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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中吉姆对凯瑟琳的指责。
“我们长大的年代有许多票证,肉票鱼票布票粮票,所以我们患上饥渴症。”
她东一句西一句把这段心得凌乱地抒发在酒吧的纸桌布上。
今晚又有什么缺憾留在心里?是与海参谈话戛然而止?他的突然低落的情绪令她隐隐意识到他们的谈话似乎触到了什么暗礁。
她坐起身,从枕头下拿出地址本,在考虑可以和谁聊聊天打发寂寞长夜。那时候,正是上海的下午,有工作的人都在忙,惟有丈夫可能在家,她每天都有电话挂回家,通常是在自己起床时也就是上海的晚上时间,和儿子说上几句以解念儿之渴。李成有时在有时不在,她和丈夫讲电话完全是为了家事,所以即使此刻心情低沉,也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愿望,他远不是可以治疗她心病的那剂药。
这半年李成说是把画室放回上海,但两三星期总要回一次北京见一些他认为非见不可的人,那些国际策展人收藏家经纪人,到北京哪怕待一个晚上也好。看起来李成是绝不会放弃北京的空间,随着他在北京生活的时间越长这种放弃越不可能,而心蝶越来越明白,李成作为一个渴望成功的男人,是不会为了情感或家庭去牺牲什么,恰恰相反,他倒是会为他的所谓艺术前程放弃或牺牲其他任何一切,当然也包括情感生活,就像他说的,“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个时代出生的人,怀才不遇也好,生不逢时也好,按照自然生存法则已被淘汰大半,能够实现事业目标的多半是生命力特别顽强.意志特别坚强的一群,这强悍的另一面便是“不顾一切”的冷酷,是不被情感纠缠的无情。
现在,可以说李成已进入成功艺术家的行列,但心蝶想放弃了,放弃正在缩水的婚姻。虽然,从生命本质上心蝶和李成是一类人,但价值观却不同,她把情感生活视为生命意义,如果在丈夫身上得不到满足,她会毫不犹豫地转向他方。
单身来美国便是心蝶给自己寻找情感出路的方式,遗憾的是,还未真正踏上这趟旅行,便卷入已事过境迁的情感中,阿三的出现扰乱了她的计划。
她的思绪只要落到阿三身上,便如同纷乱的故事开了头,真有千头万绪涌上心的感觉,人生中有问题的页码,一张张地在她眼前掀翻。心蝶憋了两小时,终于忍不住给妹妹拨电话,蝶妹大吃一惊。
“这么晚了还不睡?”
“在机场旅馆和阿三过了一晚……”
没头没脑,她讲述起和阿三的秘密,也许已经不是秘密,想起海参的反应,有些悻悻然,她不知道她在他心里是什么形象,但这已不重要了,与此时的郁闷和寂寥相比,倾吐秘密会很爽。
机场夜晚仍是过渡,她是要告诉妹妹那一次她毁第一个婚约的真实的心理背景,当她向妹妹倾诉秘密时又回到了蝶来和蝶妹的关系,那是两个同谋者,为了从一个乏味的偏执的成人世界抢回一些快乐,她们不得不进行一些如今看起来十分可怜的“策反”。当年和今天都一样,即便今天已是成人队伍的一员,又能改变什么,和强悍的现实相比?
“阿三走之前到嘉定找过我!”
“去你学校找你吗?”心蝶非常吃惊,“为什么?”
“他先打电话来要我帮他把你约出来。”
“你没有答应!”
“你正在装修房子准备结婚。”
“他去找你,你就给他地址了?”
是责备还是赞同?心蝶自己都很模糊。
“我本来还要坚持,我真的很担心,你们见了面,之后的事情变得不能控制……”
“你都预料到了,为什么又改变主意?”
