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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树也不回答,只是催促道:“你快去吧。”
丫鬟去了,玉衬回过头来,只见隔了回廊上的书房里亮起了烛火,一个极清瘦的身影站在窗前,光影闪烁,俊逸出尘。
王衬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她抿起嘴角,带着几个丫鬟去了茶室,那里新进了几盒好茶,待会可以泡给他尝尝。
书房里,玄墨摊开一张上好的兰陵宣纸,将毛笔蘸饱了墨,笔触悬空,却久久没有下笔
噗的一声,一滴墨迹落下,将宣纸晕开了一个大大的墨点,他却没有发觉,似乎正在想什么。
姜吴站在一旁,小心的说道:“王爷,属下为你换一张纸吧?”
玄墨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面色不变的将纸团起,随意的扔在地上。
姜吴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伺候玄墨已经七八年了,对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的脾气了解的很,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必定是非常非常的不好了。
玄墨扔了那张纸就扯过另一张纸,盯着空白的宣纸看了半晌,就低下头开始书写。
他写的极快,只是片刻,就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写好之后交给姜吴,说道:“明个一早送到礼部,交给于夫人,让他派人送到白芷关,亲手交给燕询。”
姜吴一愣,心下打了个鼓,随即点头道:“属下遵命。”
说罢,见主子没什么事的样子,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信封已经封好,他当然不敢随意拆开,一边走一边想,都说皇室有意和燕北联姻,不会是真的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以后这怀宋,是姓纳兰,还是姓燕,“难道,前几日太平王行刺真的成功了”
那些大人物的心思,当然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够随意猜测的,姜吴想了一会,也就不想了,被厨房的香味吸引,就跑去偷懒了。
玄墨坐在书房里,靠在九龙图纹的楠木椅背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燕北和怀宋和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西蒙大地,在这个多事之秋,这次联姻很明显的将两国结成了一个同盟,很快,怀宋水军陈兵皇甫海,虎视大夏,做出一副随时都会和燕北共进退的姿态。
这天晚上,整个白芷关照旧沉浸在一片冰冷的死寂之中,自从燕北军接管了这座关。之后,这里就再无曾经的繁华了。
两更时分,一群穿着黑色的伪装军装,脸上画着油彩的军队缓缓的出现在了关口下。
楚乔站在队伍中央,再一次重复了一遍这次行动的规矩。
第一,无差别狙杀,对于任何可能造成威胁或是可能发出警报的人,都要给予最干净利落的狙杀。第二,第一队在城内制造混乱,第二队在东北方向驱赶马群引起城内守军的恐慌,制造大现模夏军来袭的假象。第三,其他人马等在城外,随时准备接应同伴,趁乱过关。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三更更鼓敲响的那一刿,贺旗带着第一队队员,向是一群幽灵一般,向着白芷关关。迅速而去。
同时,第二队也启程,往东北方早已准备好的马队走去。
黑暗之中,贺旗带着秀丽军的精锐战士匍匐前进,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楚乔带着几名亲卫等在密林里,她静静的坐着,反复在脑海里一遍遍的推敲全盘的计划,寻找破绽和漏洞。
一遍,两遍,三遍。
好了,没问题了。她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着回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东北方突然响起一阵震天的马蹄声,马蹄如雷,间中夹杂着战士的怒喝,被马尾上绑着的树枝所扬起的烟尘遮住了天上的月亮,乍一看去,好似有几十万的人马呼啸而来。白芷关的城头顿时一偏哗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东北方。
很快,白芷关东北方城门开启,两队斥候军悄悄的冲了出来,可是还没等他们靠近,守在城门外的秀丽军就已经将他们迅速的结果掉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城内火光乍起,楚乔顿时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时间到了,走!”
