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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芸”。他十分慌惑,不知该对我说什么才好。
“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以后决不会再这样了,回家吧,啊!”我泪眼迷蒙的望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不用照镜子也想像得到。
“不是为今天的事,晓芸,这你知道。”他开始接触问题的实质了。
我觉出他有和我摊牌的意思,绝望中,我仍在争取:“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的婚姻已经死了。”他终于说出了我最害怕听到的话。
我不甘心的追问:“我究竟那儿做的不好,你跟我说,我可以改,你说吧,说呀!”
他苦楚的摇摇头:“你没有什么不好,就这个家而言,说句实在话,你付出的比我多得多,要说不好,是我不好……”
我把他扭过去的脸重新搬正,盯住他的眼睛,以向上帝忏悔的神情和语气:“可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从前的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从今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咱们三个人,你在外面安心搞你的事业,我保证家里的事不让你操一点儿心……”
“晓芸,”他的惊恐度减弱了,说话时开始注意语法修词,注意逻辑重音,注意声腔的控制了:“你以前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对此,我很感谢你,问题不在这,问题在于……”他稍停了一下,估计是在选择比较隐讳的、委婉的、又能说明问题的有效词句,果然让他想出来了,他语暖声温的说:“你觉着像我们这样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吗?”
我不加思考的回答:“我觉着有意思,你要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直言不讳,我可以改。”
他仍旧不愠不火的道:“你没有什么需要改的,改了,就不是你了。”
真是听话听声、锣鼓听音,敢情他对我的成见不是一天半天,而是由来已久了,我耐着性子问:“你的意思,我压根儿就不是你需要的那种人?”
他摆摆手,解释道:“你是好人,我也不是坏人,可好人和好人未必就是一对好夫妻。”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找我?”我指着他的鼻子问。
他不慌不忙的:“当初的我同现在的我是两个人,当初的你,和现在的你,也是两个人。人和万物一样,是变化的,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里完全可以是不同的人,这你难道不明白?”
“我还是我。”我执拗的扭过头去。
“你不是你了。”他说。
“怎么?”我等他回答。
当初你给我最强烈的印象是聪明自信,还有清高……”
我知道他在激我,但,我不上他的当,不过火气已经压不住了,我大声喊道:“你不用激我,没有用!”
我的喊声,把他吓了一跳,他用手指指隔壁,压低了声音说:“小声点儿。”
我跟本不听他那套,声音更大了:“做都做了,还怕什么?”
他怕我的声音传出去,惊动隔壁住的人,给他造成影响,赶紧站起来,穿上裤子,想来个一走了之,岂不知我早有防备,没待他行动,我已抢先两步,堵到门口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气极败坏的问。
“跟我回家。”我一字一板地说。
“我说过……我……”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儿就被我打断了:“你要离婚,但,我不同意。”我用挑战的目光看着他,那意思是,有能耐你使去吧!
“如果这样,咱们只好法庭上见了。”
在我的逼迫下,他也把话说到了极限。我终于被彻底激怒了:“法庭上见,见什么?王悦吗?”
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到底说出了我一直回避的名字。
他听了王悦两个字之后,先是一愣,然后用一个吞咽动作,掩盖了他的失态,他拉着长音说:“你给我听着,咱们的事不要把王悦扯进去,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哈哈……”我笑了起来,连我自己都感觉到我的笑声好怪异好恐怖:“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她做掉的孩子是谁的?莫非她也和你一样,有一个第三者?”
在我的恫问之下,他象吞了热土豆的狗儿一样,干转磨磨说不出话来。于是他用力拉我,想把我拉开后,他好夺门而逃。
为了不让他的阴谋得逞,我用死力对抗,一直让身体堵在门口,他心虚,怕声张,不得不停手。我呼呼气喘地指着他说:“六七年了,我把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你,给你做饭、洗衣服、生孩子带孩子,为了什么?”
“为了你自己!”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样儿没加思索。
“知道就好,我是为了我自己,为我自己能有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告诉你钟瑞,我不是苦行僧,不是受虐狂,你别指望我在自己的根本利益受到威胁时还会逆来顺受保持沉默!”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与其说是抱怨,还不如说是对他的声讨。
他听了之后不仅没有一点负疚感,相反还戗着我说:“我不了解你了,对你我从来没存在任何幻想……”
我没容他喘息,马上接道:“所以你就采取这种方式,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孩子你得管,这个家你得管!”
他听了毫不迟疑:“我管,没问题。这样,我回家,你走!”
“你得回去,我也不走。”我在有意和他叫劲。
他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象看一个陌生人似的:“怎么早没看出你是这种人?最无赖的泼妇也比你讲道理。”
我反唇相讥道:“跟什么人说什么话,跟你讲理,还不如对牛弹琴!”
