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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信很重要吗?这样,如果有你的信,我替你保存着,你随时来取。”
“谢谢您啊!要不我把家里的地址留下来,到时候如果我没来,您就寄到我家好吗?”
“好好好,你写下来吧。”
“谢谢您。”我迅速地写下了地址,希望仍然存在。
我又将回到“兰园”。这么多年,我还是必须寄生在那个地方,那是我的家,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是暂时居住的。那都是他们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很难过,这么多年,我还是没能离开那里。
司机将我的行李拿过去,我坐上了车,我总是喜欢在车里看窗外的风景。那些忙忙碌碌的,低着头走路的人们,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可一道风景了呢?
车刚开进“兰园”,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很大的争吵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家里这么大的动静。印象中,“兰园”应该是安静的,里面的人是平和而冷漠的。从来不会有激烈的欢笑和争吵,这是第一次,我竟然在门外就听到他们在吵。
客厅里零乱地散落着很多瓷器的碎片,都是些精致名贵的瓷器,而现在却成了一地的荒凉。爸爸和那个女人的声音不断从楼上传来。
“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要骗我?”爸爸的声音很愤怒。
“哼,我觉得你很可怜。”
“什么意思?”
“你们都是封建的奴隶。你们已经逼疯了一个方怡静,但是周莹和方怡静是不一样的。你以为我会沦为生孩子的工具吗?”
“你这个疯女人……”
楼上的争吵激烈地继续着,并不时伴有砸碎东西的声音。我看到奶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她紧闭着眼,手上的烟似乎已经燃烧了很久,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
“他们怎么了?”我问奶奶。
“哦,是你回来了。”她睁开眼看到我,她显得很疲惫。
“他们到底怎么了?”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了,你自己回房去吧。”她又闭上了眼睛。今天的奶奶看起来似乎特别的苍老和憔悴,我甚至希望我可以安慰她,可是她宁愿将哀伤放在心里,也不愿告诉我。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怎么会想要我安慰?我顺从地提着行李,穿越一地的碎玻璃上了楼。我回头看到客厅里一片狼籍,奶奶坐在那里,很孤单。我觉得有一点心疼,一闪而过,速度快得让我还来不及确认。
他们的争吵渐渐地不再激烈,然后平和下来,直至没有声音。像是经历了一场由盛到衰的婚姻。
房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的心情,大概如这天色一般灰暗吧?他们第一次这样激烈地争吵,从我到“兰园”之后第一次。仿佛他们平时淡漠的积累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爆发。
庭院里的花草依然繁盛。记得我第一次到“兰园”的时候,就被这漂亮的庭院震撼。而现在,我已经逐渐习惯它的美丽。我们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习惯了很多事情。曾经抗拒的,倾心的,厌恶的,疯狂的,到最后都会习惯。我站在窗边,看着那满园的花儿,那些鲜活而短暂的生命。然后我看到那个女人出门去了,她低着头,匆匆地往外走。而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跟下楼去。经过客厅的时候,奶奶已经没有在沙发上坐着了。我只是想快点出去,追上那个女人,却不知道想干什么。
“你等一下。”我追出“兰园”,我叫住她。
“是你啊。”她转过身,夜色下闪现着她精致的妆容。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即使那样激烈地吵架之后,仍然无懈可击。我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竟与她一般高了,她似乎也突然发现这一点,我看到她退后了几步。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
“这不该你管吧?”
“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为何,竟然迫切地想知道。我是一个对任何事都很难有兴趣的人,而为了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我竟然追出了“兰园”。我觉得自己很像那些努力打听八卦的女人,我感到羞耻,可是并没有打算后退。
“我们找个地方坐吧。”
回家吧……回家了……
那是一家环境优雅的咖啡厅。那是我第一次和她坐在一起,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会这样面对面地坐着。
“我一直觉得你还是刚到上海的那个小姑娘,刚刚突然发现你已经长大了。”
“那我现在可以用大人的身份和你说话吗?”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关系,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你和我不一样。”
“其实是你和很多人都不一样,你太无欲无求了。”
“你还真了解我。我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即使知道,也不晓得怎样去得到。”
“你和你妈妈一样,不懂得保护自己。”
“你认识我妈妈?”
“认识。”
“那时候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
“是的,发生了很多事。这也是你爸爸今天为什么这样愤怒的原因。”
“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怀孕,今天被他发现我在吃避孕药。”
“避孕药?”
“是一种西药,可以避免怀孕的。我不想为他生孩子。”
“哦,可以避免怀孕……”我想到,如果当初景绣有这个药,她就不会那样离开学校了。
“对。他以前一直不知道我在吃这个药。”
“如果你生了他的孩子,大概他就不会接我来上海了吧?”
“也许是这样。因为要看我生的是不是儿子。哼,他们的思想实在太老旧。”
“可是他有儿子啊,我有一个哥哥,他在北平。”他只喜欢你生的孩子吗?
“那是你们家的事,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你和我爸爸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说我爱他,你相信吗?”
“我相信。”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我是真的爱他,我希望可以和他在一起,但我不想沦为生孩子的工具。我也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所以已经为自己留好了后路。也许这样真的很对不起他,可是,我没有办法,你们要恨我也可以,那没办法。好了,我要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办。再见,小妍。”她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往外走了。而我依然坐在那里,搅动着杯里的咖啡。我竟然在想,也许我和她真的可以成为朋友。我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我竟然对一个一直被自己当做假想敌的女人有这样的想法。
那一晚,我在咖啡厅坐了很久,我觉得她话里暗藏着玄机。我坐在那里,搅动着杯里的咖啡,它已经凉得没有温度了。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晚上的上海原来如此热闹。
“爸爸。”我站在他们房间的门口。我看到爸爸坐在床上,他低着头,床被掀得很乱,台灯和衣架倒塌在地上,还有很多碎片。
“哦,小妍啊。”
“如果你和周莹有了孩子,你就不会接我回来了对不对?”
