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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镯 作者:阿闻-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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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陆改儿躺在景新的怀里和他说话。   
        “他们怎么会就这么让我跟你来了呢?”    
        “你觉得呢?”   
        “是不是他们同意我嫁给你了,或者是他们想让我们快点结婚?”   
        “不是。”   
        “那是他们开放了?想通了?他们想也能想出来我会和你睡在一起啊!”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头天晚上,大伯和你妈妈还有你三姨在烧香,你看到了吗?”   
        “没有啊!我在看书呢。”   
        “他们烧香祈祷了。我出来好像还带着你们陆家的使命哦,东北曾有你们陆家的人啊,那个印章就是陆家人的东西。”   
        “啊?”   
        “你知道那方印是谁的吗?”   
        “老祖宗说的珠子里有宝贝就是这个?”   
        “不会是吧,老祖宗大概也不知道珠子里有这方印呢。”   
        “那你的意思好像它很值钱似的。”   
        “大伯给了一幅画,画上就有这个印。那画是不是值钱大伯并不知道!”   
        “什么破画!我看了,不好看!”   
        “可它好像很珍贵呢!”   
        “怎么珍贵?”   
        “陆循章曾经是有名的军官哩!”   
        “那是我家老祖宗的表弟吧,老早年就死了。”   
        “是啊,死了。他就死在东北,长白山那里,通化。”   
        陆改儿和景新说了很多话。她并不关心死去的人,那位祖爷陆循章并不是她的“老祖宗”的一脉。这个时候,她只关心身边的景新,她大胆地搂着他,上来一阵阵悸动。她羞涩的厉害,不敢主动挑逗景新的性情,只好慢慢地、一点点地贴上去。她的整个身心都在景新的身体上,心中感激妈妈和三姨给了她这次放纵的机会。景新亲吻她的时候,她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蜻蜓点水,景新把她的衣服脱掉的时候,她几乎激动得喘不过气来。 
        
        “景新,今天,可是我的初夜……”她战抖着说。   
        景新想说,你们陆家是相信宿命的,你交给我初夜,也是宿命。   
        陆循章,1908年出生在黑龙江绥化县,1958在通化病故,妻何氏方宜,1988年去世。无子女。   
        景新从哈尔滨的租车行租了一辆北京切诺基吉普,晚上出发,赶到吉林的时候是早晨8点,正遇到了江边的雾凇奇景。剧组在雾凇中里红红绿绿地办了开机仪式后,他简单地和导演和主演交流了半个上午,便带上陆改儿直奔通化。他很快找到了通化的修志部门,整个下午都钻在满是霉味儿的资料库里,寻找陆循章的踪迹。他只找到了一条消息,是1954年“八一建军节”前对人民解放军的报道,里面提到了陆循章的生活: 
        
        ……   
        退役军人陆循章先生目前住在通化的白塔街,他拖着病痛的身体为驻通化的解放军指战员们送去了书法和绘画作品,表达了老战士对社会主义新中国和人民军队的崇高敬意。 
        
        ……   
        报纸用了半个版面刊登这篇文章,另半个版面是关于建军节的文艺作品,几首诗词的下面有一幅陆循章的国画,画面的近景是满枝的海棠,远景是万里长城。    

        陆改儿还是总想着徐文的故事,她单纯的脑袋里跳跃着很多影像。她不时地对景新说,我这几天老是想着当年他们被公安局的人当场抓住的样子,一丝不挂,一丝不挂实在太让人难为情了,让那么多人看见,羞也羞死了。她和景新睡觉的时候,都是匆匆忙忙地脱了,等缠绵完了再匆匆忙忙地穿上。景新说,你何苦这么紧张呢?谁能闯进来? 
        
