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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我摇着头,不知道什么事。他又说:“出现了一个后起之秀……”后起之秀?
谁?!他拿出一本杂志来,杂志上发表着他的一个中篇小说。我大声叫骂起来,但
我还是认真地拜读了他的小说,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部相当出色的小说,我惊讶他
什么时候研究起了小说,结构如此奇特,文笔如此老到?盛华说:“你要觉得还可
以,那我以后就折腾小说呀!”
他现在已经是很有名气的编辑、记者和作家。他常打电话说要来我家吃家乡的
糊汤饭,糊汤做了一锅了他却不来。当得知我头一天晚上与几个乡党玩牌输了钱,
第二天一早他就打来传呼:王先生对你昨晚的经济损失深表同情。但我逛八仙庵喜
欢同他去,他西服领带,腆着肚子,那些算卦的就认他是老板,苍蝇一样只纠缠着
他算卦。买东西我喜欢让他帮忙,他会拍着卖主的肩叽叽咕咕讨价还价,价能杀下
去三分之一甚或一半。我一直约他能一块去商州再采采风,他说没问题的,现在不
比当年,就是不找当地政府关照,我也会让你再不吃老陈浆水面了。我说:你会装
大,是不是要我只叫你主任呀什么的?盛华说:我也可以叫你主任的。可你瞧瞧你
长得像不像个主任呀!
贾平凹文集 笑口常开
著作得以出版,殷切切送某人一册,扉页上恭正题写:“赠xxx先
生存正。”一月过罢,偶尔去废旧书报收购店见到此册,遂折价买回,于
扉页上那条题款下又恭正题写:“再赠xxx先生存正。”写毕邮走,踅
进一家酒馆坐喝,不禁乐而开笑。
大学毕业,年届三十,婚姻难就,累得三朋四友八方搭线,但一次一
次介绍终未能成就。忽一日,又有人送来游票,郑重讲明已物色着一位姑
娘,同意明日去公园xx桥第三根栏杆下见面。黎明早起,赶去约会,等
候的姑娘竟是两年前曾经别人介绍见过面的。姑娘说:“怎么又是你?!”
掉身而去。木木在桥上立了半晌,不禁乐而开笑。
好友x君,编辑十五年杂志,清苦贫困,英年早逝。保存下那一枝笔
和一副深度近视镜。租三轮车送亡友去火葬场火化,待化的队列冗长,忽
见墙上张贴有“本场优待知识分子”,立即返回取来编辑证书,果然火化
提前,免受尸体臭烂,不禁乐而开笑。
入厕所大便完毕,发现未带手纸,见旁边有被揩过的一片脏纸,应急
欲用,却进来一个人蹲坑,只好等着那人便后先走。但那人也是没手纸,
为难半天,也发现那片脏纸,企图我走后应急。如此相持许久,均心照不
宣,后同时欲先下手为强,偏又进来一人,背一篓,拄一铁条,为拣废纸
者,铁条一点,扎去脏纸入篓走了。两人对视,不禁乐而开笑。
居住于A城的伯父,沉沦于二十年右派生涯,早妻离子散,平反后已
垂垂暮老,多回忆早年英武及故友。我以他大学的一位女生名义去信慰藉,
不想他立即复信,只好信来信往,谈当年的友情,谈数十年的思念,谈
现在鳏寡人的处境,及至发展到黄昏恋。我半月一封,连续四年不断,且
信中一再说要去见他,每次日期将至又以患病推延。伯父终老弱病倒,我
去看他,临咽气说:“我等不及她来了。她来了,你把这个箱子交她。”
又说一句“我总没白活。”安详瞑目。掩埋了伯父,打开箱子,竟是我写
给他的近百封信,得意为他在爱的幸福中度过晚年,不禁乐而开笑。
陪领导去某地开会,讨论席上,领导突然脖子发痒,用手去摸,摸出
一个肉肉的小东西,脸色微红旋又若无其事说:“我还以为是个虱子哩!”
随手丢到地上。我低头往地上瞅,说:“噢,我还以为不是个虱子哩!”
会后领导去风景区旅游,而我被命令返回,列车上买一个鸡爪边嚼边想,
不禁乐而开笑。
夜里正在床上半醒半睡,有人影推门闪进来,在立柜里翻,翻出一堆
破衣服和书报,扔了;再往架板上翻,翻出各类米袋子、面袋子和书报,
扔了;在桌斗里又翻,是一堆读书卡片,凑眼前看了看,扔了。咕嚷了一
句顺门便走,我在床上说:“朋友,把门拉上,夜里有风的。”小偷把门
拉上了。天明起来整理房间,一地乱书乱报,竟发现找了好久未找着的一
份资料,不禁乐而开笑。
上大街回来,挤了一身臭汗,牢骚道:“用枪得在街十字路口扫一通!”
