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谐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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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似村歌牧笛,不堪入耳。前恭后倨,此君自取,于我何尤?”徐曰:“师方外人,未解读书机窍。我辈读书,向有成例。童时以四子书、五经入手,稍长则读汉《史》、楚《骚》、韩、柳、欧、苏诸大家文字,习为举业。读成、宏,读隆、万,读天、崇,读时人试艺。小试得手,取春秋两闱墨卷,揣摩成熟,然后可拾科第。师何愦愦而为此饶舌?”印源曰:“原来儒家与佛家不同。佛家图得个竿头日进,儒家只是一步低一步法也!”徐默然语塞。
  印源俯思良久,忽大笑曰:“卿自用卿法,我还读我书,秀才家自有制度,勿为出家人所误可耳。”徐唯唯而退。
  铎曰:“佛家自有之无,儒家从上彻下,同是一气,何必各分鼻孔?秀才骂和尚,和尚亦骂秀才。其实骂和尚者,即是和尚法,骂秀才者,即是秀才法也。”
  镜戏
  芜湖冯野鹤,与人交,有肝胆,而独制于闺阃。中年乏嗣,购妾,禁弗令共牀席。偶于无人处私语,妻窥见之,呼天拍地,诟谇万端。冯心慑之,而不敢言。
  一日,有书生款其室,冯延之坐,叩所自来。书生曰:“仆秦台下士也,善识人胆。阅历风尘久矣,见世之读书者,无作文胆,磨盾者,无破贼胆;佩朝绅者,丸直言敢谏胆;结缟纻者,无托妻寄子胆。今闻足下高义,故来一窥胆略。”冯大喜,并欲沥胆示之。书生曰:“君诚义胆,仆所洞鉴。但必坚之以智,鼓之以气,乃无丧胆之虞耳!”冯慨然曰:“吾虽不及常山公浑身是肌,然卧薪而尝者,亦有年矣。谅不至怖郝家名,作褓中啼儿也。”抚掌高谈,意颇自负。书生啧啧称羡。
  亡何,闺中狮吼大作,冯不顾,谈笑自若。继闻厨下碎釜声,如铜山西倾,洛钟东应,冯犹勉强自制。俄又听堂前敲朴声,杖下号泣声,诸婢仆喧呶劝解声,冯渐色变。复有一老妪奔告曰:“夫人撩衣揎袖,执木臼杵潜伺屏后。”冯渐起离坐。忽屏后杵声筑筑,厉声高喝曰:“谁家狂荡儿,引逗人男子作大胆汉?”冯脸色如土。书生瞋目而视曰:“怪哉:始大如卵,继小如芥;再一恐喝,殆将破矣!”急起欲去,冯强挽之。书生曰:“仆以君有胆力,故来一窥梗概。不谓空有其表,直一无胆懦夫耳!”
  言未毕,屏后一杵飞出,中书生左臂,铿然一声,化为古镜。拾视之,背篆“照胆”两宇,知为秦时故物。妇夺以自照,胆大如瓮,犹蒸蒸然出怒气。及照冯,细如半黍,青水滴沥。验之,盖已碎矣!
  铎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彼妇人也,我丈夫也,吾安得而不畏?记此为不成丈夫者鉴。夫庸懦之夫,不过自愧无能,酿成悍戾。而贤达有智略之士,恐以家庭之丑暴之于外,往往潜声忍气,保全令名。于是专阃威风,遍行天下。元直捉跗,太傅闭帷,王茂宏之犊车,房玄龄之鸩酒,可为殷鉴。然延平五虎,鬼犹畏之。无杜兰香治创之药,亦未易普度众生也。犹记庚寅岁养痾红芍山房,戏制《泥金带》传奇,为天卜悍妇惩妒,演诸宋观察堂中。登场一唱,座上男子无不变色却走。盖悍妇之妒未惩,而懦夫之胆先落矣。殆哉!”
