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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晌午的饭馆门口鸦雀无声,静得令人扫兴。
初枝马上从里面跑出来:
〃呀,欢迎你!〃
说着,便坐了下来,解下围裙,熟练地向正春行礼。
〃请……〃
正春吃惊地看着初枝的头,她梳起了桃形的顶髻。
〃妈妈呢?〃
〃啊!她出去一下,傍晚就会回来。〃
〃房子很不错呀!〃
〃哟!〃
初枝同正春的视线相遇时,连脖子都红了。
〃请吧!请上来呀!〃
正春一面点头,一面望着仿佛是在两人的家中迎接自己的初枝,总觉得有点儿难以想象。
尽管是突然来访,但她却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天真的举止中流露出无法隐藏的喜悦,好像要突然扑进自己怀中似的,十分可爱。
初枝抬起身来,用膝盖跪在那里,莞尔而笑。
〃让你跑了这么远的路,真是……〃
〃嗯,和朋友到这儿来温习功课,顺便来看看。〃
初枝只是点头。
〃妈妈也会高兴,她会大吃一惊的。〃
正春总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满,用眼睛向初枝示意。
宽敞的走廊亮堂堂的,正春不好上去。
〃出去走走好吗?〃
〃啊?〃
初枝显出诧异的样子,立刻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这已经完全是视力正常的人的动作了。
〃马上就来,请等一下!〃
说着,到里面去了。
正春来到大街上,手舞足蹈,飘飘然的。
初枝只披着一条围巾,从后门快步走来,高兴得像个孩子。
她没有留意,去浴池洗澡归来的艺妓们寒暄着走过去。
〃你去善光寺吗?〃
〃善光寺?〃
〃嗯,从这里上去,左边就是。〃
正春边向那个方向望去边说:
〃每天都在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眼睛能看见了,尽是些让人高兴的事啊!〃
〃有许多话想写信告诉你,但会被母亲看到的吧?〃
〃是的。……几点的火车到这里的?本想去接你。〃
〃我是昨天来的。〃
〃昨天?怎么?你住在旅馆里了?应该住我家里的,真可笑!好吗?到我家里来……〃
初枝天真地说。
〃但是。〃
〃舅舅家里很安静,你可以安下心来学习。〃
〃只要见到初枝就行了,真想见你啊!〃
〃哎!〃
初枝也点点头。
道路被一座高高的山崖挡住了。
二
登上山崖的石阶,便是城山公园。
这里是善光寺东面的一处高地,村上义清的家臣、信浓守横山的城堡曾建在这里。长野市的礼堂、商品展览厅、气象站和广播电台等也都汇集在这个公园里。
虽然是樱花胜地,但在背阴处积雪尚未消融,从善光寺山间平地刮上来的风,也带来一股寒冷地带彻骨的寒气。远处群山上的积雪显现出一幅烟波浩渺的景象。
〃那是犀川,接下去是干曲川……〃
初枝指着街道的对面。
〃听说从这里可以看到一市五郡……我经常到这里来看旭日和夕阳,真美啊!〃
〃很冷吧?〃
〃嗯,但是,向远方眺望,宛如梦幻一般,让我想到许许多多的事情。〃
然而,由于这里依然是残存着点点积雪的草木枯萎的冬天,尽管是一望无际的放眼远眺,但正春仍感到一丝寂寞凄凉。
但是,当正春想到刚刚复明的初枝,出于第一次看到故乡山河的惊奇,站在这个小丘上,竟忘记了寒冷,憧憬着未来的样子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也涌上了他的心头。
〃春天就要到了!〃
〃是啊,可春天是什么样子呢?〃
〃就跟初枝一样呀!〃
正春坐在身边的长椅上。
〃我要把这里的景色牢牢地记住。因为它是初枝畅想未来的地方,但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是吗?我可是像照片一样,把它印在心里了。〃
〃志贺高原是在那一带吧?昨天一下车就赶紧去滑雪,浑身有些痛,就住在上林温泉了。〃
〃行李放在旅馆里了么?〃
