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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月儿跟在后头,仍是一身翠绿,远远看来,像颗翠绿小球儿。
「连日兼程,真是辛苦你了。」徐香怜惜的说道,拍拍月儿的手臂。
这小丫头的模样,实在讨喜极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勾起其他人的保护欲。她那无辜的眼儿,跟胖呼呼的身子,让人只瞧一眼,就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话说回来,秦不换怎舍得让月儿累着呢?
他靠着一张俊脸,跟能言善道的本事,迷倒不少姑娘。但这些年来,他总是屡过花丛不染香,既不见他带过任何女人回来,更不见他跟哪个姑娘纠缠不清。
这回,倒是开了个特例,这枚圆润润的月儿,跟在秦不换的屁股后头,进了方府。
厨房里空无一人,几个厨娘丫头们,都去屋后头清洗晚膳时要用的食料。桌上搁着腌好的小炒肉,篮里有着几把青葱蒜苗,桧木桶里的米饭已经炊好,正在冒着阵阵香气。
哇,米饭呢!
月儿吞了口口水,圆亮眸子发直,瞪着那冒烟的桧木桶,就怕那桶饭长脚跑了。
「你肯定饿了,先坐下,我替你盛饭。」徐香殷勤招呼着,拿了个瓷碗。
月儿用尽自制,才能将视线从桧木桶上移开。
「呃,我跟大夥儿一起吃好了。」她低声说道。初来乍到,总得装装样子,客气一点。
只是,她的肚子不争气。
咕噜——
徐香一愣,疑惑的偏头。
这回那声音更加响亮了。
咕噜咕噜——
老天!
月儿粉脸羞红,圆脸涮地成了红苹果,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徐香豁然开朗,微微一笑,轻拍她的手,仍是一脸和蔼。「可别跟我客气啊,在浣纱城里,可没有半个人会饿着肚子的。」
月儿捣着肚子,制止那令人羞窘的声音持续冒出来。
「呃,那——嗯——好吧,请给我一些酱菜,我随便吃一吃就好了。」她细声细气的说道。
「这才对。」徐香打开刚炊好的白饭,拿着饭杓,从桧木桶盛了些饭。怕小丫头客气,她还特地多盛了一些,白饭几乎要满出瓷碗。
未了,她走到墙角去,抱出一瓮酱菜,挟了两块酱瓜搁在饭上。
「这可是京城里『六安酱园』产的酱菜,夫人最爱用这酱菜佐粥,城主特地差人带回来的,你吃看看,合不合口味。」
「谢谢。」月儿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着小脑袋,差点没扭了颈子。
接着,就看她走到桌前,完全忽视那碗白饭与酱瓜,直接捧起整瓮酱菜,笔直走到墙边,将酱菜连同酱汁往桧木桶里头倒,再用胖嘟嘟的手拿起木杓子,大力搅拌均匀,然后半个人就栽进桧木桶里,埋头吃了起来。
长达半刻的时间里,徐香就僵在那儿,目瞪口呆的看着月儿那圆滚滚的身子,愈来愈往桧木桶里滑去。
终於,桧木桶底传来「咚」的一声。
她挖到底了!
一会儿之后,月儿抹抹嘴,从桧木桶里爬出来,慢吞吞的走回原处。
「谢、呃,谢谢香姨。」六安酱园的酱菜真好吃呢!为了怕吓到这里的人,她只意思意思的吃了一点,不敢太过放肆。
徐香全身僵硬,呆呆看着月儿,满脸错愕。
糟了,今晚的晚膳,米饭肯定不够了!
