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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往往在了解真相之前就先把耳朵捣住的巡礼者比起来,你是不一样的。还有一点……”
达夫南从杰洛先生的口中,听到了最近他最想逃避的话题。
“因为你将来应该会成为月岛的祭司,剑之祭司。”
达夫南慢慢地摇头。不过杰洛先生视若无睹地继续说下去:“虽说真相显而易见,不过对月岛上的人而言,这样的真相,更像是诡辩或瞎说。对他们而言,现在的一切都已经太习惯了。由崇拜魔法而崇拜月女王,有什么大不了?由崇尚学问而崇尚剑术又有什么错误?他们应该会那样回答吧。事实上,连我有时也会感到混淆。月岛上的人们会觉得这没什么大错,不管一开始怎样,如今大家在月女王之下不也过得很好?当然啦,他们也不赞成所有人都只会挥剑而已。”
杰洛露出淡淡的笑容:但是达夫南完全了解杰洛要他做的事,那是件艰难的责任。
“可是如果是你……那些伊利欧斯无法做的……不!是不愿做的事,你一定能完成……我是那样想的。有些人不会听我说话,但如果是祭司说的,而且还是剑之祭司说的,他们就会不自觉地点头赞成,所以,当我看到你也像伊利欧斯一样,成为银色精英赛的冠军时,更是……”
“……”
各种纷乱思绪在达夫南的脑子里纠缠杂沓,他想起以前伊索蕾曾说过有关伊利欧斯祭司与摄政的冲突,以及她与莉莉欧佩之间潜在的对立。伊索蕾离群遁世的理由,是因为不想要再重演父亲辈的纷争。不怕与人战斗的她,本有可能成为剑之祭司的,不过她却选择了回避潜藏。然而,杰洛现在却要达夫南去走伊索蕾不走的路!
蓦地,达夫南想到,伊索蕾是否真的对这问题全然不知情。若是知道的话,她有可能像现在这样没有行动吗……不过,一想到她也遗传了伊利欧斯祭司那种狂狷的个性,也有可能会不采取行动吧。
只要理由充分,伊索蕾的个性是,就算伤害自己也毫不犹豫;而她居然会因为想要避免和莉莉欧佩起争执,就决定隐退,这确实是没有道理的事。但是,她如果成为剑之祭司,正面站出来和莉莉欧佩对立,月岛上又有谁会支持她?月岛是个小而封闭的社会,若被岛民排挤,就只剩下和父亲一样被强迫牺牲的命运而已。
所以即使伊索蕾知道了杰洛所说的真相,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月岛上的人们、伟大的卡纳波里的后裔,他们因为认为伊利欧斯是定居到月岛以来最为出类拔萃的天才,而爱屋及乌地爱伊索蕾,但同时也对她怀有戒心。她的非凡能力,虽然是带给岛民的祝福,但更像是一种极大的危险。
那么达夫南呢?
达夫南虽然是继伊利欧斯之后,第二个把银色骸骨带回月岛的人,却没有人把他和伊利欧斯等同看待,他们不把他看成天才,而是具有不明能力的外来者,所以达夫南没有像伊索蕾那样的血统问题。但这样的事实若是由外部的侵入者来揭露,是否又会产生另一种不安全感?现在的奈武普利温尽管怠忽祭司职位很久了,还是有很多人喜爱他、信赖他,那是不是因为他没有牵扯到其他的事,单纯只是走着剑术的路?
达夫南看着杰洛的眼睛。
“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我是……是的,严格说来,我还是外来者。与其说我想变成这样,不如说是自己感觉到的,应该说我还没有被接纳,也许是那样吧,我还对月岛没有那么大的责任感,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没有确定。剑之祭司……那是否真是预定给我的位子,这一直是个模糊不清的问题,而且,我也还没有准备好要肩负那样的荣耀,这就是答案。”
“你觉得你无法承当那样的重任吗?”
杰洛的口吻不同于奈武普利温,也和戴斯弗伊娜不同,有时就像是同龄的好友。但是那样的语气,偏偏在今天听起来特别别扭又不好受。逼得达夫南还是不得不把他心里想的事说出来:“我不得不坦白说出我心里的话。我觉得您的这种想法,就是想把自己被卷入的程度,尽可能地缩到最小,这是您给我的感觉。不是不可能做到,而是不愿去做。对吗?”