        陆改儿说,我们住的是宾馆啊,公安局也随时有可能来查房的,我们也没有结婚证,也是“搞破鞋”啊。   
        景新哈哈大笑,什么时代了,你怎么想到了这些啊?   
        陆改儿和景新已经睡了两个晚上。景新对她疼爱有加,呵护得像对宠物似的。陆改儿三番两次要求景新保证一辈子都这样对她,景新只是笑笑,说改儿变成了白痴。 
        
        “这年头别去深想什么一辈子,一辈子的概念不是现在想的也不是现在说的,到老了再说一辈子,那就真的是一辈子的概念了。”            
        “你不想爱我一辈子?”   
        “谁说不想?想是想,做是做,一辈子的事情啊,别想的简单。”   
        景新手中翻动的是关于陆循章的那张报纸的复印件。本来在报纸上看上去很美的国画,因为复印的时候墨粉调节的不均匀,被弄的黑忽忽一片,没了一点美感。   

        “你怎么没有一点新婚的喜悦?”陆改儿嘟起嘴埋怨。“我家的陈年老谷子你就那么上心!几百辈子的事情翻出来有什么意义吗?”   
        景新不再吭声。他意识到自己的专注真的影响到了和陆改儿的缠绵了。   
        景新早已经把编剧本、写故事当成了职业,他已经坚持了近十年这样的“职业”。这个他钟爱的行当给他带来了成就感,也为他带来了财富。他编他写,在编写的过程中找到了很多感受,这些感受引导他一步一步地走。他对陆改儿说,他就像接触了一种信仰一样,痴迷在他的工作中。 
        
        你在找什么?这个问题陆改儿在离开昆明前就问过他几次,他都没答出来。   
        他在找的东西自己说不清楚,他能说清楚的,就是在找到他要找的东西的时候,他就会从此安然。   
        “你知道我们的车轮子上为什么捆绑了铁链子吗?”他问陆改儿。   
        “你不是说这个是对付冰雪路面的办法吗?”陆改儿说。   
        “这东西不至于让汽车出危险,在北方,冬天汽车出危险的,比南方多很多啊。”景新说。   
        景新说,我要找的,也许是条路。路上有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钱财呢。   
        陆改儿依然小鸟依人,她已经习惯了景新时常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话方式。她把身子靠在景新身上,跟着黑色的吉普车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走。景新早已体会到了陆改儿的柔情,他只是习惯了自己的专注,那种专注,从他最后一次恋爱失败开始,一刻也没离开过他。他觉得,就算爱情再使人恍惚,也不能放任自己进入那片恍惚之中。但他目前感觉到的是,也许自己在爱情上有了定力,但在别的“东西”面前,不一定有“定力”。 
        
        陆改儿几乎没有问过景新的爱情史,景新甚至真的以为陆改儿把他也当成了第一次恋爱的人。他确实不想提及这样的旧事情。   
        而他在摆弄的,往往都是道听途说的旧事情,人家的旧事情。现在,他摆弄的是陆家的旧事情。   
        白塔街仅有的几所老房子里,住着不多的老人。能记得发生在解放前后的故事的,景新只找到了一位没有双腿的刘姓爷爷,那刘姓爷爷却耳聋眼花,怎么也听不清楚景新的问话。好在他老人家听到陆改儿对着他耳朵喊叫“陆循章”三个字的时候,表情激动,眼睛发亮,颤巍巍地扬起手来。 
        
        景新和刘老爷爷足足说了一天的话。午饭和晚饭,陆改儿伺候得周到,她让街上的饭店给送来了烫热乎的酒、炖烂糊的菜,连刘老爷爷的孙子也一起喝了吃了。   

        当然,景新也在刘爷爷那里找到了相关的史料,也记下了一些事情。   
        1949年解放军攻打金门,损失了近万名将士。陆循章对接他回东北老家的人说,能在那个战役中活下来的绝对超不过100人,和陆循章一起回老家的还有一个人,就是这老刘爷爷,这刘爷爷并不寻常,他是陆循章的战友,也是一名营级军官。 
        
