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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北溟连忙击节赞道:“戴掌柜,你如何猜得这样准?”
大掌柜反常的赞扬,也使戴膺有些奇怪。不过,他依然照直说:“这不是明摆着嘛,朝廷带了满朝文武逃难出来,一路耗费浩大。只靠沿途办皇差,哪能支应得起?所以,非靠各省紧急接济不可。朝廷逃难,行在不定,不靠我们西帮解汇京饷,各省想接济也接济不上的。大掌柜,两宫真是进入山西了?”
“十四日见到藩台李大人,他说两宫行在已经过了代州。今日十几?”
“八月十六,昨日是中秋节。”
“昨日是八月十五?昨日在太原,大德通高钰设宴招待各位大掌柜,居然无一人提及中秋节!事情紧急,真是什么也顾不到了。今日十六,那两宫只怕已经从忻州出发,至迟,明天晚间就到太原了!”
“两宫既已到达太原,那借重西帮票号,急汇京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戴掌柜,你是从京城死里逃生,跑回来的。朝局之岌岌可危,你当然更感同身受。在此大势无望,乱起四方之际,叫我们承汇京饷,不是拉西帮往深渊跳吗?”
“大掌柜,以我看,局势向何处摆动,实在还难以看清。朝廷是已经丢失国都,逃难来晋。但除了京津,各省都还未失,也未大乱。所以,现在看大势,全得看各省动向。”
孙北溟一听,心里更高兴:戴膺说的,不是跟那个贾继英一样嘛!只是,孙大掌柜尽力不动声色,说:“现在,信路不畅,谁能探到各省虚实?”
戴膺说:“今次揽汇,就是探知各省虚实的一个良机!各省踊跃交汇,接济朝廷,那大势还叫人放心些;若交汇寥寥,置朝廷于危厄而不顾,那大势就不妙了。所以,当欣然领了这份
皇差的。”
简直与贾继英说的一字不差!孙北溟得了满意结果,也不便形之于色,就含糊说:“只是,现在时局不靖,大额款项,异地难以调度。万一各地京饷源源汇来,老号的支垫也太大了。”
戴膺断然说:“支垫越大,越值得!支垫大,说明京饷来得多;京饷来得多,说明各省对朝廷尚有指望。大势既有救,我们日后也就有生意可做。在此举国蒙难之际,朝廷发布急谕,昭示天下,如何如何借重我西帮汇业,一解两宫之危厄,这对我们西帮是何等的彰显!有这一次救急,日后朝廷总不会再对西帮禁汇了吧。天下人也会更认西帮,遇了塌天之祸,朝廷都如此借重我们,谁还不信任我们?”
戴膺这一番话,更在那个年轻老帮之上了。孙北溟见戴膺出此高见,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免也有些自叹弗如。虽然其他大号的领东掌柜,也似自己一样迟钝,孙北溟还是强烈地感到了自己的老迈。老了,老了,真该告老还乡了。尤其遇此非常之变,自己真是力不能胜了。
孙北溟便坦然说:“戴掌柜,你这一说,我才豁然开朗。原先接了此皇差,真是发愁呢!不接,当然不成;接了,又怕支应不起。听你这一说,我也踏实了。”
戴膺似乎未注意到大掌柜的心情,倒是有几分火急地说:“大掌柜,现在不是夸我的时候。今日叫我来,是有一件急务交我去办吧?”
孙北溟有些不解:“急务?当前急务,就是承揽这份皇差。我叫你来,只是听听你的高见。”
“大掌柜,除了揽汇,还有一件急务须立马就办!”
“什么急务?”
“派我去太原,暂驻省号!两宫即将临幸太原,朝廷行在近在眼前,听说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王文韶大人也随扈在侧。我是京号老帮,就是去打探消息,也较别人强。观察朝局,把握大势,这是我们的头等急务!”
孙北溟听了,又是一愣:该想到的,自己又没想到!他忙说:“戴掌柜,你说得极是!省号的刘老帮没见过大场面,忽然朝廷临幸,他只剩下发慌了。戴掌柜暂驻省号,再好不过,只是打断你休养,实在也不忍心的。”
“此正是我将功补过的机会,大掌柜无须多想。”
“戴掌柜,那就托靠你了!”
