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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轻手轻脚的迎上来,说逍遥小侯爷在。朱昭明缓缓推开门,声音小的就算醒著的人也未必听得见。
宽大的龙床上却立刻爬起来一个人,在黑暗里望向他的方向。朱昭明快步走过去,坐在苏小砚的身边。
“你的公主好了麽?”
“好多了。”
“内侍说病的很严重。”
“不是很严重,她从小体弱,所以身边的人都著紧。”
“那睡觉吧。”
……
温暖的手把苏小砚揽入怀抱:“小砚。”
苏小砚传出细密的呼吸声,是真的睡著了。朱昭明宠爱的亲吻苏小砚的额头。苏小砚的性格很好,假如判断出一件事情可能是自己理亏,或者不很有理,哪怕不开心也不会发脾气。
朱昭明下了朝回来,苏小砚便不在寝宫了。去逍遥侯府,下人说逍遥侯出城玩去了,用大马车带著老虎和竹熊。
苏小砚暂住在行宫,连著半个月也没有回逍遥侯府去。每天和朱昭明用信沟通消息,有时候没什麽事情,就画一张图。两个人互相传著,很快积了十多张。
半个月,吹风得的病总该好了吧。假如是小时候,可以狠狠的说,有她没有我。现在能够体谅朱昭明的心情。不过也要体谅自己的心情,看不了,但是可以逃避。
只是,该逃到什麽时候呢。难道等皇子长大,公主外嫁。苏小砚趴在床上冥思苦想,他对朱昭明的爱情没有一点疑虑。可越纯粹彻底的爱越不能容忍其他人夹在其间。
苏小砚的思考没有结果,但是有了结论。逃到什麽时候是不知道的,但总之不要见到他对自己之外的人好。
四年分别,得到的好处之一,就是耐性。朝朝暮暮的思念终於化作了耐性,可以对著一切事物想出朱昭明来,又不会心急如焚。
今天行宫来了一位客人。他到的时候苏小砚正在小院子里研究花。白欢趴在他身边,竹熊躲在阴凉处散步。
沈轻侯这几年都没有见过他,轻轻唤了一声:“小砚。”
苏小砚转过头,眼睛里立刻露出亲切的光芒,站起身跑过来,拉住他的手:“沈大哥。”
沈轻侯仔细看他:“小砚,你还和过去一样,没有变。”
苏小砚拉他坐在软榻上:“沈大哥,你比过去看起来还要威风。”
沈轻侯从前只是带兵,并没有真的打过打仗,出生入死的艰辛磨砺出英雄的悍勇於锐气。化作了雄浑的气息留在眉宇之间。
沈轻侯笑了笑:“我才从宫里来,小砚,皇上想你呢。”
苏小砚呆坐了一会:“我想我等公主病好了再回去比较好。”
沈轻侯安慰他:“小公主很可爱,非常知书达理。小砚,你也会很喜欢她的,我记得你很喜欢娃娃。”
冰冷的声音自院外传来:“他喜欢的是他自己和皇上生的娃娃,或者是跟朱昭明根本没关系的娃娃。沈轻侯,你是真糊涂呢,还是假糊涂,别自己愚蠢还要来教笨我弟弟。”
误上龙床 2 六十一
苏小砚听见他哥哥的声音,立刻觉得安心不少。苏小洵和韩离一起出现在院子门口,苏小砚迎上去给哥哥把披风摘下来。
韩离把手里的一个面人儿递给苏小砚:“小砚,给你。”那面人儿捏的是个美丽的少女。苏小砚仔细看了看,让宫紫裳先去放在室内。
沈轻侯道:“小砚,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苏小洵笑道:“外面车马才歇,侯爷刚到不是麽,为什麽急著走。”言笑宴宴,仿佛刚才冷淡讽刺沈轻侯的人不是他。
苏小砚已经习惯哥哥的语气,不禁在心里同情沈轻侯。韩离拉著他的手道:“小砚,你陪我去走走好麽。”
苏小砚立刻点头,和韩离一起出去了。宫紫裳也连忙离开,把这个院子留给苏小洵和沈轻侯。
韩离和苏小砚走了一段路,到了行宫里的菜园,他们两个在这里停下。苏小砚先从袖子里拿了帕子出来把软榻上的薄灰擦了,才拉韩离一起坐下。
韩离看著他:“听说你到行宫来住,你哥哥路上很担心,我们日夜兼程赶回来,幸好你没什麽事情。”
苏小砚低头:“韩离哥,对不起。但是我什麽事情也不会出,让哥哥不要这样惦记我吧。”
韩离笑道:“他看到你没事,以後慢慢胆子就会变大了。”
苏小砚看著自己的手:“韩离哥,我觉得很累。”
韩离摸了摸他的头,伸手拦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小砚,你长大了,做人总是很累的。你哥哥担心你,为你赶回来。但你并不希望他这样做,诚惶诚恐的害怕影响他的心情,很愧疚。所以觉得累,但是又不好意思说。”
苏小砚叹气:“我不希望他再继续为我操心。”
韩离微微摇头“如果不为你操心,也许你哥哥就活不到现在了。你觉得歉疚,你哥哥觉得很快乐。何况还有两三个月,你哥哥的孩子就要出世了,我们不好离的太远。”
苏小砚的眉毛挑起一边,沈下另一边。
韩离笑他:“你不开心?”
