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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连试都不试吗?”
达夫南没办法立即回答这个问题,杰洛那看不见的眼睛直视着达夫南的眼睛,不是,事实上是停留在额头和眉目之间。
“决定某件事时,不能想要得到全部人的祝福,只要考虑到什么对未来最好就可以了。你们两人若在一起的话,即使到大陆也一定可以幸福啊;不对,反而会比在这里更好吧。”
这时,在达夫南的心中又再度浮现那件他无法为杰洛完成的事。如果他成为莉莉欧佩的未婚夫,一切都变得有可能;但是杰洛并没有提起那件事。
不久后,达夫南接着说:
“那样的好事大概不是我可以遇上的吧!如果真的那样,反而更加不像是我所能拥有的。我知道我不会碰到如此幸运的事。要伊索蕾永远离开她父亲生活过的土地,这种话我毕竟说不出口。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努力不要背叛自己的心意,至于伊索蕾能不能了解我的心意,已经不重要了。我怎么能有过多的期待啊!她也算是被我伤害的人之一啊……”
达夫南最后去找的人是戴斯弗伊娜。从随侍她的小孩向她报告达夫南到访,甚至连达夫南进门向她请安,她的视线都只是默默地看着别处。她的心好像被达夫南伤得好深。
达夫南一时之间无法轻易启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您帮我取的名字,看来该是还给您的时候了。”
戴斯弗伊娜徐徐将目光转向达夫南,冷淡地开口说:“决定要走的话,就赶快走。为什么穿梭月岛的每个角落,难道要加深留下来的人对你的记忆吗?”
戴斯弗伊娜还是第一次用如此不带感情的语调对达夫南说话。达夫南低着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我认为你即使回去大陆,也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因此,请把这地方的一切全部忘掉吧!千万别再想起,因为既然已经无法回来,就算是想念或是难过也没有意义。”
冷淡的声音,令达夫南感到不知所措,他抬头看着戴斯弗伊娜的脸庞:就在那一瞬间,达夫南看见她那布满皱纹的眼眶里噙着泪水。
“我还把你当作我的侄儿……”
这是那个没多久以前,还劝导达夫南别放弃伊索蕾的戴斯弗伊娜啊!她并不怪罪达夫南不接受莉莉欧佩,基本上她也不赞同那件婚事,只是因为曾经帮伊索蕾勉强凑合订婚,然后在一天之内被悔婚,因此私下很固执的她,现在只希望达夫南可以幸福就好了。要是达夫南答应和莉莉欧佩订婚,她说不定会摆出比现在更冷酷的态度。
可是,当面对即将离去的达夫南时,戴斯弗伊娜的心中还是出现一些感慨。当达夫南来到月岛时,戴斯弗伊娜单纯只是高兴有人跟随奈武普利温一起回来,可是经过两年的观察,她知道两人的幸福是密不可分的。当她看到连续遭受打击仍不轻易屈服的达夫南,联想到年轻时的奈武普利温之后,就把达夫南当成亲骨肉般对待。
她不仅帮达夫南取名字,也帮他隐瞒冬霜剑的事,还帮他铺路到可以想见的未来;然而一切努力如今全都成了空谈。当初达夫南带回第二个银色精英赛冠军时,她是多么的开心啊!她觉得他的未来一片光明,她甚至还考虑使点力,让他坐上祭司的位置。而那些也不过是今年初春的事情而已。
尽管知道达夫南有很强的大陆人性格,却也没料到他会那么快就将所有的缘分斩尽。她原以为达夫南将来会接替奈武普利温的位置,并和伊索蕾幸福地在一起戴斯弗伊娜一直觉得没什么比那样更好的了,至于说达夫南命中注定会从事有关大陆的事务,那就让他在成为祭司之前先到大陆做一段时间的事也好……
达夫南已经慢慢可以揣摩戴斯弗伊娜的心情,也知道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安慰她,只是忽地垂下头,看着年长祭司的脚下。
“你一旦遭受驱逐,就非得把在月岛所学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月岛的文化,当然不可以对人们泄露,连月岛的名字也不可以提起;你虽说学过圣歌,但再也不能使用。为了要让你完全抛弃圣歌,最好的方法就是废掉你的声音,不过那方法太残忍了,我劝你别再唱歌了,因为学过圣歌的人,自身所积压的力量会不自觉地加在你的歌声之上,结果可能会违反你不用圣歌的决心,所以才教你不要唱歌。”
这指示虽然困难,但达夫南干脆地回答说:“我会做到的。”
“奈武普利温传授你底格里斯剑术了吗?”
