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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谷-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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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玉琪没有回归化?”邱泰基吃惊地问。

  “没有!来时,方老帮还交待,要是邱掌柜一时还回不来,那就叫郭玉琪先回来。怎么,他不在包头?”

  “三爷,”邱泰基惊叫道。“得赶紧去寻寻郭玉琪!”

  三爷说:“包头到归化,一条大道,怎么能走丢了?”

  说完,立马吩咐天顺长粮庄,派人去沿途寻找。

  邱泰基还是不踏实,就对三爷说:“我得回归化了,正好也沿途寻寻郭玉琪。他陪我从太谷走到归化,是个懂事、有志气的伙友,可不敢出什么事!”

  三爷一想,他也得赶紧启程奔天津,就决定跟邱泰基一道走。去天津,先就得路过归化,再取道张家口赴京。但离开包头不久,邱泰基就让三爷前头先走,他要沿途查访。三爷虽有些依依不舍,还是先走了。当时他就在心里说:有朝一日,继位主事后,一定聘这位邱掌柜出任天成元票庄的大掌柜。

  邱泰基可顾不上想这么多了,他考虑的就一件事:郭玉琪的下落。

  包头至萨拉齐,再至归化,正是夹在阴山与黄河中间的土默特川。以前,这一带本也如古《敕勒歌》所描绘的那样: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但到清光绪年间,这种苍茫朴野的草原风光,已不好寻觅。自雍正朝廷允许汉人来此囤疆垦荒以来,这一片风水宝地,差不多已经被“走西口”出来的山陕农民,开发成农耕田园了。广袤的蒙古草原,留在了阴山之北。包头所对着的昆都伦沟山口,正是北出阴山,进入西部蒙古草原的商旅要冲。所以,归化至萨拉齐、再至包头的驼道商路,不仅繁忙,沿途所经之地,也并不荒凉。至少,客栈、车马店、草料铺,是不难见到的。

  所以,郭玉琪在这一条商路上走失,那是让人意外的。但他毕竟是一个刚来口外的年轻伙友,本来就怀了壮志,一路又听了邱泰基的许多激励,意气上来,做出甚么冒失的举动,也说不定的。

  邱泰基最担心的,就是郭玉琪一时兴起,日夜不停往归化跑。他人生地不熟,骑术也不佳,在口外作长途商旅的经验更近于无。夜间走错路,或遇狼群,或遭匪劫,都是不堪设想的。

  郭玉琪走时,邱泰基还特意吩咐:天黑前一定寻处可靠的客栈,住宿下来,不可夜行。谁知他会不会一时兴起,当耳旁风给忘记了?

  一路打听,都没有任何消息。等赶到来时住宿的那处蒙古毡房,也毫无所获:郭玉琪并没有再来此过夜。邱泰基在周围探访多处,亦同样叫人失望。

  花了几天时间,一路走,一路打听,还是一点线索也未得到。

  回归化,见到在前头寻找的天顺长的人,结果也一样。

  郭玉琪这样一个叫人喜欢的后生,来口外这才几天,就这样不见了?他还想不畏荒原大漠,好生历练,以长出息,成才成事,可什么还没来得及经历,就出了意外?

  然而,邱泰基回到归化,甚至都没顾上为郭玉琪多作叹息,就被另一件急事缠住了。他一到归号,就见到了暴怒的三爷。这是怎么了,又跟方老帮顶牛了?

  一问,才知是津号发来新的电报:五娘已经遇害。三爷的暴怒,原来是冲着津门的绑匪。他要在口外招募一队强悍的镖师,带了赴津复仇。“这是哪路忘八,敢这样辱没康家!”

  邱泰基一见三爷这番情状,就感到事情不妙。五娘遇害,是叫人悲愤交加,可三爷带着这样的暴怒赴津,那更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京津不比口外,不能动辄就唱武戏,就是非动武不成,那三爷你也不能贸然出头吧。搬动官府,或是请教江湖,总得先武戏文唱。

  于是,他草草安顿了柜上一位伙友,继续查找郭玉琪的下落。自家呢,就忙来劝说三爷:面对此种意外,万不可失去大家风度;而此种祸事,似乎也不宜太张扬了。二爷既然带着武名赫赫的昌有师傅,坐镇津门,三爷缓几天去,也无妨了。

  三爷哪就那么好劝?

