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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城带着燕北军,一路跟随在他的身后,甚至直到砚在,每当闭上眼,他还是能听到少年年轻的声音不断的响在耳侧:
煦哥,我来啦!
煦哥,咱们不怕他扪,大不了同归于尽。
煦哥,无论如何你要活着,只有你活着,才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煦哥,大道之行在与民为善,只要你记着这句话,我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煦哥,谁敢不忠于你,我就砍了他!
煦哥,煦哥,煦哥,…
如溯的人群在他的面前跪拜下去,万岁的王号终于响在耳侧,他身上的明黄像是一湖金水,闪动着璀璨的光,那一天,他在承光祖庙接任了大夏的王位。而旁边的后位之上,裹在凤袍深衣里的,仅是一方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玉佩,那是母亲的遗物,很是寒酸,一如他当年那份微薄的勇气。
昏暗的大殿深处,有旋旋的风吹起,皇帝有些冷,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老太监从后面走上来,为他披上一件披风,他却孩子气的扔在地上,皱着眉说:“燕询那小子怎么还不打来啊?”
老太监早已见怪不怪,说道:皇上,燕王现在还在雁鸣关外呢。”
“真是不行,要是世城,早就攻破关了。现在的孩子啊,真是不行。”
皇帝摇着头站起身来,一副很是惋惜的样子。
“阿笙不相信我没杀那小子,得赶快叫他来给阿笙看看。”
皇帝的背微驼,轻声的嘟囔着,小几上的杯盏空了,那红色的葡萄酒里有一种草,叫做黄梁,干金难求,相传只要一点,就可以让人神智恍惚,做一场黄梁美梦,只是太过贵重,为了一梦而耗费如此巨资,便是当世权贵,也难以支付。可是这种草在这座皇宫之中,却是日日可见的。
“安福,你说这个皇帝当着多累,他们怎么还总是要抢?”皇帝突然回头问道,老太监默不作声的低着头,皇帝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转身就远远的走了,鬓角一片华霜,在月光的反射下,灼灼的白。
皇上,那是因为他们都没做过,他们不知道,可是就算是您,黄粱过后,还不是一样要保住这万里江山吗。
人生就像是棋盘,每个人都是上面的棋子,经炜纵横之间,谁能跳出去呢?
外面的风吹起,刮起一地的清雪,那个身影渐渐远了。
166 暮暮朝朝
外面的风呼呼的吹着,带来了北地铿锵的甲兵之声,顺着金紫一路吹进朔方宫的深处。
空旷的水遥殿上一片死寂,立柱如墨,垂幔翻飞,灯影闪烁,被风吹熄了大片,却没有人敢上前来点燃。
一身锦袍的男子坐在灯火的暗影里,单手支着额头,似乎已经睡去了,容颜清寂,轮廓深深,看起来十分年轻,可是灯火之下,那鬓角的发丝竟有几缕微微的斑白了,偶尔逆光看去,有着银色的光泽。
巨大的餐桌大笑抵得上平常人家的卧房,上面摆满了珍馐佳肴。八宝野鸭、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奶汁角、祥龙双飞、爆炒田鸡、芜爆仔鸽、佛手金卷、金丝酥雀、炒珍珠鸡、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生烤狍肉、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
满桌的菜肴未动一筷,即便是浇了油的热汤也已经变得冰凉,黄油凝固在一起,香气散尽,只余下冰冷的颜色。两名东胡的舞姬穿着蜜色的轻绸,脖颈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银质的铃铛,蓝眼雪肤,竟是出奇的秀丽美艳,只是此时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已经三个多时辰了。
今日是春宴,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新年,不同于大夏皇宫的热闹喧嚣,朔方宫里却沉浸在一片死寂的安静之中,厨子们费尽心机做出来的菜色无人品尝,只有夜行的风偶尔带走一点香气,向着冷寂的夜色中轻飘飘的散去。
阿精进来时的脚步稍稍重了些,惊醒了上面独坐的男人。
燕洵的眉梢轻轻一挑,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大殿里灯火闪烁,男人的脸在暗影里显得有几分灰白,却更显得双眼漆黑如墨,冷冽的光晕。
“陛下,”阿精跪在地上,沉声说道:“风爷来信了。”
燕洵似乎喝了酒,酒杯倒了,洒在了衣襟上,一股淋漓的酒气。
他接过信,静静的看起来,眉心一如既往的轻轻皱起,眼神平静。