回家一杯茶未喝尽,楼梯上步声杂乱,巷中有人呼:“大街上有人用
枪打死几十人了!”遂也往街上跑,街上人山人海,弯腰往里挤,问:
“尸体在哪儿?”一熟人说:“不是你讲的吗?”忽记得那一句顺口的牢骚,
不禁乐而开笑。
剧场里正巧和一位官太太邻座,太太把持不住放一屁,四周骚哗;骂
问:“谁放的?不文明!”太太窘极不语,骂问声更甚。我站起说:“我
放的!”众人骚哗即息,却以手作扇风状,太太也扇,畏我如臭物,回望
她不禁乐而开笑。
出外突然有人迎面过来打招呼,立即停下,作疑惑状。“你不认识我
了?”“怎么不认识!”于是握手,互问哪儿来,到哪儿去,互问老人康
健孩子可乖,互说又胖了,又瘦了,半天的淡而无味的话。分手了,终想
不起这是谁,不禁乐而开笑。
弄文学的穷朋友来家侃山,酒瘾发而酒瓶仅能空出一杯酒,取马鬃四
根,各人蘸吮,却大声划拳:“三匹马,五魁手……你一盅(鬃)!我一
盅(鬃)!”窗外卖茶蛋的老妪对老翁说:“怪不得咱出钱让人家写文章
宣传咱不干,人家钱多酒量也大,喝了整晌也未醉!”听着不禁乐而开笑。
路过一条小巷,忽见有长队排出,以为又在出售紧俏物件了,急忙列
入其中,排到跟前,方见是巷口唯一的厕所,居民等候出恭,不禁乐而开
笑。
去给孩子买一双袜子,昨日看时价是一元,今日是一元二角,怏怏出
店门,打响一个喷嚏,喷带出一口痰。正想是售货员在嘲笑我,我方有喷
嚏打出,一位戴“卫管员”袖章的人却责斥我吐了痰要罚五角钱。掏出那
一元钱,卫管员没零钱找,遂再当地吐一口,愤愤而走,走过十步,不禁
乐而开笑。
出差去旅社住宿,服务员开发票“作协”写成“做鞋”,不禁乐而开
笑。夏月偏停电,爬十二屋楼梯去办公室,气喘吁吁到门口了,门钥匙却
和自行车钥匙系在一起,遣忘在车子锁孔了,不禁乐而开笑。
路遇一女子,回望我嫣然一笑,极感幸福,即趋而前去搭话,女子闪
进一家商店,尾随入店,玻璃上映出自己衣服钮扣错位,不禁乐而开笑。
名字是自己的,别人却用得最多,不禁乐而开笑。
写完《笑口常开》草稿,去吸一根烟,返身要誊写时,草稿不见了,
妻说:“是不是一大页写过的纸,我上厕所用了。”惊呼:“那是一篇散
文!”妻说:“白纸舍不得用,我只说写过的纸就没用了。”急奔厕所,
幸而虽臭但未全湿,捂鼻子抄出一份,不禁乐而开笑。
贾平凹文集 延安街市记
街市在城东关,窄窄的,那么一条南低北高的漫坡儿上;说是街市,其实就是
河堤,一个极不讲究的地方。延河在这里掉头向东去了,街市也便弯成个弓样;一
边临着河,几十米下,水是深极深极的,一边是货棚店舍,仄仄斜斜,买卖人搭起
了,小得可怜,出进都要低头。棚舍门前,差不多设有小桌矮凳;白日摆出来,夜
里收回去。小商小贩的什物摊子,地点是不可固定,谁来的早,谁便坐了好处;常
常天不明就有人占地了,或是用绳在堤栏杆上绷出一个半圆,或是搬来几个石头垒
成一个模样。街面不大宽阔,坡度又陡,卖醋人北头跌了跤,醋水可以一直流到南
头;若是雨天,从河滩看上去,尽是人的光腿;从延河桥头看下去,一满是浮动着
的草帽。在陕北的高原上,出奇的有这么个街市,便觉得活泼泼的新鲜,情思很有
些撩拨人的了。
站在街市上,是可以看到整个延安城的轮廓。抬头就是宝塔,似乎逢着天晴好
日头,端碗酒,塔影就要在碗里;向南便看得穿整个南街;往北,一直是望得见延
河的河头了。乍进这个街市,觉得不大协调,而环顾着四周的一切,立即觉得妥贴
极了:四面山川沟岔,现代化的楼房和古老式的窑洞错落混杂,以山形而上,随地