苏小砚没有回答,过一会问他:“你开心麽?”
韩离诚恳道:“我很开心,小砚。”
苏小砚烦躁的站起来,在菜园前面绕了两圈,双手捂著头,大叫了一声。然後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我可一点都不开心,我想哭,他是我自己的,我自己的。”
韩离走过去,坐在草地上,让苏小砚枕著自己的腿躺著:“小砚,他是你自己的,谁也得不到。”
他们正说著,宫紫裳跑过来:“公子,太后的内侍来行宫说皇帝病了,十多天前就病了,今天呕血晕了过去,让你快点回去,马车在前面院子等你。”
苏小砚整个人打了个冷战,从地上跳起来。他的轻功学的最好,一道烟似的不见踪影了。
苏小砚惊骇至极,他没有坐马车,骑著朱昭明送自己的好马,在街上纵横奔驰。到宫门的时候勉强放慢了一下速度,把腰身上的玉佩给侍卫看。接著下马,门一打开便闪了进去,快的掠起一阵风。
门前的侍卫不知道他会武功,瞠目结实,良久才道:“刚才的是逍遥小侯爷麽?”
62
苏小砚才到寝宫就已经感觉一切与过去不同,人人脸上都写着愁字。他直接向里面走,推开了门,迎面扑来一阵药的苦涩。
沈慧蕴正坐在床前,看见他来了,对他招了招手。苏小砚一步步走过去,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
苏小砚走的近了,缓缓把头转向床上。朱昭明的脸色苍白里似乎透着点青色,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苏小砚痴痴的望了一会,再看向沈慧蕴。
沈慧蕴低声道:“太医说是因为这些年太过劳累,从前你没回来的时候三餐也不应时造成的,你不要害怕。”
苏小砚慢慢的把鞋脱了,爬上床去,横着趴在朱昭明的身上,忽然低嚎了一声,像是什么动物被猎人的箭射中了。
他抓着朱昭明的衣服,低声道:“不,是被我气的,是被我气的。”
沈慧蕴柔声道:“小砚,不是,明儿不会生你的气。”
苏小砚不信:“他生气了,他生气了。”
太医略微皱眉:“逍遥侯,你快下来。”
苏小砚吓了一跳,连忙从朱昭明的身上离开,绕到里面去守着他。这太医从小照顾他到大,还是第一次管他叫逍遥侯,苏小砚心里难辨滋味。隐约的明白,太后还没有怪我,太医怪我了。那真的是因为我,一定是因为我。
沈慧蕴看他脸上迷迷濛濛的神情,实在是担心,这么多年,苏小砚也可以算她半个儿子了。轻声叫他:“小砚……小砚……”
苏小砚茫然的答应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就又转头看朱昭明去了。
沈慧蕴安慰他:“你不要害怕,已经醒来一次了,现在是因为吃了药才睡的。”
苏小砚跪在朱昭明的身边,伸手去摸朱昭明,轻轻的游移手指,比蝴蝶落在花瓣上更轻。过一会他躺下去,贴在朱昭明的身上,摘了发冠,合上眼睛。
朱昭明傍晚的时候才醒来,觉得身边有个温软的身体,低声道:“小砚。”
苏小砚打挺似的坐起来,看见他醒了,扑在他身上:“太子,太子。”
朱昭明被他压的咳嗽了一声,苏小砚连忙退开一些,只是贴着他的脸:“太子,你快点好起来,我愿意代你生病。”
朱昭明笑了笑,低声道:“孩子话,如果我要死呢。”
苏小砚坐起来握着他的手:“我陪你一起死。”
朱昭明看着他的眼睛,叹息似的叫了他的名字:“小砚。”
苏小砚捧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你是被我气的,太子,我不生气你有女儿,以后你去看公主我不和你耍脾气。”
朱昭明微微动了动手指给他把眼泪擦了:“我不生气,小砚,你还是个孩子。”
苏小砚轻轻伏在他身上:“太子,太子。”
朱昭明和他说了这几句话,精神就有些不济。
太医给朱昭明诊脉:“皇上此病宜静养几月。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可一时不可一世。若是再如过去一般,旧疾新病一起发作,臣也要束手了。”