燕洵的对面摆了一张椅子,一套餐具明净整洁。阿精知道他是在等谁,他也知道,那个人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更漏里的沙子又滴下了一星粉末,燕洵缓缓抬起头来,短短的几十个字,他却看的很慢很慢,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心里一样。
过来许久,他将信件放在桌上,用酒壶压住,端起银箸,开始缓缓吃起饭来。
“陛下,”阿精皱眉说道:“饭菜已经凉了,属下叫人来给您换一桌吧。”
燕洵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挥了挥手,示意要他下去。
阿精有些着急的继续道:“陛下最近身体不好,大夫说了,不宜吃凉食。”
燕洵却不抬头了,他一下一下吃的很慢,每夹一个菜色都很认真,跪在地上的舞姬站起来,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却还是急忙为他将离得远的菜色轮换过去。烛泪一滴滴的落下,像是蜿蜒的血,外面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叮铃铃的,很是悦耳。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静静的吃饭,难得的是竟将舞姬们递来的菜肴都吃了个干净。烛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光洁的黑曜石地板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瘦瘦的,修长的一条。
阿精忽然觉得有些心酸,他恍惚间想起了两年前,在云碧城的那间别院里,楚乔醒来之后吃的第一餐饭,也是同样的平静和清冷,同样的味同嚼蜡,举杯停箸间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酸楚。
阿精眼眶发涩,酸酸的疼。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那么多苦难和辛苦都熬过来了,却要在目标达成的时候退缩却步,为什么会走到今日这样的局面?、
可是他不敢问,只能静静的站着,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咳咳——”
主位上的男人突然开始咳嗽,起初的还很轻,可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有着那么深的疲惫的味道。
舞姬被吓坏了,急忙掏出帕子递过去,另一名舞姬双手颤抖的倒着水,仔细一看,却是满手的酒浆。
燕洵拿过帕子,捂着嘴咳,他的身体弯下去,像是一只弓背的虾。
一名舞姬突然“啊”的一声叫起来,燕洵斜着眼睛转过头去,目光极尽冰冷,那名舞姬怯怯的缩着脖子,深深的垂下头,再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陛下,你是不是受了风寒,属下这就传大夫。”
“不必。”
燕洵的声音带着几丝疲惫,可是仍旧是他一贯的样子,冷清清的,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倒酒。”
他淡淡的吩咐道,另外一名离得稍远的舞姬紧张的抬起头,声音几乎都在颤抖,却还是鼓起勇气轻声说道:“皇上受了风寒,还是,还是不要喝酒了吧。”
燕洵微微侧过头来,眼神很是玩味的看着她,间中带着两丝寒意。
跪在地上的舞姬害怕的对她猛使眼色,生怕她的大胆会连累到自己。
那名舞姬被他盯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大着胆子说道:“皇上,喝酒、喝酒伤身的。”
……
——“喝酒伤身的,而且也误事,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借酒消愁。”
一串清脆的声音突然回荡在脑海中,燕洵微微一愣,思绪一时间飘了好远好远,沿着时光的回溯上去,看到了江水那一头洁白的浪花,他想了想, 竟然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恩,那你去沏茶来。”
舞姬今年不过十六七岁,开心的忙点头,蜜色的纤腰露在外面,像是一尾皮肤柔软光滑的小鱼,转身就跑去了茶水间。
大殿上再一次沉寂下来,燕洵对着阿精淡淡说道:“你先下去吧。”
阿精微微踟蹰,轻声道:“陛下真的不用请大夫过来看看吗?”
“不用。”
燕洵静静的摇了摇头,神色很是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哟发生过一样。
阿精的眼睛轻轻瞟过桌面上的那封书信,几个字迹跃入眼帘,他微微一惊,连忙弯下腰,轻声道:“陛下早点休息。”
再没有声音传来,阿精转过身去,抬脚走在空旷冷寂的大殿上,两边的纱帐轻轻飘动,黑色的柱子雕刻着五彩的祥瑞飞鸟,飞鸟的背上坐着两名女子,一人衣衫飘飘,大腹便便,显然是怀有身孕;另一人手持战俘,眉眼凌厉,竟然是燕北的双神。
“皇上,喝点茶吧,呀!”