“小妍……”
“我只是个替代品对不对?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起我。”
“不是这样的。”
“我妈妈到底是怎么疯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
“是不是你逼疯的?你们为什么要逼她?是不是因为你要和周莹在一起,她不愿意,你们就把她逼疯了?”
“不是这样。”
“那你说。”
“我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小妍,其实我是爱你妈妈的。”
“你们为什么总是要用爱做借口呢?”爱一个人可以成为伤害他的理由吗?如果被一个人爱,就理所当然地要接受他的伤害吗?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由不得我控制。”
“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得寸进尺!我和你妈妈,还有周莹,那都是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管,滚出去!不要站在我面前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怒吼。我知道这时候跟他说那些话会惹恼他,可是我还是去问了,并且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语言很激烈。我迫切地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替代品。
爸爸的责骂铺天盖地的落在我身上,钻进我的耳里。他的声音很大,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我甚至在微笑。因为我觉得他像个演砸戏的演员,迫切地想掩饰自己的错误,却禁不住台下观众的哄笑而恼羞成怒。
我坐在床上抽烟,这几年我都刻意地保护我的手指,就连过去被熏黄的那两块斑也在渐渐地开始淡化,渐渐地和皮肤的颜色融为一体,我还记得那时候它们是那么黄啊,黄得让我的手苍老了好几岁,黄得让我情不自禁想把它们隐藏起来。可是,在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年的日子里,它们在我的保护下,竟也恢复了。也许再过几年,就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吧?再过几年,我的肺应该会憔悴成什么样子了呢?
我一直在回想和周莹的谈话,很久很久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然后就睡下了。
明天……就明天吧……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了几件衣服,我穿着淡粉色的旗袍,我看着自己竟也和周莹一样有了凹凸的身体,只是比她瘦弱很多而已。我提着行李下了楼,爸爸和奶奶已经在开始吃早饭。
“你去哪里?”爸爸的声音充满了不快。
“回凤凰镇。”我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第一次这样坚定地做了一件自己决定的事。
我再一次坐上了回凤凰镇的火车。我不知道自己回去干什么,就算我知道妈妈当年发疯的原因又怎么样呢?可我还是义无返顾地回去了。我一直在想,如果爸爸和周莹有了孩子,他肯定不会想起我,我只是他备用的一颗棋子。既然大家都不是那么心甘情愿,那当初何必硬要接我走呢?原来这么多年,他们不是冷漠,而是根本就不喜欢我。一切都是虚伪的假相。而我,是他们的木偶。我这样想,心里生出浓浓的怨恨,我平静地过了很多年,很久没有这样浓烈的情绪。
如果当初我和哥哥一样去了北平,应该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我在火车一路的颠簸中昏昏欲睡。我看到老宅子的门口,外婆将我抱起来,她的眉如新月般弯起,她问我,“小妍长大想要干什么?”;我看到黑子用泥抹在我的衣服上,哥哥奋不顾身地和那个比他大的男孩子扭打在一起;我看到荷花姐姐穿着大红的嫁衣,坐进了喜庆的花轿。那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的画面突然又清晰地闪现,记忆畅通无阻地回到了从前,而火车也畅通无阻地进站了。凤凰镇的车站依旧是冷冷清清,只有很少的几个人和我一样提着行李下了车。
我就要回家了,我忍不住地高兴,以后的事都不去想,我只是很高兴,我要回家了。
那些隐藏许久的秘密
进镇的路上有很多白色的冥纸,是在办丧事吧?我踩着这些纸继续前进,隐约听到有哀乐的声音,呜咽地蔓延着。
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会一直升到天空。上帝饶恕了他们的罪之后,便可以躲在云层后面,看着他们曾经关心和爱的人。这么多年,妈妈在天上看着我吗?这么多年,镇上的一切还是没有改变,眼中全是小时候的记忆。
哀乐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忧伤而沉重。我一直往家里的方向走,心情竟也跟随着这音乐沉重起来,然后我遇到了送葬的队伍,很少的几个人,抬着巨大的黑色棺木,显得很冷清。我站到一旁让他们过去,小镇的路是很窄的。那个穿着白色孝衣的年轻男子微微对我点了点头,然后我们同时惊讶地看着对方。
“哥哥?”
“小妍?”
“怎么了?外婆怎么了?”我的眼泪突然就涌出来,外婆真的离开我了吗?她真的永远不再陪伴我了?我看着那黑色的棺木,它是那样决绝而强烈地刺伤了我的眼睛。
“不是的,小妍,不是外婆。”哥哥慌忙解释,他拉着我,他的手已有了很大的力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满脸的疲惫。
“那你这是?”
“你先回家吧,外婆在家。”哥哥放开我,带领着送葬的队伍,继续缓缓地前行。我看着他疲惫的身影,很心疼。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有摆脱那句玩笑话的困扰。叶宇安没有拯救我,没有人可以拯救我。
“外婆。”刚进门,我就看到她。
“小妍,你怎么回来了?”她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我看到哥哥了。”
“哦,是吗?”
“到底怎么回事?他在给谁戴孝?”
“你怎么会回来呢?真是天意。”
“告诉我吧,那棺木里是谁?”
“是姚奶奶。”
“姚奶奶?”那个终年穿着蓝布衣服的古怪老人家?
“这件事,本来我和她说好要瞒你们一辈子的,因为不想你们去承受上一辈的沉重。可是,你们姚奶奶在临终的时候,突然很想和她的孙子相认,她害怕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上路,所以……”
“她的孙子就是……”
“就是你哥哥。”
“哥哥是姚奶奶的孙子?这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