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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先出上牙,还是先出下牙吗?你的人生第一声哭,她听见过吗?三
爸爸,你总是对着镜子忧愁你的头发。他明白是谁偷了你的头发里的
黑吗?你总是摸着自己的脸面焦虑你的皮肉。你明白是谁偷了你脸上的红
吗?爸爸,那是我,是我。在妈妈面前,咱们一直是决斗者,我是输过,
你是赢过,但是,最后你是彻底地输了的。所以,你嫉妒过我,从小就对
我不耐心,常常打我。
爸爸,当你身子越来越弯,像一棵曲了的柳树,你明白是谁在你的腰
上装了一张弓吗?当你的痰越来越多,每每咳起来一扯一送,你明白是谁
在你的喉咙里装上了风箱吗?爸爸,那是我,是我。在妈妈的面前,咱们
一直是决斗者,我是输过,你是赢过,但是,最后你是彻底地输了。所以,
你讨好过我,曾把我架在你的脖子上,叫我宝宝。
四
啊,爸爸,我深深地知道,没有你,就没有我,而有了我,我却是将
来埋葬你的人。但是,爸爸,你不要悲伤,你不要忌恨,你要深深地理解:
孩子是当母亲的一生最得意的财产,我是属于我的妈妈的,你不是也有
过属于你的妈妈的过去吗?啊,爸爸,我深深地知道,有了我,我就要在
将来埋葬了你。但是,爸爸,你不要悲伤,你不要忌恨,你要深深地相信,
你曾经埋葬过你的爸爸,你没有忘记你是他的儿子,我怎么会从此就将
你忘掉了呢?
贾平凹文集 猎 人
(小说) 作者:贾平凹
戚子绍在礼拜五的下午去秦岭打猎时要带上一个叫夏清的女子,王老板问是不是情人,戚子绍说才认识的,应该是熟人,女熟人。王老板就认为打猎带女人不好,又累又不安全,而且三天里住宿也不方便。戚子绍噎了一句:“你舍不得花钱了?!”王老板便不再嘟囔,将车开到A路B楼外的花坛边按喇叭,一长一短地按得生响。楼道里跑出来的却是两个女人,打头儿的是个胖子,四肢短短的,跑起来像是鸭子。戚子绍迎着阳光,把眉头皱成一疙瘩,等胖子跑过来了,一边替夏清拿了大包小包,一边却对着胖子笑。
“怎么个给你拨电话也联系不上!我还担心你不能去呢?”戚子绍说。
“怕不是吧,”胖子做着鬼脸。胖子做鬼脸的时候很性感。“认识了夏清就不想见我了?这我知道。可我和夏清是笼沿连着笼攀儿,不拆伴的!”
夏清站在车尾,抿着嘴笑,戚子绍又一次笑了。
“我怀疑你俩是同性恋!”
“或许是吧!”
王老板已经把车门打开,胖子的一只腿伸出去,又取出来,哇地叫了一下,瞧见了装在里边的长舌帽,爬山鞋,军用水壶,雨伞,毛毯,一袋子矿泉水和三支长长短短的猎枪。说 :“戚处长,你还真的是个猎人了!”
“干啥就要像啥么!”戚子绍在后车箱帮夏清将一个大旅行袋放好,这是一顶军用的野营帐篷。戚子绍低声说:“是你通知了她?”夏清说:“你打电话过来时她就在旁边,我不能瞒了她。”戚子绍说:傻女子!夏清说,我是傻。蓝底碎白花的裙子在阳光一抖,戚子绍觉得满地都是堕落的花瓣了。胖子在问王老板:“这是你的三菱吉普?多有个性的车,我就喜欢红颜色的!”王老板说:“是小了点,但爬山功能好。”戚子绍关了后车箱盖,悄悄说 :他是我的客户。揩了夏清手背上的一点土,夏清忙把手塞进了口袋里,戚子绍却冲了胖子说:“车不错吧,老王可是个大老板喽!”胖子说:“你尽结识大老板!”戚子绍说:“也结识美女哇!”走到前面,为胖子拉开车门,很绅士地说:“请!”胖子却说:“是要我坐在前
边,你们坐后边呀?我也偏坐在后边!”把吃的喝的用的东西,往前边座位上堆,堆成一个小
山。
“不愿意我坐后边?”胖子让戚子绍坐在后座位的中间了,自己挤进来。戚子绍说:“
这盼不得么,东宫西宫,我过的是皇帝生活么!”故意摇晃着身子,将手在胖子的膝盖上拍
了一下,便问:“最近做啥哩?”胖子说:“啥也没做,只做爱。”四个人都噗地笑了,戚
子绍说:“这话说得好!王老板,你瞧我这女熟人有意思吧?”胖子说:“我可告诉你,下次
再出来玩不首先通知我,我会生气的。你要待我好些,我可以继续给你批发美人,我是胖了点,我的女朋友却没有不漂亮的!”
