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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宫门-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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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怎麽可以忘记了东楼上还有一个明江——那个爹娘作主内定的第二房妾室。  

据传明江是原配自幼闺中相伴长大的远房表妹,丫角游嬉,手帕论交。家道中落之後,明江本无资格入裴府寄居,看在原配亲来请求的份上,自己因雁容之事欠存的歉意,答应让明江搬入府中暂居。  

真是奇怪,两个表姊妹的性格竟差了那麽多!明江开朗活跃得过头,与素来文静娴淑的原配处事作风迥然各异。  

让明江入府,是要她陪伴妻子解闷消愁,而沈默寡言的妻子自她来了之後,脸上确是增了些微生气,连自己的爹娘也不知被她施了何等魔法,对其赞词有加,整天说著她的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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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江不同于原配的静、雁容的柔,她是团耀眼的火!  



来至东楼,并无人相迎,料想她们早早打发丫环下去睡了。  

轻移步伐,踏上楼阶,笑声隐约传来,隔著一层薄薄的窗纸,清晰地映出两个笑颤如花的倩影。  

裴尚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妻子也可以笑得这般开怀。  

自结缡以来,从未见她展眉欢颜,不就是因为她的生硬死板,才使自己投向雁容温柔的香怀吗?  

她会笑,可以笑得这麽开心,但使她敞开心胸的人不是自己这个丈夫,而是明江,心中微微一苦。  

顺手推开未闩的房门,裴尚笑吟吟地问道:『何事这般高兴?可否说出来,让我也笑上一笑。』  

房中的笑声嘎然而止,空气顿时凝重起来。  

『姐夫!』生性爽利的明江抢先地叫应他。  

『相公!』不疾不徐地声音柔婉地扬起。  

『月池!』唤著自己妻子的闺名,『你的气色好多了!』  

惊异地盯著她直瞧,素净的秀脸薄敷红霞,有著他所不曾领略过的娇美,神情不由一荡。  

裴尚的视线与月池的目光交叠在一处,月池彆扭地转过脸去,望向明江。  

『这麽晚了,相公还有事吗?』月池细语低声,神情间有著拒人千里的疏离。  

『今晚我要宿在东楼。』  

月池的淡漠,明眼人一看便知,裴尚笑得有丝勉强。  

『雁容妹妹不是即将临盆了吗?此时你该在西厢多陪陪她。』月池婉转说道。  

『是她要我过来的。』  

裴尚的心凉了大半,料想不到对月池来说,他这个丈夫竟然无足轻重到此等地步。  

『有明江陪伴妾身足矣,相公还是回去陪雁容妹妹吧。』  

说得再怎麽和缓,这逐客令下得使人无地自容。  

『那我回去了。』  

裴尚自知讨了个没趣,无心再多待片刻。  

『妾身送相公。』  

裴尚未动身,月池飘然走向门端,装出送客之举。  

『送姐夫。』  

明江行动更速,香风飒然,玉手搭上门边,摆明了要裴尚认相地走人。  

虽说是『送』好听,瞧这样子却像是监视裴尚离开,毫无款留之意。  

冷不防後足刚一出门,背後房门『咣当』一声碰上,震得房间剧颤不已。  

『这——』  

裴尚摇头苦笑,不知哪儿得罪了这对姐妹花,只得自认晦气地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下东楼。  
第二十四回 解连环  



清静道观,敞亮鹤轩。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两个人,同样是一个高傲地坐著,一个卑微的跪伏於地。  

听著明江矩无遗靡的回报,若有所思地把玩著垂洒於胸前的青丝,发如墨染,手若葳蕤,皂白分明。  

『本王都知道了,你的任务就是尽量利用自己在裴府的微妙地位。』  

『明江明白。』  

『那位裴少夫人可靠吗?』  

眼中有著不容忽视的认真。  

『请王爷放心——』  

明江俏脸飞红,晓得自己与月池的隐私被王爷窥伺无疑。  

『事成之後,本王不会亏待你们的。』  

说的是『你们』,几乎是把话挑明了。  

『谢王爷恩典。』  

明江容色陡振,神采焕发。  

『裴府若生事变,莫雁容由你来监管,至於她腹中的胎儿——你去劝她打掉。』  

『若她宁死不肯呢?』深知孩子对莫雁容的重要性,明江斗胆问道。  

『不肯?那就成全她们母子!』璎一咬牙,冷冷发话。  

『是——』  

这『成全』二字,可要反复掂掂份量。  

『此地不宜久留,你回去吧。』  

『属下告退。』  

欠身退出,为王爷亲许下的承诺而满心欢喜。  

转瞬想起莫雁容不可避免的悲剧收场,心头不禁重若铅注。  

她妄动真情,犯了本行的大忌——爱上死对头!  