第三章
春风暖暖,空气里有着花香。
楚绫坐在父亲的膝上,小脑袋点啊点,困得直打瞌睡。
大厅的另一旁,坐着秦不换,他轻摇着素扇,聆听舞衣解说南方商道的事。
这件事原本该由他负责,但前些日子他去了一趟北方,事情才又由舞衣接手。
看见女儿猛打瞌睡,舞衣放下帐本,莲步轻移的走来。
「我来抱着,你休息一会儿。」她伸出手,轻声说道。
楚狂摇头。
「我来。」
「那么,要是抱得胳臂酸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她微笑说道,在丈夫身旁坐下,没去拿桌上的帐本。她聪慧过人,上头的每字每句,老早全烙在她脑子里了。
楚狂点头,表情严酷,但看着妻儿的目光却是温和的。
「我是否该退场,省得打断这一家和乐的好景?」大厅角落,传来调侃的话语。
秦不换嘴角挑着笑,月牙白的衫袖卷到腕上,持着茶碗的手腕,阴柔中蓄着隐隐力道,姿态甚至比女人更美。
茶碗送到嘴边,他浅浅一啜,偏头看着城主夫妇。
要是在几年前,打死他都不相信,以冷酷闻名的楚狂,竟会流露出那么温柔的目光。看来,家庭的力量果然惊人,能在短短数年内,将铁汉化为绕指柔。
「要是真的识相,就该自个儿退场了,哪还会坐在那儿发问?」舞衣笑着,顺手捏了颗白梅,喂进丈夫的嘴里。
「夫人,是你找我来,要研讨商道之事的。」秦不换淡淡说道,搁下茶碗。
舞衣微微一笑。
「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南方商道开拓得很顺利。」
「派人去了?」他挑眉。
「是的。」
「那么,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舞衣绕过桌子,殷勤的为他将茶碗斟满,不答反问。
「你跟月儿处得如何?」她唇边带着浅笑。
俊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瞬间又恢复常态。
「不劳夫人费心。」他礼貌的说道,口吻内敛。
「是吗?」舞衣学着他,皮笑肉不笑。「她毕竟是你带回来的,一时片刻也不知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乾脆就让她住在你那儿,让她能就近伺候你。」
月儿讨喜善良,一进府里就很惹人疼爱。她模样好、心地好、脾气好,但那食量,更是一等一的好啊!
就是——就是——太好了!
任谁都想像不到,那圆润润的身子,竟能一餐吞掉满满一个桧木桶的白饭,那可是成年男子好几倍的饭量。
秦不换吸气,然后微笑。「我率性惯了,不需要人伺候。」
这女人竟然敢提起月儿的事!
方府这么大,舞衣却偏偏将那小丫头搁进他屋子里,这半个月以来,他的晚餐已有数次不翼而飞的惨痛经验。
「别推阻得这么快,说不定你哪天受了伤,会需要人照顾。」舞衣露出关切的神情。
「夫人这是在咒我?」他挑眉。
舞衣一脸无辜。
「我只是关心。」
楚狂坐在一旁,没有插嘴,早已习惯两人之间的言语交锋。一个是爱妻,一个是爱将,两人都聪明过人,表面上合作无间,但是一有机会,总不忘你来我往的斗上几句。
喀啦——
细微的声音在大厅上方响起,讨论中止,众人全都抬起头,瞪着屋顶。
「怎么回事?」楚狂拧起眉头,护住怀里早已睡得不省人事的女儿。
白嫩的小手抚上黝黑粗壮的手臂,安抚的轻拍两下。
「没事的,只是香姨差了几个人去修上头的砖瓦,前阵子两多,冲走了几片瓦,我让人上去修整。」舞衣轻声说道,接着转过头,正色看向秦不换。「对於凤阳村,你可有印象?」
俊美的脸上掠过沈思的神情。
「我记得,那村子是贩私盐的。」他看着舞衣,徐缓开口。
「没错,那儿离浣纱城有八十几里。」舞衣解释道,神情一扫先前的莞尔模样。「前些日子,凤阳村的壮丁们,因为私盐买卖,全被抓进临海镇候审,咱们的商队经过,知晓了这件事,便以飞鸽送信回来,要我们去瞧瞧。」
「浣纱城何时管起闲事来了?」秦不换淡淡说道,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这世间的麻烦事太多,他习惯独善其身,懒得去过问,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偏偏老天跟他过不去,让他的拜把大哥,娶了个爱管闲事的女人当老婆。
舞衣不放弃,还在劝说。
「就当是为咱们的商道清清路子。」她说道,殷勤的为秦不换斟茶。
「你派别的人去。」他刚从北方回来,还不想出门奔波。
「你博学多闻,说不定能帮上那些人。」舞衣又劝又哄,猛灌迷汤。「再说,你近来闲暇无事,带月儿出门晃晃,也是一桩雅事。」
雅事?
那女娃儿不把他折腾个半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喀啦喀啦——
屋顶上的噪音,再度打断谈话。
这回,噪音持续着,从屋顶这端滚到屋顶的那端,灰尘像小雨般落下。
「搞什么鬼?」楚狂拧起眉头。
喀啦喀啦喀啦——轰——
屋顶遭逢重力,猛地穿了个大洞,砖瓦哗啦的往下砸。大洞的边缘,传来小声的惨叫。
「抓住我,我要——啊——」
砖瓦继续往下掉,楚狂抱着女儿、拉着妻子,当机立断,飞身往外窜去。
秦不换不动如山,坐在原处眯起黑眸,瞪着那个大洞,在一片噪音中,还能辨认出,那惊慌的惨叫是由谁发出的。
轰!