  可无论如何,邱泰基要把三爷劝住。否则,再弄出点事来,他怎么能对得起宽谅了自己的东家?今年以来,不测之事一件跟一件,也叫他对时运充满了敬畏。不小心些,也许还会出什么事!

  在邱泰基的努力下,三爷真还打消了去天津的主意,决定先回太谷:老太爷不在,他得回家中坐镇。(未完待续)

第四章一切难依旧

  1

  七月,老太爷传回过一次话来,说赶八月中秋前后,可能返晋到家。

  听到这个消息,三喜明显紧张起来。杜筠青见了,便冷笑他:“你说了多少回了,什么也不怕,还没有怎么呢,就怕成这样!”

  三喜说:“我不是怕。”

  “那是什么?”

  “走到头了。”

  走到头了。杜筠青知道这话的意思,可三喜这样早就慌张了,很使她失望和不快。

  “我看他九月也回不来。”

  “九月不回来,就天冷了,路途要受罪。不会到九月吧?”

  “出去时是热天,回来时是冷天,老骨头了,依然不避寒暑。他就是图这一份名声。”

  “真到冬天才回来?”

  “六月出去,八月回来,出去三个月,来回就在路途走俩月,图什么?”

  “那是捎错了话?”

  “话没捎错。可你看上上下下,哪有动静,像是迎接他回来?”

  “那捎这种话做甚?”

  “就为吓唬你这种胆小的人。”

  杜筠青完全是无意中说了这样一句话,一句玩笑话,也能算是带了几分亲昵的一句话。但她哪能料到,这句话竟然叫三喜提前走到了头。

  杜筠青将三喜勾引成功后,才好像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本来是出于对老禽兽的愤恨,怎么反而把自己糟蹋了?

  所以,自那次与三喜野合后,回来就一直称病,没有再进城洗浴。她不想再见到三喜了!她越想越觉得,三喜原来是这样一个大胆的无赖。他居然真敢。

  而她自己,为了出那一口气,竟然沦落到这一步。这样自取其辱,能伤着那个老禽兽什么?你要气他,就得让他知道这件事。你怎么让他知道?流言飞语,辱没的只是你这个淫妇。除非你留下遗言,以死相告。

  杜筠青真是想到了死。不管从哪一面想,想来想去,末了都想到了死。但她没有死。一想就想到了死,再想,又觉死得不解气。

  也许,她在心底下还藏着一个不想承认的念头:并不想真死。

  老夫人称病不出,吕布心里可就焦急了:老父病情已趋危急,只怕日子不多了,偏在这种关口,她不能再跑回家探视尽孝!看老夫人病情,似乎也不太要紧,只是脾气忽然暴戾异常。

  请了医家先生来给她诊疗,她对人家大发雷霆。四爷和管家老夏来问候,她也大发脾气。对她们这些下人,那就更如有新仇旧恨似的,怎么都不对,怎么都要挨骂。

  老夫人可向来不是这样。康家上下谁都知道,这位年轻开通的老夫人没架子,没脾气,对下人更是仁义,宽容。这忽然是怎么了?

  吕布当然知道,老夫人早被老太爷冷落了,就像戏文里说的,早给打进了冷宫。可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也不发脾气,现在才忽然发了脾气?或许是因为老太爷不在,才敢这样发脾气?

  管家老夏很生气地问过吕布:“你们是怎么惹恼了老夫人?”

  吕布只好把自家的想法说了出来:谁敢惹老夫人!只怕是老夫人自家心里不舒坦。她总觉着老太爷太冷落她了,趁老太爷不在,出出心里的怨气。

  老夏立刻呵斥她:“这是你们做下人的能说的话?”

  但呵斥了这样一声,老夏就什么也不问了。

  看来,老夫人真是得了心病,那何时能医好?吕布时刻惦记着病危的老父,但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她即使去向老夏言明了告假,在这种时候,老夏多半也不会开恩:老夫人正需要你伺候呢,我能把你打发走?

  那天,吕布出去寻一味药引,遇见了三喜。三喜就慌慌张张问她:“老夫人怎么了,多日也不使唤车马进城?”

  吕布就说:“老夫人病了,你不知道?”

  三喜听了,居然脸色大变,还出了一头汗:“病了?怎么病了?”