未出世的胎儿又有何辜?  

王爷,你的心太狠了!  



换下锦绣华裳,披上青灰道袍,淡黄丝穗流苏霞彩。  

秀气得惊人的容貌不因粗布荆服损缺天香国色,宝相庄严,仙风道骨,洒逸一如化羽登仙的星谪仙人。  

对外扬言是来此修身养性,真实的原因只是为了躲避珞的痴缠,就不信他会不顾体统,追到这道家清静圣地胡来。  

事事皆在掌控之中,却低估了珞对自己的过份热情,那麽一个斯文守礼的人儿,一旦逾越了那道禁忌之线,满腔激|情一发不可收拾,这倒是事先始料未及的,毕竟是初涉情场未久,经验不足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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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玄相观是数年前御旨策建的,冲著皇上的这块金字招牌,善男信女络驿前来虔诚朝觐,香火鼎盛一时。  

世上的趋炎附势之辈,只因纶音降下九重,便兴冲冲地纷至杳来,观中结交的都是达官显贵,往来的俱尽贵妇名媛。  

公务之馀,忙裏偷暇,来此清声顾曲、闲敲棋坪,算得上消遣佳处,无案牍之劳形。  

玄相观乃京中首屈一指的大道观,虽不及享誉天下数百年的圣心观一般世所景仰,亦称得上是玄门的个中翘楚,规模拓展极速。  

日常出面的是观主德清,无从得知这幕後撑腰之人是自己——靖王璎。当初听从兰梦珂的建议,在京中暗筑一秘密据点做为中转站,负责网罗人才、传达讯息,即点选以德清为首,观中弟子悉是『影卫』嫡系。  

在玄相观地下开辟的数十间密室,常常用来进行某种交易、达成某种协定,於他人方便、于自己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连珞也不知玄相观的真正底细,单纯地以为当年自己再三求他下旨策建道观,或是一时兴起,或是为了积造功德,或是为了祈神祷福……有时托故来此小住几天,并不启人疑窦。  

计谋进行到此时,对蓦地出现更起推波助澜作用的裴少夫人大为激赏,这个人的出现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对命运那种义无反顾地不妥协,为争取一线幸福,不惜抱玉石俱焚的决心,多像自己啊!  

情难自己地向明江的许诺是真心话,自己有能力成全一对有情人,不希望她们遭受似自己经历过痛苦。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知何必曾相逢!  

曲明江、冷月池,祝你们心愿成遂、有情人终成眷属!  

纤指轻轻划过嫣唇,这是珞最爱品尝留连的地方之一,桃颊微泛潮红……  



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为何无法止住泪水?香帕浸湿,依然拭不尽满面啼渍。  

『裴郎、裴郎……』  

心碎成齏粉,虚唤著无人回应的深情,昔日郎情似水、妾意如绵,换作一朝秋扇见弃。  

幽幽暗暗,锥心饮泣,空屋无人见泪痕。  

无论裴尚信誓旦旦多少回,诚意道了多少声抱歉,明知他如此做法,是为了自己在裴府今後不再遭受敌意,可是心却痛得好厉害!  

违心地送他出房门,强装欢颜,作出一副温柔明理的贤淑模样,咽泪吞肚,笑著对他说——雁容明白裴郎的苦心……  

哄得了裴尚,却骗不了自己的心,不愿裴郎再纳妾室,只想他对我一个情有独锺!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悠悠若玉箫清越,『雁容,你後悔了吗?』  