  帖嘲
  陈小梧,家吴之专诸里。负才傲物,多所凌折。一日,有人投帖于门,视之,年眷同学弟某拜也。讶其素无半面,何以来此?而客已金顶华服,闯然而入,举手一拱,竟登上座。陈叩其邦族,客曰:“仆浙之归安人也。遍觅雅流,未曾一觌,今闻小友高才,故尔奉访。”言竟,抵掌捋须,笑傲自若。陈睨视而笑曰:“嘻!异哉!世有一宇不通之辈,而能知我高才,可谓咄咄怪事!”客戄然曰:“仆虽不才,与汝邂逅萍踪,何便知我一字不通,而公然谩骂?”陈曰:“人之不通,岂在谈文数典?即以君名帖论之,何曾道着一字。”客请其说。陈曰:“君虽遥遥华冑,而我家数代明农,从未挂名仕籍,年之一字,义于何属?至于指称曰眷,我与贵族,实无一点葭莩亲,则此宇亦属可删。君游浙学,我隶吴庠,同学二字,全然附会。我年仅三十有二,而君须鬓皆苍,自称曰弟,无乃太谦。适见君入来,举手一拱,即登宾位,长揖且未之有,何言拜乎?试思此一行名帖中,有一字解得去否?谓君不通,确有明征,何曾谩骂?”客曰:“汝真少不更事,此名帖之俗例耳!”陈曰:“君以俗例待我,尚欲觅雅流于天下哉?”拂袖竟入。客旁皇久之,收其名帖,踉跄而出。
  铎曰:“制贵通令,礼宜从俗,况名帖之戋戋者乎?乃竟以此贻笑。始知正平先生刺中字灭,怀而不投,大有卓识。”
  一钱落职
  南昌某,父为国子助教,随任在京。偶过延寿寺街,见书肆中一少年数钱买《吕氏春秋》,适堕一钱于地。某暗以足践之,俟其去而俯拾焉。旁坐一翁,凝视良久,忽起叩某姓氏,冷笑而去。
  后某以上舍生入誊录馆,谒选,得江苏常熟县尉。束装赴任,投刺谒上台。时潜庵汤公,巡抚江苏,十谒不得一见。巡捕传汤公命,令某不必赴任,名已挂弹章矣。问所劾何事?曰:“贪。”某自念尚未履任,何得有赃款?必有舛错。急欲面陈。巡捕入禀,复传汤公命曰:“汝不记昔年书肆中事耶?为秀才时,尚且一钱如命;今侥幸作地方官,能不探囊胠箧,为纱帽下之劫贼乎?请即解组去,毋使一路哭也!”
  某始悟日前叩姓氏者,即潜庵汤公,遂惭愧罢官而去。夫未履任而被劾,亦事之出于意外者。记此为不谨细行者勖。
  铎曰:“钱神化百千亿万身,种种诱人失着。勿谓一钱甚微也。涓涓不塞成江河,爝火不灭成燎原。吾愿饬簠簋者,自一钱始。”
  两指题旌
  赵蓉江未第时,馆东城陆氏。时主妇新寡,有子七岁,从蓉江受业。
  一夕,秉烛读书,闻叩户声。启而纳之,主人妇也。叩所自来,含笑不言。固诘之。曰:“先生离家久,孤眠岑寂。今夕好风月,不揣自荐,遣此良宵。”蓉江正色曰:“妇珍名节,士重廉隅。稍不自爱,交相失矣。汝请速回,人言大可畏也!”妇坚立不行。蓉江推之出户,妇反身复入。蓉江急阖其扉,而两指夹于门隙,大声呼痛。稍启之,脱手遁去。妇归,阖户寝,顿思清门孀妇,何至作此丑行,凌贱乃尔?转辗牀褥,羞与悔并,急起引佩刀截其两指。血流奔溢,濒死复苏。潜取两指,拌以石灰,什袭藏之,而蓉江不知也,即于明日卷帐归。
  后其子成进上,入部曹,为其母请旌。时蓉江已居显要。屡申屡驳,其子不解。归,述诸母。母笑曰:“吾知之矣。”出一小檀盒,封其口,授其子曰:“往呈尔师,当有验。”子奉母命,呈盒于师。蓉江启视之,见断指两枚,骈卧其中,灰土上犹隐然有血斑也。遂大悟,即日具题请旌。此事载《赵氏家乘》,其亲慎茂才为予言之。
  铎曰:“处贫贱易,处富贵难。蓉江当未第时,阖户拒奔,凛然难犯,岂非廉隅自重者战?乃此妇克全晚节,而蓉江终入奸党,热中之念害之也。亦所谓养指而失肩背者欤?夫我辈读书论世,务须放开眼孔,不可因贤者而护其短,不可因不肖者而没其长。如李光弼之抗敕,毕竟是不臣。温太真之绝裾,毕竟是不子。谢道韫天壤王郎之恨,毕竟是不妇。许普以肥田让兄,而盗取孝廉,毕竟是不弟。王仲回怒挞其于,不令其唁同门之丧,毕竟是不友。至古来大奸慝莫如曹操,而祢衡不自杀,不可谓非爱才,文姬必远赎,不可谓非仗义。秦桧《题伯夷颂》一诗,居然有许身禹稷之概。严分宜钤山堂读书,十年冰雪,亦与志士清操何异?而贤者终成为贤,不肖者终归于不肖,盖一眚不足以掩大德,小善不能以盖巨丑也。因记赵蓉江事而牵连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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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酒戒