达夫南默默摇头。
“那么你的剑术仍然是你的,万一你已经学了底格里斯剑术,就必须连剑术也废掉。”
月岛的法律本来就很残忍,“废掉”意味着把舌头割掉或手腕剁掉。达夫南知道戴斯弗伊娜还是会暗自袒护自己,所以对她的话语,都毫不含糊地一一答应。
问答结束后,两人有好一阵子都不说话。
达夫南在脑中想了好久,才终于开口:“我诚恳希望祭司大人您早一天把我忘掉……但是我绝对无法忘怀祭司大人您的;从小我就没有母亲,很不懂得如何面对像祭司大人您这样的女性长辈,所以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在犯错,但是……也时常心存感激。”
戴斯弗伊娜沉默不语,只是将视线往下移,然后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说道:“你可以走了,你离开时我不会去送行。”
达夫南起身,出门前深深一鞠躬,心中充满了难过与怜悯。那究竟是对谁的情感呢?是对自己,还是对留下来的人们?一时间实在难以分辨。
达夫南打开门要离去的时候,戴斯弗伊娜叹息说:“有时候一群人毫无根据的畏惧,会比一个聪明人的判断来得更有智慧,从现在起,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再接纳月岛以外的孩子。”
在月岛,事情的决定与实行,通常都不给人喘息空间,能让达夫南延迟一天被放逐,已经算是特例了,但一天也在转眼间就消逝了。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已经到了达夫南必须离开村落前往码头的时刻。
达夫南在月岛的最后半天,天气好得令人神伤,离开的时刻一分一秒逼近,达夫南渐渐感到坐立难安,像是有什么事忘记做似地慌张起来。
最后,达夫南站起来,再次朝那有秘密阶梯的地方前去。
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达夫南直奔到山泉处,脸颊涨得通红,连风都像刀刃一样,吹得脸好痛。看着曾经放书的位置,达夫南眨了好几次眼睛,书……不见了。
然后他看见了缠了一圈白色粗布块的袋子,那种袋子通常是用来收藏剪得短短的干药草,而且那布的材质使人联想到伊索蕾。达夫南不自觉地拾起那袋子,解开束口的线,周遭的一切仿佛全都静止住了。
袋子里面放了一络头发。
达夫南茫然看着对面的山峰,又再看看粗布上的金色头发,眼前变得模糊了。难以压抑的情感一涌而上,真想要大声叫出来。但他还是想躲藏到没有人的地方,反覆回味自己的感情。风一吹来,吹得几丝头发也飞扬起来,达夫南将那头发再放回袋子里,然后收在口袋离开。
已经了离开的时刻,达夫南的行李非常简单,只有奈武普利温送他的剑、冬霜剑以及背包,和刚到月岛时没什么不同。而在送行的人中,莉莉欧佩并没有出现。
达夫南不忍心看到奈武普利温的脸;他的表情很轻松,就好像达夫南是要去参加银色精英赛,会再回来一般,这更教达夫南无法看他。
戴斯弗伊娜就如她所说,并没有来送行,而是由泰斯摩弗洛斯祭司代替她来。这时他突然说:
“我,以身为和大陆交流的祭司立场发言,到大陆以后,当然不可泄露月岛的事,在这里学习到的事物也不可以使用,就我所知,你一直学有圣歌,那是从古老王国就流传下来的重要传统,因此你绝对不可使用。”
虽然已经和戴斯弗伊娜约定好了,但达夫南还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事实上,达夫南在放弃伊索蕾的同时就放弃了圣歌,之后虽然有几次想要使用,但最后都作罢了。
泰斯摩弗洛斯也算是达夫南刚抵达月岛就见面的几个人之一,虽说以往常常看他不顺眼,但现在就要离开了,所以全然没有那些不好的感觉,甚至连他的警告,达夫南都当成是很好的忠告。
意外地,贺托勒也等待着他,他简单地说:“我也总有一天会接受派去大陆的任务。”
达夫南只是点一次头当成打招呼,而且有预感,说不定会和他再次见面。
到了村落入口处,达夫南归还了银色圆牌,那是他第一次要进村里时,一个围着围巾的男子给的。
从归还的银色圆牌那一刻开始,月岛的一切看起来就不一样了,村落仿佛猛然覆盖起保护色似的,原本经常在村落墙上看到的那些地衣之类的矮小植物,长高了很多,使人几乎联想到废墟。达夫南知道,这全是为了要挡住侵入者的幻觉魔法。
达夫南也知道,围绕着村落的树林有个传送门,可以瞬间将人传送到码头附近,那里算是送行的最后一站。进入转移门的瞬间,达夫南知道自己马上就会从对面的树林出去,见到等待他的护航者,和他们一起上船出海。不过那时他已无法再看到他们任何人的脸孔。他如今的身份是被驱逐者,不比之前参加银色精英赛时的远征团,送行到码头是不被许可的。
最后的时刻,达夫南想再看看奈武普利温的脸。奈武普利温一接触到达夫南的眼神,很爽快地举手示意,好似叫他一路顺风。看到奈武普利温那个模样,达夫南觉得这一切好像是梦,又好像无聊的剧码,变得非常陌生;他现在如果只是在作一个无法再见到奈武普利温的梦,那该有多好。
好多话已经说过,最后反而只说了句非常平常的话:“这段期间……感谢您。”
奈武普利温在达夫南完全从视线中消失之前,一直挥舞着手,就好像被送行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一般。不多久,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手停住了,然后放下来,周围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人们全部都走了,只留下他独自一人在那树林的入口处,怅然若失地望着看不见的传送门,望着他的少年。
可是,那少年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少年”了;那个曾经当成自己分身似的少年,带走了奈武普利温最后的心,出发到很遥远的地方。明明他自己用了很多谎言让他安心离开的……但现在内心里怎么会还是如此不舍呢?
剩下的生命只有一年多,绝对没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在春晖中,树林宛如去年和前年般茂盛,只逗留两年就离去的少年,在月岛的记忆中就像尘土般消失无踪。湛蓝大海的长长海岸线,就像在招手般翻滚了一下。
没有人倾听的独白,只有无心的树林正在倾听着:“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人类本来就不容易拥有,终究会落入他人手中的东西,对人类而言,是天降悲剧的开始吧……”
(第六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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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之子-6 封印呼唤》作者:'韩' 全民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