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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喜惊慌得什么也没说出。
吕布忙来圆场:“三喜,老夫人问你呢,也不吭声!要不,你还是唱几句秧歌吧,给老夫人解解闷。”
吕布见老夫人也没有反对,就催三喜:“听见了没有,快唱几句!”催了好几声,三喜也不唱。
老夫人冷冷地说:“吕布,你求他做甚!”
老夫人话音才落,三喜忽然就吼起来,好像是忍不住冲动起来,吼得又格外高亢、苍凉。酒色才气世上有,
许仙还愿法海留,
白娘子不答应,
水淹金山动刀兵,
为丈夫毁了五百年道行。
吕布听了,就说:“三喜,你使这么大劲做甚?还气狠狠的,就不怕惹老夫人生气?”
岂料,老夫人却说:“再唱几句。”
三喜接着还是那样使着大劲,气狠狠地唱:
好比古戏凤仪亭,
貂蝉女,生得好,
吕布一见被倾倒,
为貂蝉,
把董卓一戟刺了。
吕布说:“三喜,你唱的是《送樱桃》吧?”
老夫人说:“再唱。”
好比东吴的孙夫人,
刘备死在白帝城,
孙夫人祭江到江中,
为刘备,
贞节女死到江中心。
这样一唱,气氛就不再沉闷。老夫人的情绪似乎也有些好起来,三喜也不再那样拘束、惊慌。所以,吕布就起了回家去看一眼老父的心思。等快到达华清池时,她终于鼓起勇气,向老夫人说:
“老夫人,要不,我再回家看一眼父亲?”
“我早说了,由你。”
“那我一准快去快回,不会耽搁老夫人的工夫!”
“多日没来洗浴,今天要多洗些时候。你也不用太急慌,小心跑岔了气。”
听老夫人这口气,吕布心里更踏实了。等老夫人一进华清池的后门,她跟三喜招呼了一声,就匆匆离去了。
2
三喜独自一人守着车马,既觉得时候难熬,又怕时候过得太快。他已经抱了必死的信念,只是想对老夫人说明一声。
他得到老夫人,那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梦醒之后,他知道惹了杀身之祸。老太爷那是什么人物!但他并不后悔。用自己卑微的性命,换取梦了无数次的那一刻,已经太便宜了自己。
他已经是罪孽深重了,就怕由此害了老夫人!那样,他就是死十回吧,又有什么用?
但他犯这样的罪孽,实在是扛不住了。
那一刻,他真是梦了无数回。他也不呆傻,老夫人的美貌、开通、爱干净,他能看不见,觉不到?尤其是,一年四季,三天两头,总是守着刚刚出浴的老夫人!如此美貌的老夫人,洗浴之后那是怎样一种神韵,除了他,能有谁知道?
他心里虽然不断骂自己,但真是扛不住地着迷。更要命的,是老夫人没有一点贵妇的架子、主家的架子,开通之极,待他简直像她喜欢的兄弟,能感到一种格外的疼爱。
三喜原来还以为,这不过是一种错觉吧,自家尽往美处想呢。可后来,越来越觉着不像。老夫人是真喜欢他,真疼爱他。特别是今年夏天,真是一步一步走进美梦里了。先是把吕布放走,又跟他逗留在枣树林说笑,还假扮成姐弟四处游逛,任他叫她二姐。梦里也不曾这样。
他是谁,老夫人是谁!他能伺候天仙一样的老夫人,天仙似的老夫人又真心疼他,那他这辈子还会再稀罕什么?派到外埠,住家字号,熬着发财?不盼望了。什么也不盼望了,就这样给老夫人赶一辈子车。
现在,他是给老夫人赶不了几天车了。一切都快走到头了。但他不后悔,就只怕毁了天仙一样的老夫人。
梦里的事真发生后,老夫人不再出来,不再进城洗浴,三喜就知道大祸要临头了。那几天,他就想自裁了卑微的性命。可他不明不白地死去,会不会连累了老夫人?一切罪孽,都放在我身上,然后我去死。你想怎么咒我都成,但你不要坏了自家的名声。我死,一定找个不相干的由头。
后来,他见着吕布,听说老夫人病了,又逮谁骂谁,心里就更想死了。你想骂,还是骂我吧。你以前人缘多好,忽然这样坏了脾气,逮谁骂谁,全是因为我。我情愿去死,你也不敢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为我这样一个下人,坏了你的美名和道行,太不值!