  邓翁,失其名,卖浆邯郸市上。一日薄暮,有蓬头奴持葫芦向翁取酒。
  翁凝视之。曰:“近托芳邻,汝不识耶?”翁置不问。月余,更不复来。后遇之卢生祠下,强邀入肆,道其契阔,并取瓮头梨花春酌之。蓬头奴急起捉臂笑曰:“君勿再误我。实相告:予纯阳子座下柳仙也。曩随主人岳阳时,见其三度醉,喉间辄作痒。主人吝,不予涓滴,是以日就酤,一消渴吻,会主人赴芙蓉城洗花宴,命予守药炉。苦岑寂,倾葫芦中宿酿而饮,大醉,酣卧炉恻。主人归,责予失守。予以醉辞,主人怒。予曰:‘东翁日在醉乡,何独下酒禁于仆?’主人曰:‘予饮者,酒也;汝所饮者,非酒,祸水耳!’予曰:‘有以异乎?’主人曰:‘予之酒,取粟颜子负郭之田,去秕粱鸿赁舂之臼,量以才斗,盛以智囊,贮曹氏书仓者累月,而后浸以廉泉让水,入范家净釜,远三昧火蒸之,良药为曲,直木为槽。俟其成也,酌以尧之钟,孔之觚,仲氏子之槪!」是蹇晌ィ强晌汀6疲还刘攀魉冢胺蜃萌跛镬驹睿斩悠鳌N笠蛄咛埃髡呖瘢榫呱ド恚钭呒只觯弦杉椋屯啡显簦湫〗谝玻慷淮酥洌探柚魅宋谑翟眨 虼蠡谖颉V魅嗽唬骸歉话危罂置裙侍!附X谟璩ξ福渌泳。阅芍辔匏唷8匆运鸾鹋搪洞陀韫蛞笞碚咂呷铡K煤蠊扑良遥桌畚驼撸ケ遣恢挝铮且圆桓蠢础!蔽檀缶囟菰唬骸熬魅思扔心鹁品剑尾灰患停俊绷沙鼋跄矣柚ばΧァ2鹗又笫橐弧八弊帧F鹗铀林芯疲』N逃墒瞧艚担堵簦慊鸬廊搜伞
  铎曰:“捉月伤生,流涎失品,死便埋我,作达者亦何益哉?安得取金留犁、玉蟾蜍,尽以西江水涤之。此次公醒狂论一则,酒家南董,从此塞瓿覆瓮可也。”
  桓温在座,日给二升;景伯登筵,礼严三爵。入非曲友,路入糟邱。喜则芗泽迷心,淳于髡合樽错坐,怒则车轮括颈,高季式恃势留宾。酣态凌人,醉乡狎色。定当渴老羌于池畔,缚以投池;桎毕卓于瓮边,请其入瓮。
  受业许元凯附识
  色戒
  袁浦士人某,好渔色。妻美而贤,谏之,辄反目。庚午赴试北闱,下第归,路过弓家城。一妇人折花门外,睨之,绝艳。某故作堕策,下骑徐拾之,曰:“荥阳生坠鞭矣,何汧国夫人不邀入院耶?”妇似不闻,执花搴帷而入。某大失望,怏怏振策去。
  夜止旅店,辗转不能寐。甫就枕,见一客高冠长剑,衣杏黄衫,岸然而来。某起延坐,并叩姓氏。曰:“仆黄衫客也。自霍家儿埋玉后,与虬髯昆仑辈遁迹海上。今复技痒,一履尘世。”某惊喜,述所见,私与商榷。客曰:“得非城南第五家,门外银杏一株,上罥翠藤作紫花者耶?”某曰:“然。”客曰:“此良家妇,婿亦冠儒冠,门第与足下等,非章台路旁柳,任人攀折者。”某固求方略。客曰:“姑狥所请。但仆有唐突处,幸勿罪。”竟去。
  亡何,客引一妇来。烛之,鬟松钗亸,转益娬媚,喜极。欲与狎抱,而碍客在座。客似察其童,曰:“仆亦偕一丽人来,与眼前人相伯仲。君请偎红,仆亦倚翠,两不妨也。”某业已满愿,不复问丽人为谁。请客别榻东轩,自乃捧艳登牀,备极秽亵。事讫,潜往东轩伏窗隙窥之。见一丽人,与客并枕卧。继闻私语曰:“我家男子太憨跳,日渔脂猎粉,抛人闲处住。今得侍君寝,愿从此矢白头。”客引手替枕,笑曰:“卿言大有见。但一顶绿头巾,送而夫戴却矣!奈何?”丽人曰:“渠自有孽报,何足惜?”审之,醋类其妻。某人愤,排闼直入,曰:“何物狂奴,玷人清白?”拔牀头剑欲斲之。丽人忽遁去。客起迎,笑曰:“尔亦知玷人清白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汝牀头人在,亦当为乃夫留一余地也!”某语塞,抚剑作怒目状。忽有懦冠者仓皇入内室,捉其妇,徒跣而出,旋入东轩,搜得某,夺剑欲杀。客代为缓颊,而三尺霜锋,凛然在颈矣。
  某骇极,狂呼而醒。因叹曰,“淫人妻者,妻亦得淫人报。况奸与杀近,可长以身试乎?”归家后,与妻颇敦琴瑟。倡楼伎馆中,亦杳无某生迹矣。
  铎曰:“客馆宣淫,深闺揖盗。现在盘珠,不劳头上翁覆算也。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墙茨难扫,即以此言,作千金敝帚也可。”
  公孙穆后房领袖,韩熙载内院乞儿,虽属风狂,不离闺闼。若乃越此疆而侵彼界,必至爱野鹜而失家鸡。天道好还,人言可畏。须知此日宣淫榻上,即是插标卖妇之媒,岂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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