两宫临幸,派京号老手驻并张罗,这本是顺势应走的一步棋,孙北溟居然未先看破。他更感自己应变失敏,实在是老了。
派走戴膺,孙北溟才匆匆赶往康庄,去见康老太爷。康笏南虽在年下宣布退位了,将外间商务交三爷料理,但孙北溟依然还是将老太爷当东家。对新主事的少东家三爷,并没有很放在眼里。
这次见老太爷,三爷也在场,孙北溟忽然变了,对三爷也恭敬起来。他已有意退位,所以不想得罪少东家了。可三爷哪里知道?
康笏南张口就问:“大掌柜,去了趟省城,见着皇上没有?”
孙北溟说:“老东台已经知道两宫临幸晋阳了?”
康笏南哈哈一笑,说:“你们谁也不给我送讯,我哪能知道!不过,掐算着他们也该来了。”
三爷说:“我们也得不到可靠的消息,尽是些花哨离奇的传言。”
康笏南瞪了三爷一眼,说:“我不是说你,我说孙大掌柜呢。”
孙北溟忙说:“老东台,你还真会掐算。八月十四,我在太原见着藩台李大人,他说两宫行在已过代州,奔太原来了。走得再慢,明天十七,只怕也到了。”
康笏南就说:“上天也是有眼,偏偏就叫看不起咱山西人的大清皇家,也来山西逃难一趟!
‘山右大约商贾居首,其次者犹肯力农,再次者谋入营伍,最下者方令读书。朕所悉知,习俗殊为可笑。’圣训既以为山西人一不善文,二不喜武,那皇上太后跑山西来避乱,岂不也够可笑!”
孙北溟也笑了,说:“只怕是除了山西,也没更好的地界去了。关外、口外,人烟稀少,浩浩荡荡的朝廷行在,谁来伺候供养?”
三爷说:“只怕也受不了口外、关外那份苦焦!”康笏南说:“丢了国都,流落山西,这叫什么事?亡国之兆呀!”
孙北溟就说:“这次藩台把我们叫去,是叫我们紧急解汇京饷。皇差压下来,不能不接,但在此败落残局中,收揽如此巨款,实在叫人不放心。”
康笏南断然说:“孙大掌柜,这是朝廷求到我们西帮头上来了,得拿出些气魄来!不就是揽汇吗,不就是紧急支垫些银子吗?你们拿出些本事来,给咱办好。柜上银钱不够用,你跟我要。得叫天下人看看,在此危难之际,我们西帮可比那班文臣武将,比那些制台抚台中用得多!”
老东台的气派比戴膺还大,这也有些出乎孙北溟的意料。自己真是老不中用了。借应对此非常局面,正好可提出让位请求吧。于是,孙北溟就说:
“当前局面非比平常,走错一步,危及全盘。我实在是老迈了,支应眼前乱局,心力都不济了。老东台,我请求过多次了,想告老退位,今次总该答应吧?换一贤才接手,正是可建立功业的时候。”
三爷听了,心里倒是忽然一亮:孙大掌柜退位,该轮到他挑选自己的大掌柜吧?
然而,康笏南却厉色问:“大掌柜,你是说我的意思不可取?不该放手揽汇?”
孙北溟忙说:“我不是这种意思!老东台气魄,令我们胆壮腰硬。只是我老不胜力,已担不起当前重任了。老东台早有话在先,要退位,你我一搭退。现在,你已退了,却不让我退?”
康笏南说:“现在是大敌当前,怎么能换帅?你孙大掌柜英雄一世,不能就这样临阵逃脱,给吓软了,离位吧?”
孙北溟说:“我的名分实在也不值什么,还是东家的字号要紧。在此非常之时,我若再惹下穿帮塌底之祸,那才要身败名裂了。”
康笏南便一指三爷,说:“现在是他主事,你想退位,问他!我主不了事了。”
三爷一听,就知道老太爷是要借刀杀人,他哪里敢答应孙大掌柜退位!便赶紧说:“老太爷
如此挽留,孙大掌柜就收回退意吧。”
康笏南跟着就问:“现在京号的戴掌柜在哪?”
孙北溟就说:“两宫即将到达太原,已将他派往省号了。”
康笏南说:“大掌柜,看看,你宝刀未老呀!这一着,我刚想到,你已经先手落子了。”
孙北溟忙说:“这不是我……”
康笏南打断他,毅然说:“孙老弟,在你大掌柜任上,给我再办一件事,我就放你退位。”
孙北溟忙问:“办一件什么事?”
康笏南正色说:“你给张罗一下,我要亲眼见见两个人。”
孙北溟问:“想见谁?”