“他当时说了一番话让我感动……”
“……”她想听又很怕听。
“他拿到签证想来和你结婚,他知道你很想去美国。他说了,即使你看不上他,假结婚也要把你带去,因为他觉得你在当时的环境更压抑。他说你的性格本来是这么天然,这么不受拘束,你应该去更自由的地方。”
喉口似被哽塞,她拼命咽着口水,说出来的却是自嘲,“可惜他没有告诉我,他看见一房间毛坯新家具吓坏了……”
“我告诉他你已领了证书,他不相信,以为我骗他,我给他你新房的地址是要他去面对现实。”
“……”
“他回去后,过了几天打电话告诉我,他通过他母亲打听过,你要结婚的事是真的,所以他不打算去找你了。”
“可他还是来了。”
“我猜想他是来过了,所以你那里就反悔了,我没有问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们已经说开了,你打算跟他走,所以我宁愿不说穿。”
“他没有说,他要带我走,他如果说了,我当时是会跟他走的……”
她流泪了,妹妹是看不见的,因为她的声音还带着笑。
她好像是一边流泪一边笑着描述,似乎是自我解嘲地讲述她如何和阿三离开正在装修的新房,他们原是想一起散散步,走着走着经过国泰电影院,他们一起抬头看见巨大的影片广告,是什么电影当时就没有看清,却记起七十年代《金姬银姬的命运》的电影广告牌,她和阿三曾等在广告牌下,等海参退到票一起进电影院,但是开场铃声响了,海参让他们先进去,他说他马上就会退到票,果然他们刚看了放在故事片前的新闻纪录片开头,海参便进来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她和阿三站在八十年代的国泰电影院门口聊起七十年代三人看电影的往事,于是阿三把她拉进电影院,之后的事情就失去控制……
“我并不后悔后来发生的那些变故,我是说,我一点不后悔,因为那个婚没有结成才有后面跟李成的婚姻,当年和李成结婚时觉得他是最匹配我的那个人,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他和我旗鼓相当,换了阿三,不,不会,那时的我是不会甘心这一生只认识一个阿三。”
心蝶这一个总结性的议论令蝶妹意外,那你又怎么解释这次和阿三邂逅,蝶妹似乎在犹豫提出这个问题的恰当性,心蝶已给出回答,“我跟李成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淡去,我们把我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没趣,我们两人都不会满足这种关系,我想李成已经以他的生活方式获得补偿,可是我没有,我觉得不公平,我这次出来是给自己找出路,没想到刚离开家门便遇到阿三……”
心蝶的坦率正是她的性格中令人感到出奇不意的地方。
“阿三总是在填补你的空虚,当年也是,你那时在和阿三好的时候还在向我辩白,说这不是谈恋爱,说,你想象中的恋爱不是这样的。”
心蝶一怔,她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她想象中的情感关系在现实中是永远无法实现的。
“现在的我不会再有想象中的恋爱对象,只要这个人能唤起我的热情,没想到看到阿三反而比过去更有感觉。”
“事情很简单,你可以问自己,你会不会为了阿三,和李成离婚?”
“可是阿三变得很难相处……”
她告诉蝶妹她和阿三在电话里动辄争吵的状况。
“不要隔着电话谈恋爱,容易有误会,有了误会也没办法化解,我和丈夫的离婚就是距离造成的……”
蝶妹现在才告诉蝶来,那时她的新婚丈夫大半时间在南方城市出差,“简直不敢打电话,一打电话就是吵架。”蝶妹终于能够让姐姐设身处地感受她当年的问题。
“我和阿三的问题是,我们已经是半个陌生人了,二十年在各自的世界,已经回不到过去了。”蝶来即刻又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她对着蝶妹深深叹气。
“你和阿三的相处方式还是小时候的那一套,你们必须脸对脸,近距离接触。”
听起来,她和阿三似乎只会在现场用原始方法交流,然而,正是那种方式令她感到充实,尽管,这只是身体的充实。但在心蝶的经验里,爱的关系都是从身体开始,虽然,她年轻时理解的爱情应该更加精神化。
