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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素扇唰的一声抖开。
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在众女子间,如鹤立鸡群,居高临下的气势,立刻形成强大的压力。
虽然他脸上还带着笑,但那令人神魂颠倒的俊容,添了几分阴冷,足以令空气冻结。
那优雅有力的男性指掌,内蕴着强大的力道,陡然伸来,神准的往前一扣,挡开濒临「禁区」的禄山之爪。
「亏得您费心了,秦某感激不尽。」秦不换皮笑肉不笑,看似礼貌,下颚却咬得死紧,让笑容看来有几分吓人。
众人如梦初醒,老婆婆更是火速收回双手,不敢造次。
啧,可惜了!就还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要——
「喂,她们是一片好意呐!」月儿往前一跳,拍开秦不换的手,没留意到老婆婆一脸不舍。「婆婆,后来那人怎么办?伤有好吗?」她急着要知道下文。
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听大夥儿的口气,那个——不行什么的,似乎是挺严重的一件事呢!
女人们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月儿陡然间高了好几寸,一双胖腿儿竟就离开了地面。
「你、你做什么啦,快放我下来!」她惊呼一声,不断踢着双腿,急着想下地。
在叫嚷不休的圆脸后方,是秦不换微笑的俊脸,他仅用单手,就将这枚圆月揪上了半空,模样轻松,看来不费吹灰之力。
「各位,想插手凤阳村之事的,只有月儿一人,你们何不只找她讨论去?在下气弱体虚,不堪连日奔波,实在需要好好休息,恕我不奉陪了。」他皮笑肉不笑,摆明要赶人,那高大的身躯,看似平和,实则充满内敛的戾气。
他前进一小步,女人们就连退好几大步。只凭最寻常的走动,就将一群女人,硬是从桌边堵到了门外。
月儿挣扎不休,领口却被拎得高高的,根本下不了地。
「喂,放我下来啊!」她叫嚷着,甚至还扭过头,想去咬他的手。
秦不换眯着眼睛,保持微笑,左手却迅雷不及掩耳的伸出,捏住她的小嘴,没让那口白牙逞凶成功。
「唔——唔唔!」被捏住的小嘴里,吐出含糊的字眼。
瞧她气得双颊通红的模样,任何人都猜得出,她此刻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是你自个儿揽的差事,可别让她们失望了。」薄唇维持上扬,笑意里却添了几分讽刺,他走到门边,稍微松开手,准备扔人。
「秦不换,你敢!」她柳眉倒竖,洞悉他的意图。
他笑得更愉快,将那圆滚滚的身子提到面前,深幽的视线,与那双清澈眼儿平视。他的脸靠得好近,热烫烫的呼吸,顺着粉嫩的肌肤,一路飘进她的颈窝……
月儿的胸口,莫名燃起一阵热烫,怒火瞬间减了大半。
糟糕,这招不公平啊!那堪称倾国倾城的俊容,住她眼前这么一摆,她的心就陡然跳得好慌,哪里还能冒什么火——
秦不换靠得更近了些,注视着那双清澈瞳眸,笑意更深。
他往前倾身,靠在她的耳边,闻见她身上有糖果子香甜甜的气息。
「你说,我敢不敢?」醇厚的男声,极为低沈,话语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呃?!
月儿猛地回过神来,双眼瞪大。
不对啊,她在发什么呆?
还没来得及骂人或求饶,她只觉得领口的力这陡然一松,眼前一花,整个人往外飞去。
在累人的惊呼声中,月儿咚的一声,一屁股跌在门外走廊上。
「啊!」她惨叫一声,粉臀儿疼得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晶莹的眼儿,立刻就蓄满了泪,又痛又怒。
该死的,这家伙还真的把她扔出来了!
「月儿,事情办妥当了,记得回客栈来,别在外头乱闯乱晃。」秦不换笑意盈盈,仔细叮嘱的表情,就像个善良的兄长。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有屁股被摔得发疼的月儿,才清楚他的心地其实有多坏!!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这碗闭门羹,可让大夥儿都吃得撑了。
第五章
长达数日的时间里,月儿比陀螺还忙,整日东跑西跑,在客栈内外进进出出。秦不换拒绝提供帮助,令凤阳村的女人们大为失望,月儿义愤填膺,忙着鼓励众人,还提出不少主意。她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反倒比女人们更积极奔走。
每日早晨,天才蒙蒙亮,月儿就出门去,直到月上柳梢头,她才回客栈。
只是,秦不换比她还忙。
早晨她起来后,掌柜会告诉她,秦不换早她一步出了门;晚上她回来后,掌柜会告诉她,秦不换尚未归来。
怪了,不是说了,不管凤阳村的事吗?那么他还有啥事可忙的?