杰洛先是不发一语,因为这是个困难的问题,达夫南也静静地等候着。
“是的,就像刚刚说过的一样,我毕竟不是伊利欧斯。虽然我一直有这种想法,但这其实是给自己的懦弱一张免罪牌吧?我无法像伊利欧斯一样干脆漠不关心,但也没有因此大胆到敢挺身而出,进而改变现状。”
杰洛先生抬起头来,视线望向放在黑暗中的书籍。
“我能力可及的事,充其量不过是分类书籍。事实上,这个藏书馆也不是我一个人建立的,当初发现有关卡纳波里藏书馆的记载之后,就和伊利欧斯一起讨论,两人一起设计出这座藏书馆。设计部分大多是伊利欧斯的点子,我主要是做书籍的分类和整理。但是这里建到一半时,我和他的关系就决裂了,他冷酷地说他将不再插手管这里的事,也就是说我别想再请求他帮忙了;他的固执又有谁能改变……这个朋友,他说话时我要是不说嗯一声,他就会以为我轻视他的意见,而更加火大。从那之后,我独自承担剩下的事,当然多花了好几倍的时间,因为藏书馆完工后,又投入了很多心血,藏书增加为当初的十倍。这么辛苦打造出来的地方……我一定要尽量保卫、照顾,以后大概也要传承;传给谁……传承给谁好呢?”
虽然达夫南马上就想到由欧伊吉司来继承,但杰洛先生没有提到他,接着说道:“我对自身的问题,已经考虑很久了,伊利欧斯活着的时候,我帮忙参与他的各项计划,平静又快乐,我常常希望再出现像伊利欧斯的人,而我也会像之前帮助伊利欧斯一样,全心全力地帮助这个新出现的人。至于我所冀望的真相传播,对于奈武普利温的坦率性情来说是很困难的,而因为父亲缘故而关闭心门的伊索蕾,则没办法逃避众人的牵制,所以当我看到所谓外来者的你时,似乎见到了一线希望。真的抱歉啊,抱歉;不过我的希望至少帮你了解了真相,你要是拒绝的话,我也不会勉强。我只问你一件事,达夫南,对你造成压力的是剑之祭司这个位子,还是和我一起去揭发历届摄政的谎言呢?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能够理解,你说说看吧。”
“……”
达夫南并不是因为感到混乱而痛苦,现在最令他感到痛苦的不是真相,也不是责任,而是伊索蕾。他不断努力试着想抹掉她的存在,而且每日都在努力说服自己这回的决定是对的。但他终究是个男人,他无法以惆怅悲伤,让自己从苦痛中自拔出来。
“如果您能理解,我会非常感激,但如果无法理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种事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因为,我也无法完全理解叔叔您的想法。今天听到的事情,对在大陆出生长大的我来说,并不算是太大的冲击,但是又如您所言,身为外来者的我,是否应该为了真相,奉献出我的人生,这我还无法下判断。我要辛苦面对的事……不管会以何种形态出现,都是对他人负责而非对我自己负责。可是,以现在来说,我连自己都站不稳了……真的,如果我真的打破那些虚假,我怕可能轮到我的主张被人们排挤。在我解决自己心里的问题,并且决定什么是对我自身最重要的事之前,我是无法做出任何决定的,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油灯渐渐熄灭,好像是燃料都烧完了。
“嗯,我知道。”
一段非常沉重的沉默之后,杰洛先生开口说:“嗯……有件东西想给你看,明天思可理的课结束之后,你去一趟上村附近,就是伊索蕾家再过去一些,白扁柏树林入口的岩石处。”
达夫南离开了藏书馆,回到家之后,忐忑不安的心还是无法平静下来。直到半夜,奈武普利温回来时,两个人也没有交谈,只是互看了对方一眼,就各自上床去了。
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达夫南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自言自语着:
月岛岛民们对自己的期待,
自己对自己的期待,
还有期待却不可为的事,
身在其中却不能选择任何事的自己。
不愿意就逃跑的话,
这次又该逃到哪儿啊!
