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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言道公子逃出来之时,小皇帝受了极重的伤,看来此人命不长久,赵太后与彭仪秀病急投医,竟然也信了民间冲喜一说,这婚事只怕便为此而来。”
燕棣初时只听他私下揣度放下一半心,等听到冲喜一说,心又吊了起来,就算没死,必定伤势沉重,回想当初姬郦池刺下那一刀,脸上神情那般迷离,又像是难过又像是欢喜,有些儿凄凉又有些儿轻松的意思,转念想到山里那夜的梦,一点寒意慢慢袭上心头,姬郦池。。。。。那白痴。。。。。真的要死了么?
他心思恍惚,冯先生说什么就半个字也没听到,冯先生连呼几声公子,方将他惊醒过来,忙陪笑道:“先生的意思,是潜回京中了?”
冯先生道:“这京中防卫多半是彭仪秀的人,他急于嫁女儿入宫,多半也为的是这江山。”
他皱眉沉思,良久方道:“彭仪秀将女儿嫁入宫中不过是图个国丈名声,皇帝如若。。。。如若当真死了,新后无子,赵后为人精明,大权必落入赵家兄妹手里,彭仪秀未必甘心,如果能说得动他到戈相向,那到省了泰半力气。”
冯先生道:“公子说得甚是,只是派何人去说他?”
燕棣笑道:“看来燕某得亲自走一遭了。”
冯先生道:“公子本不应再涉险境,然而。。。。。。“
燕棣道:“他是燕某一手带出来的人,没有燕家便没他今日,我若不去,便没人说得动那彭仪秀,先生与春来都不成,能说得动彭仪秀最好,说不动,好歹也探听明白小皇帝是死是活,再作商议。”
他忧心如焚,一路上晓行夜宿,不过三五日赶到了京城。他与春来二人换了寻常服饰,头上带了风雪帽,遮去大半脸,潜入京中,茶肆酒楼上果然听得议论纷纷,人人都在谈论皇帝的大婚事宜,燕棣听了半喜半忧,喜的是婚事还在筹备,姬郦池至少还活着,忧的却是不知那人能撑得几时。
这天却又下起了雪来,他与春来趁着夜色潜入彭仪秀府中,这里他是常来常往的,不多时便摸到彭仪秀书房外,春来手脚麻利地料理了门外的几名侍卫,两人换上侍卫服色,春来守在门外,燕棣身影一闪,跨进了房中。
屋里烧着极旺盛炭火,彭仪秀坐在椅中,一名少女正伏在他膝头哀哀而泣,燕棣一愣,他没料到在此地会遇到女眷,一时不知该当如何。
彭仪秀却对他道:“去,叫他们送朝服过来,我这便要进宫去。”
伏在他膝头的少女抬起脸来哀叫一声:“爹。。。。。。”
彭仪秀叹了口气道:“女儿,不是爹不疼你,为父有为父的难处,女孩儿家要知道在家从父,你嫁入宫中那是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却又有何不好?”
那少女抓住他衣角道:“可是那皇帝人事不省三个月,日日以人参吊命,爹你就这般狠心让女儿去做那做那。。。。”
说到这里那少女双手掩面放声痛哭,彭仪秀心中烦乱,一抬头却见那侍卫兀自站在那儿,心头有气,厉声喝道:“叫你去传衣裳,站在这儿作甚?”
燕棣缓缓揭下头上的雪帽,露出脸来,淡然说道:“老彭,这般快便不识得故人了吗?”彭仪秀吃了惊,燕棣往前跨了一步,雪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彭仪秀忍不住啊地一声低呼,随即对那少女道:“孩儿,你先回房中去,爹爹有极要紧的事。”
那少女面上犹有泪痕,看她父亲神色紧张,便不敢再说,低头从燕棣身边过去了,临走时又拉上了房门。
燕棣扔掉手里的帽子,在椅上缓缓坐下,道:“别来无恙?彭将军。”
彭仪秀神色复杂,默立良久,终于说道:“少将军果然是福大命大,末将只是不明白,将军既然脱困而去,却又怎会自投罗网?”