康笏南说:“能是谁?两宫也!太后,皇上,当今位处至尊者,不就是这两个人吗?”
这话真似霹雳一般,孙北溟一时哪能对答上来?
康笏南似乎也不理孙北溟,继续说:“这也是风云际会,天缘作合。人家送上门来了,为何不见!”
4
戴膺是八月十七到达太原的。这天傍晚,两宫圣驾果然也到了太原。
抚台衙门为做行宫,已于仓促中作了尽可能的修饰,也算富丽堂皇了。尤其是供太后和皇上御用的宫室,窗帷、茵褥,一应陈设器件,居然都与京中大内没有什么不同。据说西太后初见此情景,仿佛忽然回到宫中,大喜之后就是大怒:区区抚署,竟敢有此宫廷气象?
两宫到时,驻守故关的抚台毓贤还没有赶回来。他或许也不想赶回来面对圣颜。在山东山西两做巡抚,毓贤早落下一个亲拳仇洋的盛名,局面已残败如此,他大概也自知来日无多了吧。借军情紧急,躲在前线,那也是最好选择。所以,太后震怒的时候,只得由藩台李延箫应对。
李藩台当时似乎还未乱了方寸,赶紧作了巧妙的解释:这一切御用物器,都是在嘉庆年间,为仁宗先皇帝巡幸五台所置办,供行宫御用的。后来仁宗皇帝未曾临幸,这一切御用物器便原封未动储入藩库。今两宫临幸,来不及置办御用新品,只好将储库开启。谁就能想到:收藏一百多年了,这些御用之物居然件件灿烂如新制,丝毫未见损毁。这实在是老佛爷和皇上洪福齐天!今日临幸,已有百年前定,此当为一大吉兆,国朝将劫后复兴,重现先帝时盛世。
行宫御用物品,也真是从藩库中翻出的旧物。经李延萧这样一说,西太后当下就转怒为喜,并没有急于数落毓贤纵容拳匪的罪过,倒是很夸奖了几句晋省皇差办得好。
太原行宫既有京中大内气象,受尽颠簸流离之苦的西太后,就自然要恢复宫廷排场了。太后一恢复排场,随扈的王公大臣,也跟上讲究起来。上至太后皇上,王公大臣,下至宫监宫女,还有护驾勤王的将士,两宫一行有数千人之巨。这么庞大的一个流亡朝廷,全照京中排场讲究起来,山西藩库怎么能支应得了!可各省的京饷,依然杳无音信。只是在八月二十日,日升昌老号收到湖南藩库电汇来的十一万两京饷,除此之外,再没有动静了。戴膺见各省是如此态度,对时局的忧虑加重了。但从宫监渠道打探到的消息,却是西太后对太原行宫甚为满意,已铺派开,过起了京中的宫廷日子,看不出有急于启跸要走的样子。
难道西太后真要在太原驻銮,静待收复京津?
这天,戴膺在省号闷着无事,便去见蔚丰厚的李宏龄说话。
戴膺到达太原不久,西帮各大号的驻京老帮,也陆续来到太原。为把握时局,彼此少不了聚会计议,俨然将京师的汇业公所搬到太原了。不过,见面聚谈的时候,还是叙说京中历险的话题多。他们大多是在洋人攻陷京城后,才仓皇逃出来的,一提及其间经历,似乎还惊魂未定,也就特别有谈兴。而京师发生此大劫难时,李宏龄正在太谷家中歇假。他未历险,所以跟他说话,能集中于当前。戴膺也不愿多说弃庄出京那段晦气的经历了。
今次又见着李宏龄时,日升昌的梁怀文也在座。
戴膺就问:“你们日升昌又有京饷汇到吗?”
梁怀文说:“哪有呀!还是湖南那一笔。”
李宏龄就说:“各省才不着急呢。两宫西巡,路途不靖,正给了那班制台抚台许多借口。”
戴膺说:“各省真就置朝廷于危厄而不顾?”
李宏龄说:“官场那些把戏,你还不知道?各地上奏的折子,一定是雪片似的飞到行在,除了叩问圣安,表示殊深轸念云云,一准都要呈报:应贡的京饷漕粮,早已经押送上路了。因为遇了匪,或是断了路,不能及早解到,焦急万分,等等。至于京饷漕粮在哪,老天爷也不知道!”
梁怀文也说:“六七月间,八国洋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