〃也没有太多的行李。〃
〃马上就取来吧!今天就住在家里……〃
〃是啊!〃
正春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果现在就去,傍晚就可以回来。〃
〃可是,对妈妈不好吧,多难为情呀!〃
〃你说什么呀!妈妈肯定会高兴的。〃
〃是啊!我本想只去看看初枝,可我还有事想求妈妈,所以……〃
〃哎!〃
初枝点点头,高高兴兴地站起身来。
〃我先回去,换换衣服就来。〃
〃为什么?〃
〃这身衣服不知行不行?〃
说着,初枝有点儿面红耳赤,看着身上的衣服。
茧绸和服上罩着绉绸的短外褂,上面带有孩子衣服上常见的大花,像是家常穿的衣服。
难道说她是要同自己一起去旅馆,想到这里,正春有些吃惊。
〃算了,我自己去吧!〃
〃我不可以去吗?〃
初枝单纯地反问道。
〃可是,你陪我去上林,可够你受的呀!〃
下了城山,来到长野电气铁路善光寺下的车站。
正春刚买完一张票,初枝随后便拿出钱包来。
〃算了吧!我一个人……〃
〃不!我跟你去。〃
初枝像孩子撒娇似的说。
三
小布施一带的栗树林,依然覆盖着白雪。
仅用了一个小时,电车便到了终点汤田中,然后又换乘公共汽车,路过汤田中、安代、涩等有温泉的地方,但切身感到暴风雪即将来临。
在道路两侧鳞次栉比的温泉旅馆,找出仅有的几个向阳处,晾着滑雪板。
公共汽车无法爬上上林温泉的陡坡。
正春和初枝被丢在坡下的路上,下车的旅客只有他们两人。
〃要从这里上去,路可是滑得很呀!〃
说着,正春要牵起初枝的手。
〃没关系的,即便是眼睛看不见时,还能走雪道呢!〃
初枝生气勃勃地眺望着耸立在志贺高原一带的群山。
〃原来是这样一个地方啊!小时候曾经来过,可什么也没看见呀。〃
〃初枝若是会滑雪就好了。山上还有雾凇哪!〃
〃走着上去不行吗?〃
〃上山反正是要走的,不过你那身打扮……〃
〃我想去看看。〃
在雪山的映衬下,初枝的桃形顶髻显得格外可爱。
〃山让人害怕,不敢目不转睛地看着。如果没有雪,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坡越爬越高,刚才路过的涩和安代也尽收眼底。
再前面,还可以看到远方五岳山上的积雪。
从越冬的樱树林阴路上拐到旅馆门前,初枝突然两颊绯红,在那儿站住了。
那样子似乎要在这里等候,让正春去整理行李。
〃你不进去吗?〃
尽管正春很为难,但初枝态度坚决,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可是,旅馆的女招待却若无其事地说:
〃欢迎光临,请!〃
把拖鞋摆放在初枝面前,初枝却突然顺从地进去了。
从对着正门的走廊过去,穿过庭院,正春的房间是一间茶室式的厢房。
初枝缩着双肩,也不用火盆烤手,敛声静气地坐在那里。
〃很冷吧,快进到被炉里来!〃
〃不!〃
〃洗个澡暖暖身子怎么样?〃
初枝默不作声。
〃可是,太冷了!〃
〃不要紧的,你去洗吧!〃
〃是么?那么,我就去了。〃
正春结结巴巴的,像逃走似的离开了房间。
正春在澡盆里望着自己赤裸的前胸,心跳得厉害,不由得觉得好笑。他把嘴贴在水面上,咕嘟咕嘟地喝下咸咸的温泉水。
他来不及擦干身体,便匆匆地出来了,可是当看到初枝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心在受到冲击。
初枝走出房间,正若有所思地站在庭园点景石上。
正春刹那之间感到:
〃难道她想逃走?〃
然而看上去她虽准备逃离,但又犹豫不定,一副心情紧张的样子。
〃哎哟!已经洗完了?真快呀!〃
初枝面色苍白,带着几分伤心的微笑,低着头,随着正春回到房间里。
〃怎么了?为什么跑到院子去?〃
初枝抬头望着正春,想要微笑,但马上变成一副哭相,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正春站在那里,把初枝搂在怀里。
四
当初枝被正春亲吻时,她双手松弛无力地垂在身后。似乎要晕过去了。
正春搂着她的脖颈坐了下来。
〃真糟糕!好好的头发,全给毁了!〃