赤水江畔,早已准备好的浮舟被推上水面,楚乔带着一众部下上了筏子,沿着水路往卞唐方向全速而去。
燕北军全是由骑兵和重甲军组成,没有半个水军。仓促间接管白芷关,也定然无法完全防守如此浩瀚的水域,再加上内外皆有敌人来袭,此时此刻,这条赤水水路,就是通往卞唐的最佳通道。
然而刚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忽听前方水声潺潺,楚乔一把挽起强弓,瞬间拉满,只听嗖的一声,一声惨叫顿时在黑暗中响起,紧随其后,数百只火把顿时亮起,大约五百多只战船于漆黑的夜色中现出真身来。
一连串的急响,几十杆长枪从四面八方刺了过来,一名燕北军官站在船头,持刀高呼:“叛贼受死吧!”
几十排利箭上弦,森然的箭头对准楚乔等人,军官猛的挥下战刀,士兵们就扣下弩机的扳机,一排排弓箭顿时激躬而来。
“跳!”
贺萧突然厉吼一声,下一秒,秀丽军集体跃入浩瀚的赤水之中,弩箭噼啪,密密麻麻的扎在那些小舟浮船之上,可是却没有留下一丝血腥。
统领,他们跳河了”,
有人在大叫,可是很快,就有士兵狂呼道:“将军!船漏水啦!”
紧随其后,无数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多船舱底被砸碎,江水呼啸着涌了进来,眨眼之间,就有三艘小型船只沉没,那些不会水的燕北战士抱着浮木在江中挣扎,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江面上,火把噼啪作响,四下里一片混乱
“他们在下面!”
那名将军大怒,大声喝道:“用石机,用长矛,砸死他们!插死他们!”
“将军,不行啊,河里还有我们的人……”
“滚!”
那名亲兵被怒斥,还想要大喊,却被同僚拉到一旁,那人愤愤不平的道:“可是陛下说过了要抓活的!”
其他人忙说道:“活的?死的都不一定能抓到,还活的?”
火把映天,巨石排空。
将军怒喝一声,部下迅速装好石机,一排排长矛手也跑上前来。下一秒,只听隆隆声响彻耳际,一颗颗巨石砸入水中,长矛如同箭雨,犀利的插入赤水,江面顿时泛起一浪一浪的红雾,血腥翻滚,有若红云。
攻击一轮接着一轮,渐渐的,江面平静下来,楚乔等人的木筏全部被砸碎,近千艘木筏的碎片形成了一座水上浮桥,涌到燕北战船的船下,层层堆积在一起。
喊杀声渐止,仓促结成水军的燕北战士们疑感的望着平静的江面,皱眉道都死了吗?为何还不飘上来?
“快看!”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众人顺着那声音看去,只见在自己的后方,极远处江面上,无数的人头密密麻麻的浮起。只见那些人一边浮在水上面,一边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几个人围拢在一起,片刻之后,竟然人人浮起,顺着水流,迅速而去。
将军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怒声问道:“那是什么?”
有见多识广的老兵疑惑道:“似乎是羊皮筏子。”
“快追!”
“将军,那些碎木头挡着路,暂时船走不了了。”
将军呆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占据着这样打的优势,船坚箭利,占着防守的地利,最后还是让这些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扬长而去。燕北军方面近六万水军站在巨大的战船上,看着那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与贺旗等人会合之后,楚乔统计了一下人数,发现足足有三千多人死于刚刚的那场战斗之中,其中有两千人,都是死在了燕北的石机和长矛之下的。
不过以这样代价,全员通过白芷关,已经是不可想象的胜利了。可是这还不算结束,虽然离开了白芷关,但是他们也成功引起了燕北军方面的注意,而白芷关后的大片领土,目前还是在燕北军的控制之下的。
楚乔当机立断,带领军队进入山林,两天之后,遭遇了敌人的第一次阻击,三天之内两方交战二十余次,大多以秀丽军胜利结束,毕竟,比起擅长骑兵作战方式的燕北军来说,秀丽军更擅长的是野战和近身狙击,在楚乔的军事理论领导下,他们这支队伍一边打一边跑,迅速的逼近卞唐正统皇室管辖的区域。
然而,就在他们马上就要出了山林,进入邯水境界的时候,燕北却突然放火烧山,大火一连烧了四天,蔓延整个秋唐山区,多处山区百姓的庄子被波及,死伤无数。