了一阵子后,发现后半部被撕去,还因而拿到藏书馆跟杰洛叔叔换了新的书。不过,从那次拿回来之后,这书就这样摆着,他有意无意地把它归为已经看完的书,所以虽然他后来又借了几本书,却再没看这本书了。他已经好久没到藏书馆,和杰洛叔叔、欧伊吉司一边喝茶,一边聊东聊西了。距离最后一次借书来读,已经飞快地过了一年。从大陆回到月岛后,也过了几个月;但苦恼占据掉他全部的心思,因此要像以前一样,轻松休息睡个好觉也变得很困难。
也许是因为最近都没在看书吧,当他看到塞在架上角落的这本书时,就忍不住把书从架上抽了出来。
前面大致浏览后直接就翻到了后半部,稍微读了一下,达夫南发现到一件奇怪的事:他之前看过的部分和现在开始阅读的后半部分,撰写时间居然相差了数十年!感觉上像是已经写好的书先存在了数十年,后世的人再补添个几十页,然后有人再用白话翻译做注解似的。
内容大略看来,是讲述卡纳波里人已经结束了长途跋涉,找到定居的地方,面对新的土地。以第一人称叙事的方式描写,不论是文体或用语,都和前半册截然不同。
……当年为了避难,我们不得不在今日这贫瘠的土地上定居,原因乃在于我们错误地没有彻底遵从秃鹰之日所降下的神旨。此处四座岛屿,到处充斥着覆盖万盖万年冰雪的峭壁,明显不是神旨指示的宽阔大地。当年先祖的克拉帝乌斯(进车者)船队到了这块土地就停止前进,因此留给我们这些后世子孙,只可养活五百人口的小岛,作为最后避难处所。事实上,当时有众多子孙为躲避灾难逃离大陆,最后却只有一艘船只得以安然避开狂风暴浪,抵达此岛岸边;当初众人不为其他,只为成就奉行神所下之旨意。
达夫南慢慢地阅读着,但是读到某一段落时,却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震,再也读不下去了。
……巍*了不要忘记先祖的过失,我们将四座岛命名为“光荣之记忆”、“神旨之沉默”、“大地之丧失”、“归乡之祈愿”
达夫南自问为何暗自吃惊,于是再逐字推敲,就找出了其中的端倪。把书中四座岛名的前面去掉,不就是现在他们所居住的四座岛吗……“……”
达夫南的手指尖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又停下来。若依据这本书的内容,不就意味着巡礼者的古老王国,正是在灭亡之地的卡纳波里,而岛民们即是卡纳波里的后代吗?
只有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个真相?
那是不可能的。古老王国……不管是从岛上谁的口中,都只是听他们这样称呼而已,从来没有人说那就是所谓的卡纳波里;甚至连奈武普利温也说他不知道古老王国在哪里。
古老王国,古老王国……
达夫南于是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奈武普利温曾经说过,摄政阁下或“木塔的贤者”杰洛说不定知道古老王国的位置。在他被命名为达夫南的那一天,两人坐在山坡上聊天时,他确实这样说过。
达夫南一跃而起,就像上次看完这本书的那天一般,又再次把此书夹在腋下,往藏书馆跑去。
杰洛正好用过晚餐,一手捧着杯外还有手垢,但装有热腾腾羊奶的木杯出来迎接达夫南,那模样令人觉得“木塔的贤者”这个称号确实很适合他。
看到达夫南夹在腋下的书,杰洛露出一抹微笑。
“你总算读了那本书了。”
达夫南吓了一跳,因为杰洛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早料到达夫南看了书后,肯定会来找他一样;虽然已经过了数次的季节交替。
达夫南好不容易才开口说道:“您早……早就知道了吗?”
“如果你是指那本书的内容,我当然早就看过了,这里的书我几乎都看过了。”
达夫南心里又是一惊,而且这一次令他觉得不愉快。杰洛当初会送这本书给自己,莫非是打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为什么要把这书送给我呢?您是特意送给我的吗?”杰洛不回答,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然后像是要掩饰难为情似地搔搔后脑勺。“不好意思,你的反应比我原本想像的还快喔。没错,我坦白承认吧。关于月岛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