身后突然传来少女的惊呼声,隐约带着几丝哭腔:“奴婢该死,把信弄湿了,奴婢该死。”
“没事,”低沉的嗓音静静的响起:“拿去扔了吧。”
……
“……住进了诸葛玥于贤阳的别院……追踪不得,吃了大亏……”
阿精默想着那偶然瞄到的几个字,森冷的味道从遥远的贤阳传来,一路飘进了燕北的朔方宫里。
沉重的殿门被内侍拉开,他缓缓的走出去,夜里清冷安静,燕北的百姓今年已经失去了欢度佳节的心情,战争、赋税、徭役、死亡、鲜血,几乎弥漫了整座高原,乌先生和秀丽将军的离去,更是让这个铁血的政权显得更加冰冷。死亡麻痹了人们的神经,他们只能小心翼翼的生活着,并将曾经的那些期许和念头,深深的压抑下去。
一直走到了九重宫门外,才拿到了自己的佩剑。
门前的地面有些血腥,几具尸体随意的倒在一角宫门的侧方,身上满是枪痕,被乱枪捅了个稀巴烂。
皇宫侍卫们正在将另外两名尸首抬上小车,对着赶车的侍卫说道:“赶快走,待会天亮了大臣们就都来请安了。”
“怎么回事?”阿精问道。
“是大同的余孽。”一名也曾经出身于大同的士兵,不避讳的说道:“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波了,庄大人死后他们就越发猖獗了,明刀明枪的也敢往里冲。”
阿精缓缓皱起眉来,想必不是猖獗,而是一种绝望的自杀吧。大同有资历的首领已被陛下杀了个精光,几百年的老牌组织,这么多年偶读没人能够真正的将他们消灭,没想到竟然终结在自己的发源地之上了。
“小心防范着。”
“将军放心吧。”
一名侍卫笑着说道:“我们当年可是楚大人亲自调教的,由我们哥几个在,一只蚊子也别想悄无声息的飞进去。”
话刚说完,那人就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楚乔一惊叛出了燕北,怎么还能称为大人呢?
“将军,小的……小的……”
阿精没有说话,转过身就静静的离去了,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有着一片惨白的光。
整个燕北都在想念她,不独有那一人。
命运总是这样一彺无回的,如同离弦的箭,射出去了,真的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阿精微微摇了摇头,厚重的貂裘披在肩上,温温的暖。
庄子里一片人声嘈杂,前院开始燃放焰火,小孩子们的笑声穿透了重重院落,顺着温和的风吹过来。
从三天前开始,庄子就开始了一轮崭新的装扮,红红的灯笼沿着回廊门洞被高高挂起,窗花红艳,细心手巧的丫鬟们剪出了各式各样的图案,有东海寿星,有西陵寿鹿,有八仙过海,还有极费工夫的千福图。
一盆盆繁花被摆出来,姹紫嫣红的,到处都是奢靡的香气。
下人们都换了新衣裳,红红纷纷,一派喜气洋洋。
杜姨娘今年高兴,格外请了三个戏班子,在内院和外院表扬,连唱三天,每天一清早起来就是咿咿呀呀锣鼓喧天的唱腔,在庄里工作的下人们都可以带着家人来庄子里过年,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每日放着噼里啪啦的炮竹,热闹的像是一幅不真实的画。
下午那顿饭吃完之后,楚乔就回房间睡着了,她这段日子总是感觉很困,似乎之前的几年将精力耗尽了,如今闲下来,就总是想倒头大睡。诸葛玥为她请了大夫,看完之后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每日都要为她端来一只巨型药碗,然后亲自看着她喝个精光。
那药真苦,楚乔再一次缅怀一下现代浓缩精华版的西药片。
醒来的时候外面正在唱戏,尽管离她的房间很远,还是有咿咿呀呀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外面的炮竹声很响亮,噼里啪啦,震得地面上的毯子都在微微的震动,热闹的气氛从四面八方的包围过来,唯独剩下她这间黑漆漆的屋子。楚乔抬起头,隐约看到门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