又一声巨响,胖嘟嘟的腿儿穿过大洞,惊险的晃啊晃。
「呜呜,抓住我啊,我要滑下去了——呜呜——」惨叫声转为无助的低泣。
「拉上来!快拉上来!」屋顶上喧闹嘈杂,几个人忙成一团,努力想把那只胖腿儿拉回屋顶上。
「呜呜——」娇嫩嫩的声音呜咽着,在众人用尽力气的嘿咻声中,小胖腿儿慢慢往上缩,终於消失不见。
秦不换舒展眉头,端起茶碗,还没凑到唇边,屋顶上又是一声巨响。
「哇!」惨叫声响起。
他倏地拔地而起,一个鹞子翻身,跃出三尺开外,避开屋顶上那个大洞。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哗地一声,圆滚滚的身子从另一个洞掉下来。
「哇——」长长的惨叫声,以一声沈重的撞击声作为结束。
那情形就像是十五的月亮,当空砸了下来,最糟糕的是,那枚圆月,竟还不偏不倚的掉在他腿上。
就算铜筋铁骨,只怕也禁不起这等重击,他武功再高强、内劲再浑厚,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躯。
他的腿被压断了!
好半晌的时间,两人贴得好近,只能大眼瞪小眼,说不出半句话。
大厅内一片死寂,只能隐约听见彼此的呼吸。
月儿因为逃过一劫而庆幸不已。屋顶那么高,地板又那么硬,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个儿会摔成肉酱呢!
但是,眼前秦不换怒火中烧的表情,又让她雀跃的心情迅速消失。呃,老实说,她压根儿想不到,那张俊脸因愤怒而扭曲时,会如此令人胆战心惊。
他双眼里喷着火,嘴角抿得死紧,表情狰狞吓人,脸色则因为断腿的剧痛而惨白。
沈默蔓延,气氛紧绷着,只有黑眸里的怒火愈来愈炙热。
「你在上头做什么?」薄唇问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声音很轻柔,却饱含危险,让人全身发麻。
「呃,修、修屋顶。」她小声回答,稍微挪动身子。
月儿开始怀疑,就算是摔断胳臂或是脖子,都比不上面对震怒的秦不换来得可怕。
「别动!」秦不换厉声说道,凶狠的瞪着她。
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击碎他的冷静,但是这枚圆月,净做些脱离常轨的事,让他滴水不漏的自制全盘溃堤。
愤怒伴随疼痛,来势汹汹,他简直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摇晃!
「呃,我、我只是想——」她被那张狰狞的表情,吓得连连后退,一心只想脚底抹油,尽快逃离现场,搁在他断腿上的臀儿,悄悄又移动了几寸。
痛!
「施月儿!」秦不换狂吼,声如响雷,窗子差点都给震破。
她坐在他腿上,不敢再动,一脸无辜,用食指塞着耳朵,瑟瑟发抖。
呜呜,别骂别骂,她不是故意的嘛!这屋子这么大,谁要他刚好就站在下头,干么不躲远点?
「我——呃我——我——」太过恐惧,月儿支吾了半天,还说不出个下文,全身抖个不停,圆亮的眼儿凝满害怕。
呃,他不是真要宰了她吧?
「你胆敢再动一下,我就掐死你。」他嘶声说道,握紧双拳,腿上的剧痛,令他冷汗狂流。
断骨戳刺肌肉,随着月儿的每次移动,几乎就要破肤而出,这种剧痛要是换作其他人,肯定早已昏厥。
「好好好,我不动。」她连连点头,全身僵硬,不敢再刺激他。
站在门外的城主夫妇,也因这突然的变故,一时之间呆若木鸡。倒是原本沈睡的楚绫,被巨响与咆哮惊醒,睡眼惺忪的揉着眼儿,抬起小脑袋四处端详。
「啊,包包。」瞧见坐在秦不换腿上的月儿,她双眼发亮,跳下爹爹的怀抱,踩着小鞋,就想冲进大厅咬人。
吵杂的声音引来不少人,徐香瞧见这一团乱,脸色直发白。
老天,这丫头把秦公子的腿给压断了!
「月儿,你在做什么?!」徐香连忙问道。
原本修屋顶的人们,全像蝙蝠似的,趴在屋檐上探头探脑。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