        1949年10月,漳厦战役胜利。叶飞司令员命令十兵团进驻厦门,攻击金门。二十八军一个主力军和二十九军的两个主力团接受了这个命令。渡海作战准备工作很被动,国民党从大陆沿海撤退时破坏了大部分渔民的船只,所剩渔船寥寥无几。10月24日才搜集到一次可航渡3个团的船只,这离下达的进攻金门作战总攻时间已推迟了好几天。搞不到一次能航渡6个团部队的船,二十八军就决定第一梯队登陆3个团,那样就算有部分损失,船返回接第二梯队、第三梯队还可以每次渡3个团,这样总共可有6个团登陆。但有些事情解决不了,这些船上的船员大多是外地人,对航道不熟,又没统一训练过,指挥调度难度太大了,急于作战,也没来得及考虑敌情和海情的变化以及敌人随时可能增援,更没去考虑国民党海、空军较为强大的作战能力。那次失利,叶飞司令员被毛主席狠狠批了,“三个团去打敌人三个军,后援不继,全部被敌歼灭”……  
        “后来我们知道,那时,金门守军已经增援到3万人了。”    
        10月24日深夜潮了大涨,第一梯队从后村、莲河、大橙岛等地启航,在25日凌晨登陆成功,抓了100多名国民党官兵,占了十多个碉堡,但后续的登陆却遭到敌人炮火猛烈袭击,伤亡惨重。第一梯队船只登陆时是涨潮,海滩上的障碍物被潮水覆盖,许多船只冲到障碍物上,船底被挂住,没办法再前进。部队被迫下水。敌人火力太猛,等到我们攻占了滩头阵地后将船工召回返航时,大海已开始退潮。这几十艘返航的船在离开金门岛时遭到敌人滩头的排炮袭击,不少船被击沉。后来船队又遇到国民党海军军舰的拦截,返航的船队误驶入敌军舰潜伏区,后又被我军情报船误当成国民党的增援船队,竟离奇地被我军布置在厦门岛、石码一线的远程炮群全部击沉。 
         
        “我们并没离开,一直坚持挺进啊,等援军。”   
        25日凌晨,敌人在坦克和炮兵的配合下从料罗湾登陆。当时我们的登陆部队离滩头阵地已达十多里路,敌人用了反包围战术,又派迂回部队占领了我军滩头阵地,切断我们的退路。我们一直打到25日中午,全团官兵大多都牺牲了,我们仍坚守阵地,直到和赶来的二五三团会合。 
        
        “会合至古宁头,激战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们滴水未进。敌人太多了,他们不断轮换着包围我们。坚持到当年傍晚,我们3个团的兵力已损失过半,弹药也没有多少了。” 
        
        25日深夜,国民党部队担心解放军增援,派飞机在海面上巡逻,炮艇也往返巡行,拦截一切过往船只,只有一小批人马不顾炮火袭击,利用夜幕的掩护躲过了国民党海空军的巡查,登陆成功。不过增援人数太少,四面受敌的战局没得到转变。天亮后国民党驻岛主力部队又一次在海空军掩护下猛烈反扑。弹尽粮绝的我军官兵难以支持,几个团长连长在一个山沟里开了个临时作战会议,决定将所存部队分为几股打游击,同敌人周旋到底…… 
        
        我军在夜幕掩护下向北突围,准备到山区与敌人长期周旋,以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27日上午,突围至双乳山附近与敌人遭遇,突围成功却遭到了国民党海军军舰的炮击,一部分有武器的官兵一直战至牺牲,一部分没有弹药的官兵被俘,我们少数突围成功的官兵仍坚持在山区打游击战,一直到28日下午,我们仍在山崖、浅滩处与敌军周旋,那时是二四六团团长孙玉秀指挥我们这股“游击队” 
      。但在沙头附近我们再次被国民党军队合围,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我们眼看着孙玉秀负伤后自尽,也眼看着其余战士全部被俘。   
        “陆循章和我并不认识,我们从口音中听出是老乡。那天我们一起躲在一个山洞里,陆循章看到被俘的战友们,痛哭流涕。我们只有两个人,身上的子弹不足40发。陆循章说,我们说什么也得回去,回家。” 
        
        “我们在4个月之后终于搭上了一个好心人的渔船,那时我的两条腿已经完全没了知觉,萎缩得就像一根麻杆。陆循章背着我走上渔船,把枪支弹药扔到了海里,当着船老大的面,又嚎啕大哭。” 
        
        “作为军人,失败是耻辱,投降是耻辱。但陆循章的话更吓着我了,他说,他觉得他当兵就是耻辱。我根本不知道他不是行伍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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