好不容易,一个下着春雨的夜里,月儿回来的时候,瞧见了秦不换的房里,透出几许烛光。
非但如此,她还闻见食物的味道。
没有敲门,月儿推开房门,直接闯了进去。
「你这几天都上哪里去了?」她劈头就问,圆滚滚的身躯往前一跳,自动自发的来到桌边,抓了筷子,就开始大啖桌上的消夜。
秦不换坐在桌边,穿着藏青色的袍子,手中执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他随身的素扇,搁在桌案上,素扇旁则摆满了书籍。
听见这没头没脑的质问,他没有抬头,悠闲的翻着书册。
「忙。」秦不换淡淡的说道。
她咬着筷子,瞪着他瞧。
「忙什么?」她又问。
薄唇上掀起笑意,他抬起头,黑眸瞅着她。「我还能忙什么?不就是看看这城里的姑娘。」
「喔。」她小声的回答,低头哨着烙饼,在心中暗骂他死性不改。
看姑娘?哼,难道他这几日不见踪影,是去打探这座临海镇,是否有构得上他标准的女子?
心里那酸疼的感觉,像小蚂蚁般爬啊爬,悄悄的占据了她的心口。
烙饼被她啃得七零八落,饼屑儿掉满了一桌,粉嫩的双颊上,也沾了不少。
秦不换放下书册,再度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几句。「凤阳村的女人们,打算怎么做?」他问得漫不经心。
连着几日没瞧见月儿,他隐约猜出,她跟那群女子,肯定有了什么计划。她古道热肠,那些女人则是救人心切,这两方凑在一块儿,哪里可能会安分?
月儿吞完烙饼,挟起春笋肉丝,放进嘴里。「嗯,计划得差不多了。」
「什么计划?」浓眉挑高,运笔速度却没有停歇,行云流水般的字迹,源源不绝的出现。
「劫狱。」她一脸热切,兴奋的宣布。
这回,毛笔停了下来,秦不换缓缓抬头,眯着眼观着月儿。
「这是我们讨论出来的结果,与其等着那糊涂官做定夺,不如快快抢了人,好回村里去。」她咧着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这主意很不错吧?」她忍不住发问,想听听他的看法。
秦不换没让她失望。
「笨。」
正在餐桌上挥舞个不停的筷子,停了一下,她皱着眉头,怀疑自个儿听错了。
「呃,你是说——」
「笨。」他毫不吝啬,慷慨的又说了一次。
月儿发出一声怒吼,扔下筷子,跳到他面前,眼儿发亮,一脸愤怒。
「你什么意思啊你?竟敢骂我笨!」她戳着他的胸膛,恨不得能在上头戳出几个洞来。
秦不换垂眼敛眉,意态佣懒的睨着她。「劫狱救人,只是将整村的人都拖下水当钦犯,他们就算回村里,无以营生,还是只能做起私盐的生意,过不了多少,官府又会去抓人。」
她咬咬唇,指尖还点在他胸膛上,却戳不下去了。
唉,这家伙虽然讨人厌,但是所说的话不无道理。
「但是,难道她们不该去救人吗?先前南陵王攻下浣纱城,城主被抓,还不是靠着夫人去救他的?全天下人都赞美夫人呢!」月儿嘟着唇,低声抱怨着。
同样是救人,舞衣夫人能成为天下人钦佩的对象,而她就只得到他的一句「笨」,他就不能宽厚些,称赞她很勇敢什么的?