  吕布看三喜这副样子,就说:“三喜,你对老夫人还真孝顺!刚说病了,倒把你急成这样。

  我看,也不大要紧,吃几服药就好了。她这一病,我可没少挨她骂。你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忽然大了,逮谁骂谁!”

  吕布说着,就匆匆走了,并没有发现三喜还呆站在那里。

  等回到老院,吕布挑了一个老夫人脾气好的时候,说了声:“刚才出去碰见三喜了,他还真孝顺,听说老夫人病了,急得什么似的,脸色都变了。”

  吕布本来想讨老夫人的喜欢,哪承想自家话音没落,老夫人的脾气忽然就又来了,气狠狠地说:“三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用提他!老夏再来,得叫他给我换个车夫,像三喜这种奸猾的无赖,赶紧给我打发了!”

  吕布再也不敢说什么了。根据近来经验,你再说一句,老夫人会更骂得起劲。可老夫人一向是挺喜欢三喜的,怎么现在连三喜也骂上了?吕布心里就更沉重起来。她知道前头死去的那一位老夫人,后来也是喜怒无常,跟着伺候的下人,成了出气筒,那可是遭了大罪了。现在这位老夫人,本来最开通了,不把下人当下人,你有些闪失,她还给你瞒着挡着,怎么说变就变了?偷偷放你往家跑,这种事怕再不会有了。没事还找茬儿骂你呢,怎么还会叫你再捣鬼!万幸的是,老夫人发脾气时,还没有把那件捣鬼的事,叫嚷出来。

  只是,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主家要成心把你当出气筒使唤,那也活该你倒霉。你就是到老太爷那儿告状,也白搭。越告,你越倒霉。

  老院的事,吕布她什么不知道。只是,她没有想到,倒霉的角色也叫她摊上了。

  但就在骂过三喜不久,老夫人忽然说,她的病见轻了,要进城洗浴一次。许多时候不洗浴,快把她肮脏死了。

  吕布听了当然高兴,可也不敢十分高兴。老夫人肯定不会允许她再偷着往家跑。她出去告诉三喜套车伺候时,特别叮咛他,得万分小心,可不敢惹着老夫人!现在的老夫人,可不是以前那个老夫人了。

  三喜听了,一惊一乍的,简直给吓着了。

  老夫人出来上车时,四爷和管家老夏都跑来问候:刚见好,敢进城洗浴吗?要不要再派些下人伺候?

  老夫人挥挥手,只说了一句:“不用你们多操心。”

  虽然是冷冷的一句,但今天老夫人的情绪还是平静得多了。在阳光下看,她真是憔悴了许多。

  老夏厉声对三喜和吕布说:“好好伺候老夫人,有什么闪失,我可不客气!”

  三喜战战兢兢地答应着,吕布看了,都有些可怜这后生。

  出村以后,三喜依然战战兢兢地赶着车。吕布也不敢多说什么,叫他坐上车辕,或是叫他吼几声秧歌,显见地都不相宜。正沉闷着,就听见老夫人问:

  “吕布,你父亲的病,好了没有?”

  吕布忍不住,就长叹了一口气,说:“唉,哪能好呢!眼看没多少日子了,活一天,少一天。蒙老夫人慈悲,上次回去看他时,已吃不下多少东西。”

  “那你也不跟他们告假?”

  “不是正赶上老夫人欠安,我哪好告假?”

  “这可不干我的事!我是什么贵人,非你伺候不下?”

  “老夫人,是我自家不想告假。老夫人待我们也恩情似海,在这种时候,我哪能走?这也是忠孝不能两全吧。”

  “你也不用说得这么好听!你想尽孝,就再回去看看,离了你伺候,我也不至淹死在华清池。”

  听了这种口气,吕布哪还敢应承?忙说:“蒙老夫人慈悲,我已算是十分尽孝了。说不定托老夫人的福,家父还见好了呢。近些时,也没见捎话来,说不定真见好了。”

  “我可没福叫你托,想回,你就回,不想回,拉倒。”

  吕布不敢再搭话,老夫人也不再说话,一时就沉闷起来。三喜一直小跑着,紧张地赶着车,他更不敢说什么。

  这样闷闷地走了一程,老夫人忽然说:“三喜,你变成哑巴了,不吭一声?”

  三喜惊慌得什么也没说出。

  吕布忙来圆场:“三喜,老夫人问你呢,也不吭声!要不,你还是唱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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