戚子绍确实是先认识了胖子,然后通过胖子认识了夏清的。那日他在一个朋友家搓麻将,麻将桌上有胖子,她是一家公司的职员,询问他们银行能不能采用她经销的UPS不间断电源器,这是微机上使用的配件,一旦使用上了就能长期使用。“这有什么问题呀,”戚子绍是当场拍了腔子,”用谁的配件都是用,辞掉别的供货用你们的就是了!”但过后他却没有动静。有一天胖子又来了,领着的是夏清,夏清是一个瘦高瘦高的女子,戚子绍就有些拘谨。戚子绍是见着了漂亮的女人就拘谨的。“你是上海来的?”他舌头硬硬的说了普通话。女人说:“鄂不是。”一听把我念成鄂,戚子绍才知道夏清是本城人,他就说西安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呀,而且气质好。那天戚子绍说了许多话,都很幽默,简直是妙语连珠,胖子说你爱上她了?他说:哪里?胖子说,这你瞒不了我的感觉,瞧你想象力多好!第二天戚子绍就约了夏清去茶楼吃茶,夏清应约而来,来的还有胖子。戚子绍是有了许多话想要给夏清说,但胖子老在旁边,她们总是一块来一块去,戚子绍没有了机会,但戚子绍还是帮忙推销了。
秦岭在城南五十里外,车行驶了半小时,进了沣峪口,路就在峡谷的半崖上蜿蜒盘旋,每每车在拐弯处就倾斜,坐在座位中间的戚子绍就一会靠在胖子的身上,一会挤着了夏清,夏清被挤得嗷嗷地叫。戚子绍说:“这是身子要倒的,与道德品质无关啊!”头与头要挨上的时候,戚子绍瞧着夏清的眼睛说贴这么长的睫毛,夏清说不是贴的,戚子绍用手去拔了一下,果然不是贴的,就感叹什么叫天生丽质。王老板故意把车开得很猛,三个人就颠得像在舞蹈,戚子绍就势用双臂搂住夏清和胖子,却叮咛王老板把反光镜拧上去,专心开车。王老板真的把反光镜拧了上去,声明他不会看的,他什么都没看见,就听着他们在后边说女人的高跟鞋和香水,戚子绍的观点是高跟鞋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一项发明,但香水却破坏了女人特有的体味。这话惹得胖子坚决反对,因为她今天没有穿高跟鞋而喷洒了强烈的香水。夏清即将双腿收缩在身下,戚子绍也就说了一句胖子的丝袜好,丝袜是女人的第二层皮肤。胖子说:“只许看不许摸!你们常进山打猎吗?”戚子绍说:“当然喽,差不多的礼拜都来!”胖子说:“有钱有权的人真会生活!政府不是禁止民间有枪吗,你长长短短三支枪?”戚子绍说:“这没办许可证呀!你需要办不?我可以帮你办一张。”王老板说:“这可是真的,在西安市里戚处长没有什么事情他搞不定的!”夏清说:“这我信的,你就是要颗原子弹,戚处长就说你要圆头的还是方头的?”车突然地一个急刹,胖子和夏清从座位上滚下去,而戚子绍一个前倾头撞在了前边的椅背上,哎哟叫了一声。一辆车从拐弯的对面擦身而过,在后面发出了剧烈的机器响。戚子绍脸色愠怒,遂之解嘲说:“王老板你是牺牲我呀?!瞧见了吗,刚才那辆车上坐着一位少妇!”
“你眼睛那么尖的?”胖子重新坐好,但她的丝袜被座位上的硬垫角挂破了。
“这就是猎人的眼睛!”戚子绍说,“看女人瞥一眼就知道什么模样了!那少妇倒有些姿色。”
三个人扭过头了,看见那辆车在后边二十米远停住,先是司机下来查看轮胎,接着是一个女人也下来,腰身很好,但脸是刀把脸。两个女人同时地噢了一声,汽车也已转过了弯道。
“戚处长是这样个欣赏水平呀?!”