心蝶放下电话却心潮起伏,关于阿三当年打算和她结婚把她带到美国,即使假结婚他也愿意,这一个刚刚获知的真情令她震撼,也许只有到了今天,在经历了岁月,经历了李成这样的丈夫之后,她才能感受阿三的一往情深。她躺进被窝,就像独自把旧电影重新看一遍一样,把和阿三相处的那些往事细细回忆了一遍,泪水湿润了她的回忆。
后来,她放任自己狠狠哭了一场。她是在嚎啕大哭中迎来人们所说的黎明。
仿佛突如其来的,春假就到了,她被邀去纽约参加一个华人举办的戏剧节,那个戏剧节上有她的剧本朗读。于是,她给阿三打电话,阿三住在新泽西.与纽约一河之隔,自从那次挂断电话,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就像蝶妹说的,他们需要面对面的交往,现在,机会来了。
在和蝶妹痛聊与阿三的往事之后,阿三好像又进入她的内心,或者说是从内心的某一处扩张,渐渐地充满了整个心空。
但是联系阿三竟不容易,给他电话留言没有回电,手机总是关机,后来是海参告诉她,阿三又公差去了东京,他说写Email比较方便,阿三每天开电子信箱。
她便给阿三发电子信,很奇怪,她之前竟从未用这个方式和他交流,她费心思写了一封长信但又删了,最终是最简单的两句话,告诉他她要去东部,希望能见面。
可是阿三没有回信,这使心蝶气闷到愤懑,因为自从知道当年阿三的心情,对他聚集起新的热情,燃起重新开始的希望,却在阿三那里碰壁,心蝶的愤懑是因了这崭新的希望带来的失望,对于这个曾经对她言听计从的男孩,心蝶竞感到束手无措。
同时,从知道她要去纽约这一天开始,海参的电话密集起来,一天中来了好几个电话,先是询问了她住的旅馆的地址,然后又告诉她已把她将要入住的旅馆照片都下载了。这是家没有评过星级的老旅馆。虽然贵得吓人,因为地段太好,紧靠五大道的五十三街,简直像在上海的南京路。接着又给她相关信息,比如,那里饭馆不多,但旅馆旁有一家日本小面馆,在曼哈顿享有声誉。老旅馆盖了新楼,通过她的房间号码已经知道她住的是新楼,还告诉她最好自带电脑,那家旅馆的房间没有cable,上网要去楼下的商务中心,信息简直源源不断。
对于心蝶这是些虽然微不足道却也并非可有可无的information,旅馆是邀请她的机构预订,旅馆的风格气氛地段都不是她能够决定,虽然寄居异地只有几天她并不想做什么决定,但预知细节到底令她产生宾至如归的安全感,比如旅馆旁的日本小面馆,在豪华昂贵的中城她的诉求很低的中国胃不至于空虚。
这是她和海参之间的新话题,也填补了她得不到阿三回应的空虚,如今夜晚回到寂然无人影的公寓,她会等待阿三的电话,然而又知道她会失望,这使她不能原谅阿三强加于她的失望的夜晚。
这些夜晚海参电话进来,不用招呼语就进入具体话题,对于她正在整理的将带去纽约的旅行箱里该放哪些衣物他会有些建议,他叮嘱她带上裙子和配裙装的皮鞋,上装的颜色保守一些,她的纽约时间表上有个比较正式的酒会。
他偶尔在办公室给她挂电话,因为想起什么必须赶快叮嘱她,他的办公室据说就在比尔·盖茨那栋楼,因此这些叮嘱在蝶来的耳朵听来便敷着特殊的色彩,甚至有点性感。
这些家人之间才交谈的琐事在蝶来的家却是很少听见,在一个不愿意进入衣食住行话题与日常生活抗拒的丈夫身边。然而,即便被打动也只是在细微之处,而且转瞬即逝,并没有留存在哪里。也许,她和海参认识时间太久,从来没有擦碰出火花,仔细回想起来,他们的往来并非畅通无阻,有很长一段时间,之间是有很深的沟壑。
然后,在她启程的前一天,他来电话告诉她,他可能去纽约出差,听到她惊喜的回应,他又补充说,已经在找旅馆,公司对旅馆住宿费有限制,他可能不会住太中心地段,偏出去几条马路,却要尽量离她近.坐出租车几分钟到的路程。
“不过,曼哈顿的出租车不容易叫到,尤其是在周末晚上。”他担心。
可以坐地铁也可以步行,每个block走一分钟,十几条横马路也就十几分钟。她告诉他,这是她的纽约经验。
于是他好像刚刚想起似的说到时代广场旁有家旅馆是公司长年包下的,可以住那里。
“当然住四十二街,夜晚好热闹,从我这里走着过去顶多十分钟。”她说道,俨然身在曼哈顿五十三街的旅馆,她不太明白他在顾虑什么,也许以前做过咨询公司,点点滴滴的细节失误都要为客户预设。
后来她才知道,他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