势而筑,对称里有区别,分散里见联系,各自都表现着恰到好处呢。
街市开得很早,天亮的时候,赶市的就陆陆续续来了。才下过一场雨,山川河
谷有了灵气,草木绿的深,有了黑青,生出一种呈蓝的气霭。东川里河畔,原是作
机场用的,如今机场迁移了,还留下条道路来,人们喜欢的是那水泥道两边的小路,
草萋萋的,一尺来高,夹出的路面平而干净无尘,蚂蚱常常从脚下溅起,逗人情性,
走十里八里,脚腿不会打硬了。山峁上,路瘦而白,有人下来,蹑手蹑脚地走那河
边的一片泥沼地,泥起了盖儿,恰好负起脚,稀而并不沾鞋底。一头小毛驴,快活
地跑着。突然一个腾跃,身子扭得象一张弓。
一入街市,人便不可细辨了,暖和和的太阳照着他们,满脸浮着油汗。他们都
是匆匆的,即使闲逛的人,也要紧迫起来,似乎那是一个竞争者的世界,人的最大
的乐趣和最起码的本能就是拥挤。最红火的是那些卖菜者:白菜洗得无泥,黄瓜却
带着蒂巴,洋芋是奇特的,大如瓷碗小,小如拳头大,一律紫色。买卖起来,价钱
是不必多议,称都翘得高高的,末了再添上一点,要么三个辣子,要么两根青葱,
临走,不是买者感激,偏是卖主道声“谢谢”。叫卖声不绝的,要数那卖葵籽的,
卖甜瓜的。延安的葵籽大而饱满,炒的焦脆;常言卖啥不吃啥,卖葵籽的却自个嗑
一颗在嘴里了,喊一声叫卖出来。一般又不用称、一抓一两,那手比称还准呢。爪
是虎皮瓜,一拳打下去,“砰”地就开了,汁液四流,粘手有胶质。
饭店是无言的,连牌子也不曾挂,门开的最早,关的最迟。店主人多是些婆姨,
干净而又利落。一口小锅,既烧粉丝汤,也煮羊肉面;现吃现下。买饭的,坐在桌
前,端碗就吃,吃饱了,见空碗算钱,然而,坐桌吃的多是外地人,农民是不大坐
的,常常赶了毛驴,陕北的毛驴瘦筋筋的,却身负重载,被拴在堤河栏杆上,主人
买得一碗米酒,靠毛驴站着,一口酒,一口黄面馍干粮。吃毕,一边牵着毛驴走,
一边眼瞅着两旁货摊,一边舌头舔着嘴唇。还在说:好酒,好酒。
中午的时分,街市到了洪期,这里是万千景象,时髦的和过时的共存:小摊上,
有卖火镰的,也有卖气体打火机的;人群中,有穿高跟皮鞋的女子,也有头扎手巾
的老汉,时常是有卖刮舌子的就倚在贴有出售洗衣机的广告牌下。人们都用鼻音颇
重的腔调对话,深沉而有铜的音韵。陕北是出英雄和美人的地方,小伙子都强悍英
俊,女子皆丰满又极耐看。男女的青春时期,他们是山丹丹的颜色,而到了老年,
则归返于黄土高原的气质,年老人都面黄而不浮肿,鼻耸且尖,脸上皱纹纵横,俨
然是一张黄土高原的平面图。
两个老人,收拾得壅壅肿肿的,蹲在街市的一角,反复推让着手里的馍馍,然
后一疙瘩一疙瘩塞进口里,没牙的嘴那么嚅嚅着,脸上的皱纹,一齐向鼻尖集中,
嘴边的胡子就一根根乍起来:“新窑一满弄好了。”
“尔格儿就让娃们家订日子去。”
这是一对亲家,在街市上相遇了,拉扯着。在闹哄哄的世界,寻着一块空地,
谈论着儿女的婚事。他们说得很投机,常常就仰头笑喷了唾沫溅出去,又落在脸上。
拴在堤栏杆上的毛驴,便偷空在地上打个滚儿,叫了一声;整个街市差不多就麻酥
酥的颤了。
傍晚,太阳慢慢西下了,延安的山,多不连贯,一个一个浑圆状的模样,山头
上是被开垦了留作冬麦子的,太阳在那里泛着红光。河川里,一行一行的也是浑圆
状的河柳却都成了金黄色。街市慢慢散去了,末了,一条狗在那里走上来,叼起一
根骨头,很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