楚乔无奈下,不得不带着军队提前出山,因为山林着火,他们迷失了路径,出来的时候偏离了路道三百多里。尽管有狼军这些熟悉地形的老兵,但是在第二天一早,他们还是再一次和燕北军狭路相逢。
立康垣一战,双方伤亡都很惨重,楚乔带着三千精兵冲击敌军大营,敌军的主帅在战斗中不幸被一只流箭击中,生死未卜。但是燕北军不愧是大陆一等铁军,在主帅受伤的情况下仍日不乱阵脚,且战且退,抵抗的非常顽强
大部队机动性差,所幸他们在几次战斗中抢夺来了大量的战马,立康垣一战之后,楚乔将军队分编成十个小分队,每队四千人,每州日距不到两里地,以扇形方式,向邯水关而去。
然而,刚刚走到南离郡,楚乔却突然病了下来,实际上早在五天前她就察觉到身体的不适,腹痛如刀绞不说,还浑身发烫,头晕干呕,手脚无力。只是因为战事紧急,她以顽强的毅力勉强坚持下来。可是如今,暂时摆脱了燕北军队的追捕,她的精神就越发不济。贺萧不顾她的反对,将部下安置在城外,带着她进入南离城。
尽管卞唐发起内战,燕北也取道此地,但是国内的破坏程度远不如大夏来的惨烈。一些大型城市还保持着原有的繁荣,除了因为战事的影响,一些物价被抬得很高,其余的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贺萧派人出去找大夫,原本昏昏欲睡的楚乔此刻却睡不着了,她躺在干净的床上,静静的望着帷帧发呆,思绪如同天边的浮云,久久的飘荡。
燕北军人在追杀他们的时候,口口声声叫着叛贼,那么就是说,他们是知道她的身份的。的确,以燕询的智慧,应该猜得到这个时候,能冒死闯关的,只有她这个李策亲北的秀丽王了。
那也就是说,燕询对她,是下了杀心的。
也对,如今燕询和靖安王妃结成同盟,她却要带兵去帮助李修仪,作为白芷关的首领,他自然要帮盟友将她堵裁在关。沙场无父子,更何况是他们?
这些,她是明白的。
燕询,他越发有霸主的威势了,杀伐决断凌厉果敢,胆大心细手段惊人,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龟缩在圣金宫里的孩子,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大夫很快就来了,贺萧站在大夫身后,紧张的看着大夫为她诊脉。
白了胡子的老大夫沉吟半晌,突然笑着说道:“恭喜这位相公,您的夫人有喜了。”
贺萧顿时一愣,随即满脸通红,连忙对那大夫说道:“休要胡说,这是我家夫人,我只是个护卫。”
那大夫一听连忙道歉,笑着说:“看他如此紧张,将他误当成了孩子的父亲,还望见谅。”
贺萧和大夫在一旁你来我往的说话,楚乔却整个人愣住了,好似被人一刀劈中了骨髓,她微张着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说什么?有喜了?她怀孕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名老大夫,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位夫人,你实在是太粗心了,你有了身孕已经快三个月了,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而且你的体质非常差,脉象很乱,若是不能安心静养,你这一胎可危险的紧啊。”
三个月?
楚乔低下头,看着自已依旧平坦的小腹,怎么可能?她竟然怀孕了?在她等待出嫁的时候,在她转战南北的时候,在她浸泡河水,顶着枪林弹雨骑马作战的时候,她的肚子里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我为你开一贴卦血养气的安胎药,你要好好的服下,然后安心静养,切不可长途跋涉的辛苦劳累了。”
老大夫安怼了她几句,就和贺萧出去了。楚乔坐在床上,仍旧是呆呆的,这些日子噩耗频频传来,战事跌宕而起,一切都如同巨浪,一波一波的向她袭来。可是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竟然怀孕了。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的捂着小腹,依稀间,似乎能听到孩子那微弱的心跳。
一行眼泪突然自眼角滑下,她轻咬住下唇,喉间含着一丝哽噎,就那么无声的落下泪来。诸葛玥,我怀了你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