戚子绍似乎也不好意思了,从前边的座位上拿起了一支枪,向窗外做着瞄准的姿态。
“我是侧面看她的,”戚子绍说,“侧面看想犯罪,正面看了想自卫。”
“我现在也不能不怀疑你的枪法了。”胖子说。
“可以说,来秦岭打猎的没有谁能和我比枪法的!”戚子绍说,“我曾经一枪打下两只鸟的!”
“是两只鸟,”王老板作证,“鸟落了一树,一枪放上去,掉下来了一只,过一会,又掉下来了一只。”
“第二只是吓昏了的吧。”夏清说。
“不打鸟而让鸟掉下来才是高手!”戚子绍说。
两个女人却听不懂这样的话,相视着咯咯地笑。
“你瞧着吧,这次打猎我不往崖鸡子身上打一枪,却要猎到十只八条的!”
两个女人还是在笑。
戚子绍就给女人讲他和王老板上次猎崖鸡子的经历,如何潜伏在一个土沟里,看着对面崖畔上落着一群崖鸡子,咚地朝天放一枪,崖鸡子就扑楞楞地起飞了,飞过沟就落在这畔上,咚地朝天又是一枪,崖鸡子又飞落到那边崖畔上。“崖鸡子是没脑子的,就像是夏清。”戚子绍趁机敲了一下夏清的鼻子,夏清回击了,捏了戚子绍的鼻子。戚子绍的鼻子被捏得发红,他继续说,他和王老板不停地朝天放枪,崖鸡子就不停地飞过来又飞过去,崖鸡就累死了,接二连三地从空中像石头一样掉下来。
“哦。”
两个女人终于相信戚子绍是个猎人,一个真正的猎人了。
车愈往秦岭的深处去,景色愈好,山有开有合,云忽聚忽散,两个女人兴奋不已,后悔着从来没有进过深山,这般好的去处,住十天八天也不想回城了。戚子绍说那就不回去了,咱们就住在山里,到时候咱们六个人……,胖子说,四个人怎么成了六个人?戚子绍说,那还有孩子呀!胖子说:“想了个美!”车从一个隧道里穿过去,一阵黑暗,隧洞外是一个小的山村。
山村河的这边有几户人家,河的那边有几户人家,河这边的人家除了路边高高地架着皮管子接引了山泉里的水,为过往车辆冲洗外,又都开着饭馆,洞开的土窗外挂着酱黑色的腊肉,干蕨菜和酱条串成的卤汁豆腐干,卖饭的男人或女人就蹴在门口的石头上。刚才车到的时候,一个肥胖的女人从厕所里出来,站在公路中间,一边系裤带一边乍了一下腿,车就地停了。肥胖女人趴住车窗往里一看,就乐了。
“是戚处长呀,不挡车你还不停哩?又来打崖鸡子啊!”
“打崖鸡子!”
“守着凤凰还要崖鸡子呀?”
“凤凰只能看不能吃么!是漂亮吧?”
“漂亮得像是狐狸变的。”
夏清低声说了“你是猪托生的!”下了车和胖子看这看那,看啥都稀奇。戚子绍觉得很
得意,提醒着山里路不平,走路脚要抬高点,继续和肥胖女人搭讪:“近来打猎的多不多?
”
“来得少了,你不知道吧,山顶上有了狗熊啦!都怕啦!”
“狗熊有啥怕的,以前又不是没出现过狗熊?!”
“这狗熊可是成了精了!上一个月来了个打猎的,也是开着辆小车来的,遇着了狗熊,狗熊一巴掌把半个屁股挖去了,人昏迷不醒地抬了下来,醒来说狗熊会说人话哩!”
“人会学着野物的声叫,哪里会有野物学人的话?”
“人都能学着野物的声叫,野物又怎么不能说人的话?”
“他一定是没打败狗熊,脸面上不能下来,胡诓哩。”
“反正是风声传得紧,来打猎的人少了。”
“那你就看着我怎么收拾这狗熊了!”
夏清和胖子听到他们说狗熊,已围过来听,听得面色都苍白了,待到戚子绍说他能收拾狗熊,就问:你打过狗熊?戚子绍说当然打过狗熊的,不管是什么厉害的野物,你只要摸清它的习性,没有猎不了的。狗熊么,也是个笨,它只会直线扑,你就只拐着弯儿和它斗,如果你碰到了一群狗熊,那你就更好打了,你只需藏在一个地方向它们开枪,一枪或许撂倒一只,另一只便顺着子弹也冲过来,你姿式不动地一个一个打。再如果你能引诱着一只向你扑来,一闪身让它扑下崖畔,后边的也就一条线的扑下崖畔,你可以直接到崖畔下收获罢了!
两个女人眼里闪动了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