燕棣嘿嘿一笑道:“罗网?什么样的罗网能网住燕某?到是老将军您,像是要把自家女儿往那火坑里推落啊。”
彭仪秀脸色一变,把心爱的女儿嫁与半死不活的小皇帝,为这事一家早已闹得鸡犬不宁,一则赵后逼得紧,二则他贪那国丈之名,只得硬起心肠应允婚事,这时被燕棣说中心事,心中一痛,嘴上却仍是厉声道:“成大事者怎能拘小节?少将军怎会起这妇人之仁?”
燕棣微微一笑道:“就怕将军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彭仪秀圆睁双目道:“少将军此言何意?”
燕棣伸直了两条长腿,懒洋洋地道:“老彭,我燕家待你不薄吧?燕某一时失算被擒,你老彭翻脸如翻书,可是眉毛也没动一下便成了皇帝跟前的忠犬,说你个卖主求荣不为过吧?”
彭仪秀登时红了脸,说不出话来,燕棣手一挥道:“良禽择木而栖,这没什么不对,我这时候说这个却也不是来和你算旧帐,以老将军这般审时度势精明过人,又怎么会糊涂至此?”
彭仪秀不知他要说什么,呆呆瞪了双眼瞧着他,燕棣指着书桌上一张摊开的姬朝山河图道:“将军想来日夜对了这张图,可看出什么来?”
彭仪秀知道他有话要说,也不接他话头,燕棣移了灯过来,将灯座放在京城一带,顿时大团黑影罩住京城一带,燕棣道:“将军看明白了么?北有北胡,南面是老宋盘锯着,西北一方则是姚顺,你、宋埔之、姚顺,那一支不是燕家带出来的?姬家所能掌控的不过只是京城一带,而一旦三面合围,老彭,你觉得你能敌住哪一支?”
彭仪秀听他这般说来,灯光下瞧着燕棣俊逸的脸虽略见风霜,神色却坚毅如钢,他深知燕棣为人,如若一时不弄死他,给他缓过口气来,那便再也不能收拾得住他,念及此处,不由在心底大骂姬郦池糊涂透顶,怎么会擒住了燕棣一直不杀,这才是姑息养奸,如今书房里静悄悄只是自己与他二人,书房外的侍卫们一个不见,想来早已被燕棣收拾了,论武功,彭仪秀深知自己不是对手,这时候只得软下一口气道:“是末将糊涂了,且请将军明示。”
燕棣直起身来,面上似笑非笑:“你不是要进宫吗?带燕某进宫去吧。”
22
夜渐深了,天空中浓云密布,更显得夜黑如墨,宫里四处张灯挂彩,布置得一片艳红,看起来似乎喜气洋洋,然而所过之处,太监宫女莫不脸色沉郁,个个面如死灰,一片沉郁,全无半分喜气。
燕棣随在彭仪秀身后,旧地重游,心时竟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眼瞧着离寝宫越来越近,一颗心突然间越跳越快,脚下步子也慢了下来,彭仪秀走了一阵,见他落下步子,回头低声道:“少将军请跟紧了末将,赵明那厮甚是精明,宫里侍卫不比先时那般愚钝,尽皆是御林军中的精锐,少将军当心不要被人看出。”
燕棣一言不发,将头更低一些,紧随着彭仪秀一脚踏进了寝宫,但见灯火透亮,赵后双眉紧蹙,坐在锦绣床榻前,见彭仪秀进来挥手止住他的跪拜道:“彭将军请起吧。”
彭仪秀站起身来道:“太后,不知今日陛下怎样了?”
赵后道:“比昨日强些,午后睁开眼来,和本宫说过几句话。”
燕棣心猛地一跳,脚下便往前移了一步,恨不能一手撩开那锦绣帐幔,好好瞧瞧帐中之人,正在魂不守舍间,突听得帐内有人低咳了一声,众人都是乍惊乍喜,李时忠连忙撩起帐子,赵后扑至床前道:“池儿,你醒了?”
良久,只听得低低有人嗯了一声,燕棣猛地将头一低,一滴泪不偏不倚砸在手背上,他怕被人瞧见,另一只手飞快盖上手背,那泪在手心里洇湿一片,谁知接着又是一滴跟着砸下来,这时便没另一只手去捂,只得移动脚步,背靠了窗边,把那幔子扯过来遮住半边脸,好在屋内众人都围在床前忙乱,谁也不曾注意到他,。静静站了好一阵,略略平定心绪,正要移步到屋内,却听赵后道:“彭卿家,陛下这几日是见好了,你府上可准备得如何了?”