死前,我只想再见你一面,由你来骂。怎样解气,就怎样骂。你想叫我死后永辈子不能再托生为人,我也答应你。但你得听我说一声:你不能坏了自己的道行!
就是死,我也觉着太便宜了自家。今年的夏天,太便宜了我,我真是情愿用性命来换。只可惜我的性命太卑微,太不值钱了。老夫人,你如天仙一样的性命,万万不能因为我,坏了道行。
今天老夫人洗浴,也没有用太多时候。她被澡堂的女仆扶出来时,似乎已经洗去了先前的憔悴,美艳如旧。但冷漠也依旧。
三喜不敢多看。
老夫人上车的时候,喊了他一声:“你在发什么呆,不能扶我一把!”
三喜慌慌地扶她上了车。
吆喝着牲灵出城,他可真是紧张极了,因为他无法平静下来。怕心思不能集中,吆喝错了,车马撞着人,可心思哪能集中!车里的老夫人就似一团烈火,炙烤着他的后背,血脉都快烧起来了。好在是熟路,牲灵也懂事,穿街过市倒还没出事。
出了繁华的城关,渐渐到了静谧的乡间大道,三喜觉得应该向老夫人说明自己的心志了,可怎样开口?一直寻不着词儿。越寻不着越慌,越慌越寻不着。
正慌得不行,忽然听见老夫人说:“小无赖,你哑巴了?”
他赶紧说:“老夫人,我作了孽,我该死……”
“我听不见!你坐到车辕上说。”
三喜不敢坐上去。
“小无赖,你聋了,听不见?”
三喜听老夫人的口气,不是那样冰冷,只好小心地跳上车辕坐了。
“你刚才说什么?”
“老夫人,我知道我作了孽,惹了祸,该死。”
“那你怎么还没死?”
“我死容易,就怕连累了老夫人。老夫人因我坏了道行,我就是死十回,也不顶用……”
“小无赖,你就知道死!”
老夫人这样骂的同时,还伸脚蹬了他一下,软软的。三喜不由回头望了一下,老夫人伸出来的居然是一只光脚,什么也没穿的光脚!而且,蹬过他,也不缩回去,就那样晾在车帘外。
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几乎从车辕上掉下来。看来,老夫人并不恼恨他。老夫人依然疼爱他,说不定是真心给他这一份恩情。但他不敢再鲁莽了,不能再不顾一切抓住这只要命的脚。
“老夫人,一切罪孽我都担,就是……”
“就是不想死!”
“不是,不是。我知道,我是必死无疑。可我不怕死,也不后悔。老夫人给我的这份恩情,我情愿用性命来换。”
“小东西,就知道死!”
老夫人又软软地蹬了他一下。他是再扛不住了,就是天塌地陷,也不管了,伸手抓住老夫人那只光脚,任它在自己手里乱动。老夫人轻声喊着:“小无赖,小无赖!”但他能觉得出来,她的脚是在他的手中欢快地乱动,并不想挣脱。
杜筠青没有想到三喜会说这样的话:用性命来换她的恩情。她这是给了他恩情吗?
她本来不是一个坏女人。只是为了气一下那个老禽兽,才故意出格,故意叛逆,故意坏一下。可一旦越过坏的界限,她又被吓得惊慌失措,无法面对。称病,骂人,发脾气,暴戾无常,那也不能使她重新退回去了。退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以死洗白自己。
可是她不想死。要想死,在与老东西做禽兽后,就该死去了。
现在,没有气死老禽兽,倒将自己脏污死了,那岂不是太憨傻?
