出府!她家原穷得叮噹响才把她卖进傅府,这些年家里的嚼用,还要她拿了月例银子接济,她在傅府里名是丫鬟,寻常人家的小姐的吃穿用度还及不上她们,让她出府嫁人,能嫁什么人家?一般人又如何有傅君悦的人才?
“咱们……”青霜咬牙。绿翘接口道:“咱们是该一条心的时候了。”
“可是,即便咱俩一心,大少爷狠劲儿护着,咱们也没法寻到缝隙错处报给太太。”青霜皱眉。
“报给太太亦不顶事。”绿翘冷笑道:“前年,小狐狸跟着二少爷进山玩,迷路了三更天才摸回府,月影报了二少爷失踪给太太,太太要责罚小狐狸的,表少爷一个打滚,还不是那棒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依你说无机可寻了?”青霜沉默半晌问道。
“有,表少爷很着紧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