初枝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带着婴儿吃奶般认真的神情仰起脸,合起的眼皮下,眼球在滴溜溜地转着。
实在太可爱了,这时正春的心情也稍微宽松下来,他突然试着用指尖捏了一下她的眼球。
初枝吓了一跳,睁开眼睛。
〃你再转动一下眼球!〃
〃我不!〃
初枝用她那被泪水湿润了的充满热情的眼睛笑了,接着,便将脸伏在了正春的膝上。
她用双手轻轻地握住正春的衣服,口里喃喃地说:
〃这是正春的气味!〃
初枝或许依然摆脱不掉双目失明时的感情,而在她的这种表达方式里,包含着沁入正春肺腑的东西。
正春回忆起往事。
在温室里第一次接吻时,初枝似乎要晕倒,但她突然转过身向温室外跑去,身子轻得出奇,完全看不出是个盲人。
可是当接近温室出口时,迎面撞上了一株百日红,扑通一声摔倒了。
好像要就此死去似的。
〃啊!让一个眼睛看不见,连逃跑都不可能的人……〃
说不定现在也和那时是一样的。
当正春洗澡时,初枝跑到院子里,好像在犹豫着想要逃跑似的站着,她的身影深深地触动了正春的心。
然而,那种少女特有的不安,当初拥抱时,便突然被忘得一干二净,只有一股纯真的暖流,注入了正春的膝头。
正春觉得她似乎在责备自己的疏忽。
〃啊,是这样的!〃
他心中充满了怜爱之情。
〃我真不该这么晚才来接你……〃
〃我以为你已经不会来接我了。〃
〃为什么?难道会有那种蠢事吗?〃
〃可路太远啊!〃
〃远?你以为因为远我就不会来了,真够气人的。如果我真的不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还能看见许许多多的东西。〃
〃你就是用这些来解闷儿的吗?〃
〃是的,对不起。如果不是这样见到你,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不知道正春会是这样的。是我不好,请原谅!〃
这一番道歉的话,出自一个似乎完全靠不住的恋人之口,但是,它却洋溢着少女的天真。
〃不,是我不好。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在见到你之前,说不定我也没有意识到是这样爱你。〃
〃我什么也不想再看了,什么都不看了。〃
初枝把脸贴在正春身上磨蹭着,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了。
这是初枝特有的语言。她的意思是说,只想留在正春身边,永不分离。
〃到东京去吧!〃
〃嗯。〃
〃马上就去!〃
〃嗯。〃
初枝抬起身来,用手掌紧捂着脸,走到镜子前。
她拿起正春的湿毛巾,胡乱地擦脸。
〃哎哟,红成这样!〃
初枝连自己都感到吃惊似的笑着,突然兴冲冲地进到被炉里。
五
初枝并没有像礼子接到她来信说已梳起桃形顶髻时所想象的那样,连脖子都涂得雪白。相反,她只是化淡妆,白皙的肌肤依然可见。奇怪的是连那些头上戴的略似雏妓用的木梳和簪子,看上去也都显得有几分豪爽。
不过,用湿毛巾擦过之后,令人感到脖子上还留有白粉,而脸却露出了本来面目,她生气勃勃,神清气爽,所以正春也看得出初枝十分快活。
红红的脸庞像曾被磨过一样地光彩照人,正春未曾注意到,她今天早上才刚刚剃过。
〃是不是胖了?〃
〃是吗?〃
〃脖子有点儿。〃
正春说着,便伸手去抚摸她的脖子。
初枝紧紧地缩起脖子,但却把下巴稍稍扬起,恬适地接受正春的抚爱,半闭着带有几分羞涩的眼睛。
〃远远离开我,居然还能胖,你真坏!〃
〃哎哟!〃
初枝变得严肃起来,把脖子从正春手中抽回来。
正春的掌心里留下了白粉。
初枝突然站起来,又走到镜子前,这次是胡乱地擦了脖子。
接着,又拿过手巾,给正春擦手。
正春笑了起来。
初枝兴致勃勃,海阔天空地聊起来。
她说的全是有关自己身世的事,但不时跳出一些正春并不相识的人名,她毫不介意对方能否理解,只是自顾自地欢闹着。
那副模样完全像是一个彻底安下心来的孩子。
而且,随着眼前幸福的来临,回忆似乎一下子都被唤醒了。
双目失明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