『王爷——』  

好似遭弃的孤儿见到亲生爹娘,莫雁容急扑入怀,泣不成声。  

『好啦,别哭了,小心哭坏了美貌,怎麽将裴尚的心拉回来?』  

擡袖为其抹泪。  

『还拉得回来吗?』  

莫雁容凄美一笑,好不悲观绝望。  

『梦珂在世时耳提面授,再三嘱咐你们勿要乱动春心,免致贻恨终生。』  

莫雁容哑口无言,只得拼命掉泪。  

『本王早就劝过你切莫听信一时的枕边蜜语,偏你执迷不悟。』  

『王爷……』  

心中一楚,泪雨倾盆。  

『本王提醒过你嫁入豪门的後果,当时你迷恋裴尚,不曾听进去只字片语,才落得如此下场……』  

『哇……』  

莫雁容悔不当初,不禁号啕失声,靖王声声句句犹如枝枝利箭直刺芳心。  

『如今痴心成梦,良人何在?雁容,你太愚了!』  

『请王爷……不要再说了……』  

怎禁得起璎的咄咄质问,莫雁容哭得似泪人儿相仿。  

『官宦人家三妻四妾司空见惯,你也要想开些。』璎的目光灵动狡黠,『裴尚既可纳你为妾,也可以再纳别的女子为妾。』  

『他是迫于父命……』莫雁容低低为裴尚辨诉。  

『自古痴情多女子,由来薄幸是男儿——』对莫雁容的自欺欺人,璎绝对是瞧不顺眼的,『你如此为他说好话,他亦未必领你的情。』  

『裴郎非是薄幸之徒,只是父命难违,身不由己。』莫雁容对裴尚抱著一线希望,『他曾告诉过我,这麽做完全是为了消除裴府上下对雁容的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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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娶你入门不惜违逆父命,岂会因畏惧父命,乖乖听话纳进新宠?』  

璎略微生嗔,气莫雁容事已至此,犹对裴尚死心塌地,狠狠地敲碎了她的迷梦。  

无颜再为裴尚辨解什麽,莫雁容难堪地垂下头。  

『据说那个女人与裴尚的结发妻子有中表之亲,若她们连成一气,你日後在裴府将如何自处?』  

『我已怀有孕……』  

这腹中的孩子是她在裴府的唯一筹码,也是仅剩的指望。  

『原配未有所出,难道侧室也不会生吗?』  

璎摇头叹息,不知该为莫雁容的执著而感动,还是为莫雁容的天真而发笑,亲自一手栽培的『影卫』竟会出此异类?连他自己也想不到。  

这倒是莫雁容从未想过的,不由惊慌失措起来。  

『即使你生下长孙又如何?生母地位卑微,反连累了孩子。』璎娓娓替她道出未来的悲惨境遇,『若你生的是女儿,这裴府更无你母女立锥之地。到时失宠于夫婿,堂上椿萱难容,不是一纸休书遣散出门,便是青灯礼佛了此残生。』  

『这是裴家的亲生骨肉呀——』莫雁容的信念开始动摇,嘶声喊道。  

『一个孩子在家族中是否得到的重视,不止在於本身的性别,更决定其生母的受宠程度,不然家人冷眼相看,甚至连下人也可恣意肆虐欺淩……』  

神情郁卒,面有戚色,沈重的语气仿佛自己的身心亦含有莫大的痛苦。  

莫雁容先是不明其详,旋又恍然大悟,王爷的童年不也是如此不堪?触及心中莫大隐衷,勿怪他仿有切肤之痛,好似感同身受。  

顾不上大腹便便,莫雁容含悲扑跪於璎面前,苦苦哀鸣著:『王爷,求你救救这个孩子……求你……』  

自己的生死或能抛置度外,但放不下怀胎十月的这块肉啊。  

『你想不想让裴尚回心转意?』  

高高仰起的头,迎对横架积尘,淡然说出。  

『呃?』  

『男子艾色而易变,患难之中才见真情。』璎低眸浅笑,笑对莫雁容,『你这麽聪明,不需本王细说吧?』  

『这……』  

莫雁容沈吟不语,娇躯微微发颤。  

『裴尚自幼在绮罗堆裏长成,不经一番挫折,又怎知你的好?』璎努力鼓动舌簧,坚定莫雁容的决心,『糟糠妻不下堂、贫贱交不可忘,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如王十朋、宋弘者顾念旧情,多的是陈世美、王魁之流见利忘义,孟光、梁鸿举案齐眉仅是传说,谁人亲眼得见?出身青楼,李娃、谭意哥偶图侥幸,更多的是敫桂英、杜十娘可悲可叹的下场……』  

言犹未尽,莫雁容已是伏地大哭。  

『你该下决心了?』镇静中透著几分冰冷。  

『王爷是说……』  

垂颈如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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