苏小砚被这句束手吓的哆嗦了一下,死死的捉着朱昭明的手,捏的朱昭明的手指颜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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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昭明实在没有力气,缓了一会勉强道:“小砚,你不要怕,我又不是老了,只不过是小病,过几天就好了。”
苏小砚用枕头垫在他身後,扶他倚著枕头坐起来。接过太医的药喂他,眼泪一滴滴落在药碗里。
朱昭明抬手指给他擦眼泪,低声笑了笑:“不要这样吧,让母亲和太医笑话你,这世上的人都要生病的。”
沈慧蕴站起来:“明儿,我先回去了。小砚,你不要和他多说话,有什麽事情以後再说吧。”
她守了这许多天,已经有些支持不住。如今苏小砚回来了,朱昭明心中总会轻松些。沈慧蕴黯然转身,她为人最是豁达开通,现在也掩饰不住满面愁容。
苏小砚搂著朱昭明,太医退出去後,让宫女吹熄了灯火。苏小砚在黑暗中望著朱昭明,朱昭明没有睁眼睛,睫毛很长很密的罩下来。
苏小砚给他把被子都盖严了,躺在他身边。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合上眼睛,可稍微睡了一会,就被惊醒了。
惊醒他的声音并不大,是内侍在给朱昭明穿朝服。苏小砚吓了一跳,伸手挡住他们:“今天不去了。”
朱昭明摇了摇头:“胃已经不疼了,小砚,你在这里等我。”
苏小砚跳下床去,把那两个内侍往外推,他的本领固然不高,这两个内侍也不是对手。全被他推了出去,然後把门拴上了。
朱昭明坐起来这一会,已经出了一身虚汗,自己也觉得恐怕是真的不行,低声道:“去外面告诉常良,取消今日的早朝,不是大事就让六部的尚书自行拿主意。”
苏小砚走回来,朱昭明就有些支持不住。苏小砚给他把穿了一半的朝服脱了,拿手巾给他擦额上的汗。
朱昭明早饭只喝了粥,然後是苦涩的药。苏小砚喂朱昭明喝完,伸舌头在碗底舔了舔,叹了口气。
他握住朱昭明的手:“太子,你不要总想著那些事情,如果你现在辛苦,病了不好,那些所有的事情,你想管也永远不能管了。”
朱昭明睁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苏小砚继续道:“我在山上的时候,爷爷说你是个温和多情的人。做一个好皇帝,对大臣可以敬,对亲人可以爱。但是也要学会不掺杂自己的感情。有了感情,就会影响做事情时的判断。”
朱昭明又点了点头。
苏小砚趴在他身边,把他的一条手臂拉出来枕著:“你现在心里很著急,你觉得很多事情离不开你,你不放心,所以你就算躺著,也一刻都不得安宁。可是太子,爷爷说,你父亲留给你的大臣不好,但是你自己选的很好。他说你选这样的大臣,慢慢就可以放开手脚,世上的事情若是只靠一个人做,累死也做不完,每个人都在他可以发挥长处的位置,会事半功倍。”
苏小砚道:“那你不要这样担心了,正好可以看看你和爷爷的眼光好不好,那些大臣是不是优秀值得信任。沈大哥也在,你就算养病几个月,也不会出任何事情的。”
他轻抚朱昭明的眉目鼻唇:“如果你不能放心下来,病真的不好了,我就去给你殉葬,和你埋在一起,我们来世生下来就在一起。”
朱昭明颤声道:“别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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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昭明没有很快好转,苏小砚暗自发愁。给爷爷写了一封信,请韩离派人送去云外小楼。他亲自服侍朱昭明,不允许别人碰。一天十二个时辰,只要醒着屋子里就不需要其他人。
朱昭明调笑他:“我还没好,你又要病了呢。”
苏小砚认真回答:“我不会病了,爷爷说我现在身体很好,你不要担心。”
朱昭明回他微笑,握住他的手。
苏小砚问他:“你要不要大赦天下?昨天太后说有人请你大赦天下。”
朱昭明摇头:“不,有罪行的人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