就是直到这种时候,杜筠青深藏在心底下的那个念头,才不得不升浮上来:其实,她是异常喜欢三喜这个英俊、机灵的年轻男子的。自从进入康家以后,杜筠青因为坚守了进城洗浴的排场,三天两头得由车倌伺候。而事实上,她能常见着、又能常守着异性,就惟有这给她赶车的车倌了。为了豪门的门面,车倌偏偏都挑选了非常英俊、机灵的年轻男子。康家似乎只
对自己的男主子严加防范,女仆全雇用上年纪的;而对女主子,倒十分放心了,男佣并不怕他年轻、英俊、机灵。杜筠青知道,他们对女人放心,是谅她们也不敢!这虽然也诱惑她,想故意去作一种反叛,可她对三喜以前的那两个英俊的车倌,却是什么心思也没有。三喜为什么叫她喜欢,她也说不清楚。但她清楚,自己喜欢三喜,这就是一种坏,不是故意做出的那种坏,而是真坏。所以,她总是尽量将这种坏深藏在心底下。
其实在更多的时候,她是想将对三喜的喜欢,装扮成一种假坏,也就是为了反叛老禽兽,才故意喜欢三喜的。可这假坏一天一天涨大,终于出格成真!杜筠青除了惊慌失措,她在心底下还在关心一件事:这个三喜,这个英俊机灵的小东西,是不是值得她这样?他如果只是一个小无赖,只是想乘机发坏,那她就真的只是为了伤害老东西,故意毁了自己。要是那样,她也只有一条死路了。杜筠青知道自己已经给老东西毁了,可还是不愿再自毁一次。
人再无奈,也不该作践自己。
那天,听吕布传来了一点三喜的消息:他也惊慌了。他是为谁惊慌,为他自己,还是为她?杜筠青忽然非常想见到他,无论他是小无赖,还是小东西!
当终于见到他的时候,杜筠青就忽然觉得可以放心了。她忽然不想再计较什么了,他是不是小无赖,委身于他是不是值得,都不计较了。真坏,还是假坏,她也不管了!
就是真坏,她也愿意了。
就是日后给老禽兽处死,给世人辱骂万年,她也情愿了。
所以,杜筠青没有想到三喜能说那样的话:他情愿用性命来换她的恩情,一点也不后悔。因为她就没有盼望听到这样的话。可这句话,真是打动了她,热泪喷涌而出:那个早死的男人,这个不死的老禽兽,还有“卖”掉了她的父亲,谁愿意用他的性命来换她的恩情?
三喜,三喜,你也给了我恩情,我也不会后悔,可我不要你的性命!你说过,什么也不怕。现在,我也要说,我什么也不怕。我不怕坏,我情愿跟你一起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想,我们能坏一天,就多坏一天。要死,我们一起去死。
这天的枣树林和挨着它的大秋庄稼地,成了她们的疯狂之地。
也许是天道不怒,那天吕布也是迟迟不归。
原来,吕布此次跑回娘家,正赶上了老父的弥留之际。他最后认出了她,也最后遗弃了她。
她终于有了向东家告假的正规理由,可以获假七七四十九天。
吕布归家守“七”后,管家老夏派老院的另一个女佣,跟了伺候老夫人进城洗浴。可她没跟几天,就给退回来了。
杜筠青对老夏说:“她不是跟着伺候我,是跟着一心气我!”
老夏赶紧说:“老夫人想要谁,就叫谁。”
杜筠青冷冷哼了一声,说:“谁也不要,我就等吕布了。”
老夏忙说:“没人跟了伺候,哪成?”
杜筠青就厉声反问:“你是怕没人气我?”
老夏赔笑说:“那叫伺候老太爷的杜牧,跟了伺候老夫人?”
杜筠青就发了脾气:“她眼里哪有我?她更会气我!”
老夏再不敢说什么了。他只好跑去叮咛三喜:千万眼疾手快机灵些,千万小心不敢再惹着老夫人。
真是天道不怒,出来进去,就只有她和三喜两个人。
真是梦一样的夏天。
3
在那之后没有几天,就传来了五娘在天津被绑票的消息。
听到四爷惊慌地跑来报告的这个消息,杜筠青心里真是一震:怎么会是那个美丽温顺的小媳妇出了事,而老东西却永远平安无恙,没人敢犯?
她对四爷说:“你也不必太慌张了。绑票还不是为银钱?你给天津的字号说,要多少银钱,就给多少,好歹把人救出来。五娘那么个温柔人儿,不会给吓着吧?”
四爷苦着脸说:“可不是呢,五爷也够戗,他哪受过这种惊吓。”
“这是得罪了谁了?”
“不知道,甚也不知道,只听说天津卫本来就乱。二爷要带些武师,急奔天津。老夫人有吩咐的没有?”
“二爷要去天津?”
“可不是呢,他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