「南陵王是叛贼,人人得而诛之。而你们的举动,则是跟官府为敌。」秦不换口吻平淡,却一针见血,分析出两者的不同。
月儿皱着小脸,既失望又气愤,白嫩嫩的手无意识的画着圈子,没有发现,自个儿已经弄绉了他的衫子。
「难道你有主意?」她抬起小脑袋,渴望的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出主意?」秦不换反问,视线扫过胸膛上的手,却没有拂开。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开始习惯她的小动作,不论是生气时的戳击,还是兴奋时,扯着他衣袖的举止,都已让他习以为常。
这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在温和的表象下,他其实生性冷淡,从不让旁人近身,缜密的心思习惯了尔虞我诈,在和乐的浣纱城里,或许能稍稍放下防卫,却仍是独来独往。
他仿佛跟任何人都很亲近,实际上,却是跟任何人都很疏远。礼貌温和的笑容,成为最佳的阻碍,从没有人试图跨越。
只有这枚圆月,滴溜溜的滚近他身边,然后赖定不走。
毫不自觉的,他深吸一口气,那软软的小手,搁在胸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没有引起反感,反倒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秦不换皱起眉头,黑眸中闪过幽暗的光芒。
这样的感觉,从来不曾发生过。
月儿没发现不对劲,正为着他的回答而不悦。「你不帮忙?」她再次确认,好希望他改变主意。
浓眉没有松开,他转过身去,不着痕迹的退开,离开她温暖的触摸。
「帮不帮?」她不死心,咚咚咚的绕过来,仰高小脑袋,非要看清他的表情不可。
秦不换没开口,神情古怪的看着她。
她误会他的沈默,是代表默认,一股火气又冒上来了。
「没种。」
他仍是看着她。
「冷血。」她继续指控。
深幽的黑眸里,闪过复杂的光芒。
「双面人。」她很小声的说道,被那怪异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怪了,他为啥那样看着她?是生气吗?又不像啊!看那表情,彷佛他正被某件事困扰般。
他如此聪明、如此冷静,有什么事能够困扰他?
「你——你——你这个人前一盆火,人后一块冰的家伙。」月儿在脑子里胡乱猜想着,小嘴却没停过,仍在低声骂着,很想从他身上骂出点反应来。毕竟,他这么闷不吭声、紧盯着她瞧的模样,实在令她心里发毛。
讨厌,他在看什么啊?!难道是质疑她的决心?
「算了,我也不求你帮忙了。你不去,我去。」月儿装腔作势的嚷道,偷瞄他的表情,接着回身就跑到门前,拉住房门。「我要走喽!」她喊道。
呃,没反应。
「我真的要走喽!」她提高声量。
还是没反应。
月儿等了一会儿,知道骗不了他,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重回桌边,拿起盘子,把没吃完的食物全扫进盘子里,再回身往房门走。
这回,她是真的要回房去了。
「我去睡了。」她意兴阑珊的说了一声,接着就捧着盘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室内重新恢复岑寂,秦不换复杂的目光,凝望着早已掩上的门。直到半晌后,那幽暗的视线,才又再度挪回书上。
只是,在他眉问那隐约的结,始终没有消失。
第二日早上,天色未亮,月儿已经起床。
她在房里忙东忙西,不知在做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拎着小包袱,踏着轻快的步伐,咚咚咚的出门去了。
秦不换早已清醒,却没有动静,一直等到她脚步声远离,这才打开房门。他没有追上去,反倒走入她住的那间客房。
雅致的房间里,有着香糖果子的甜味,他无法分辨,那是她身上所沾上的味道,还是从那白嫩的肌肤里透出来的。
他在房内绕了一圈,发现床底下有着几个陌生包袱,他毫不客气,将包袱抖了开来,里头的公文、府衙行走令牌等等,撒落一地。
好啊,那群女人,不只是想劫犯人,还事先绑了异地来的官差,将证据全搁在月儿这儿。她们可能是把官差的衣服剥了,绑在隐密的地方。
这件事情要是没能善了,那枚圆月铁定要去吃牢饭。
牢里的饭,她能吃得惯吗?
薄唇上勾起一丝笑,他扔下包袱,走到桌前。桌上有着一张宣纸,上头的墨迹还没有乾,看来是早晨时匆匆写下的。
他知道她念旧得很,每隔十日就会写一封信,跟「杨柳山庄」的人们报平安,从不间断。
宣纸的正中央,画了枚圆月,四周则照例画满食物。只是圆月的中央略有不同,不再是张无忧无虑的笑脸,而是画着一名头上扎髻,手上拿剑的胖姑娘。
春夜里的雨,打在身上,有几分冻人。
临海镇的府衙大牢,邻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