彭仪秀心中一慌只得道:“回禀太后,诸般物事俱已齐备。”
太后点了点头道:“看来这时候办事正是时候,不然池儿多日不醒,今日精神到格外地好。可见喜气一冲,这病去了大半了。”
燕棣听了这话将手里的幔子狠命往下一扯,几乎将金丝织锦的帐幔拉了下来,赵后眼明一眼瞧见便道:“彭将军,你带来的什么人,怎么这般不知规矩?陛下的寝宫,是什么人也进得的么?”
彭仪秀一阵心慌,想起来时的话便道:“太后,这位先生家里累世行医,很有些医道,陛下病急,宫里的太医都瞧遍了,也不见个起色,臣下便想让他来瞧瞧。”
赵后秀眉紧皱道:“老彭,你也糊涂了,宫里的太医们竭尽全力,也不过尔尔,一个江湖郎中,怎么也往宫里引?叫他走罢。”
彭仪秀讪讪地道:“这不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么。。。。这位大夫虽是山野之人,医道去着实地高明,臣昔年的旧伤九死一生,军中大夫全说没救了,便是全亏这位大夫才救回来的。而且他久在军中行医,治刀剑伤最是在行。”
姬郦池之病,病根便是从肩上刀伤而起,赵后心中一动,当真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当下沉吟道:“即如此。。。。。。让他来瞧瞧?”
彭仪秀听赵后准了,当下便道:“先生请过来,瞧瞧陛下。”
燕棣从幔帐后走出来,他是易过容的,屋里众人也不在意,只赵后心中微微一动:这人身形好眼熟悉。。。。。。。燕棣便一步步往床榻那边走,内侍拉起床帐,用帐钩挂住,灯光下看得分明,一人面色苍白如雪,双目微闭,薄唇全无血色,黑漆漆的长发拖了一枕,燕棣浑身一颤,站在床边只管看着发呆。
突听得赵后冷哼一声:“好个不知规矩的东西,大剌剌地站着作甚?”
彭仪秀忙低声道:“太后息怒,此人是虽乡里粗人不知礼仪,不明规矩,一则医道甚高,二则为人有些傲气,微臣也是看他医道好才央他来的,还请太后休与他一般见识,万一陛下经他便治好了呢?若是不成再治他的不敬之罪也不迟啊。?”
燕棣回头,看赵后一脸怒气,只作不见,道:“陛下病得不轻了,只怕。。。。。。。。”一面说,一面摇头。
赵后听了这话,忙道:“怎么?”
燕棣想了想道:“陛下先前受过外伤对不?失血多了些,陛下年纪虽少,性子却想是内敛得紧,万事也不肯与人言说,可是也不是?”
赵后不料他只这般瞧上一瞧便说得十分准,当下连连点头道:“你说得是,可不是心事太重。。。便是我这亲娘,也不肯吐露半分。”
燕棣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那外伤想来不轻,失血后自然体虚,平时郁积的诸般心事拥堵于怀,便成了大症候了。”
赵后这时候真是病急乱投医,也不管燕棣随口胡诌,当下便道:“这位说得很对,大夫既然瞧出症候,可该如何诊治?”
燕棣瞧了瞧四周环围的人,便道:“这得在下诊过脉方知。”
赵后连忙命人在床边设了锦凳请燕棣坐下,燕棣落了座便道:“屋里人太多,将灯光遮过了,在下瞧不清陛下脸色,还请太后与将军略略后退些才是。”
赵后这时对燕棣更无半怀疑,连忙拉了彭仪秀远远退开,连守在床边的内侍也一并遣开,床边便只剩下燕棣一人。
姬郦池昏沉沉;似醒非醒地躺着,突然觉得有人捉住自己手腕,掌心干燥温暖,好生熟悉的感觉,他闭着眼,手微微一颤,指头轻轻动了动,耳边便听得有人低声道:“陛下。”
这声音放得极低,然而熟悉之极,便是睡梦中也能辩出这是谁,他在枕上轻轻叹了口气,难道又是在做梦么?那人该在很远的地方,厉兵秣马等着来夺这天下才是,岂有笼中鸟儿又飞回来的?他连眼也未睁,喃喃地道:“不用费事了,我的病。。。。没人冶得了。”
他本是喃喃自语般的说着,声音细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