他不再示弱,以牙还牙:“那你何必还要赖着我呢?去找好的去,去呀!”
我咬牙切齿的说,不,是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有廉耻没有节操?跟你说钟瑞,我这次要是迁就了你,那就是助纣为虐,是对社会的犯罪……”
那天晚上我们吵得很凶,彼此之间毫无顾及,等于是赤膊上阵了。这次争吵之后所收到的效果是,使矛盾更趋于尖锐化,从而加速了夫妻间感情的破裂。
×年×月×日
那天晚上,我是把聪聪一个人扔在家里去钟瑞公司的。半夜里聪聪被尿憋醒,喊我不见,跑出来找我,遭到人贩子的拐骗,偏巧让去车站买票的王悦遇上了,她救了聪聪,并把被人贩子扭断了胳膊的聪聪,及时的送进了医院……
当我和钟瑞得到消息,双双赶到医院的时候,聪聪那只受伤的胳膊已被处理包扎好。见他时,他正静静地躺在床上,接受姜医生的耐心检查哪!
见到失而复得的心肝宝贝,是因为我的失职,伤成那个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对王悦我能说什么哪?只有两个字:谢谢,她回答我的也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这便是事发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第一次谈话。话虽不多,却表现出了两种不同的心态。之后,她又主动找过我一次,说想要同我坐下来谈一谈,当时,我只跟她说了几句话,虽然只几句,但,我是发自肺腹的。我说,做为女人我完全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如果说你伤害了我,那也是无意的,我决不怪你……
另则,如果钟瑞真能同她结合,未常不是件好事,因为她确实比我优秀,她与他也确实比我与他相配。既然我不能使他幸福,别人能够给他,我不能推波助澜,总不至于釜底抽薪吧!话又说回来了,即使我和钟瑞能够握手言合,那也只是表现现象,实际上已经貌合神离了,与其同床异梦,不如分道杨镳,何必一条绳拴俩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他,劁猪割耳朵——两头受罪哪!
就在我决定同钟瑞分开但还没履行手续的同时,从斜刺里杀出一位李代桃姜者,他就是那个为聪聪做接骨手术的医生——姜学成。这个人对人热情周到,缺少一个男汉的阳刚之气。不过,他有一种不达到目地决不罢休的锲而不舍的韧劲儿,最后到底让他突破了我的第一道防线,正在我准备接受他的时候,他的妻子找上门来了。看他在他的妻子面前低首下心的样子,真让我感到呕心。一个有决心但没有胆量的人,是什么事情也办不成的。在这一点上,我还真从心里往外佩服钟瑞,不管做什么都有个执着的劲儿,象对他的电脑一样。
在姜学成向我展开攻势的那段日子里,他出了件严重的医疗事故,他在为晓月的男朋友何涛做包皮手术时,粗心大意,违反操作规程,不执行查对制度,把百分之二丁卡因误认为百分之一普鲁因局部浸润四十毫升,导致病人中毒致残。
姜学成的岳父是卫生局长。于是他妻子便借机用保住他前途的条件来制约他,肋迫他,说他如果能收回心,做她这女王陛下的百依百顺的臣民,她就会求她当局长的老子为他的女儿冒几分风险,帮他把事情摆平。不然,其后果将非常严重,即便不追究法律责任,起码医生这碗饭是吃不成了。
姜学成经过权衡之后,终于退出了我的生活,乖乖地做起她的宠物丈夫去了。
我为我一时疏忽,让那样一个卑微的小人闯进我的生活感到羞愧,感到耻辱,我恨我自己有眼无珠,我恨我自己感情脆弱,不然不会被他乘虚而入。
这件事过去不久,我终于同钟瑞正式办完了离婚手续,是在七年前我们共同办理签证结婚的街道办事处办的。
当我怅然若失的走出办事处大门的时候,一阵秋风迎面吹来,办事处门外那两棵高挺的钻天杨的叶子沙沙而落。我抬头看整棵树,光秃秃,只有树尖儿上还有屈指可数的几片黄得耀眼的叶子,那几棵多情的叶子,应该脱落,却不落,看着它,我陡升灵感,偶来诗兴,回家后,在日记本上写道:
秋风虽无义
黄叶恋枯枝
真情在哪里?
草木比人痴。
×年×月×日
也许真是共同岁月之于婚烟,比什么都重要。我同钟瑞在一起生活了六七年,通过两千一百九十个日日夜夜的磨合,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可分隔的整体,这个整体好比一台精密度很高的机器,对它,别说拆了重新组装,恐怕随便更换一个零件儿,也会直接影响到它的正常运转。
钟瑞从我们共同营建的爱巢里分飞出去了,但他人走了,影子还在,给我的感觉,他仍然还在我们这部机器上运转着。事实也是这样,从我们拿到离婚证到现在,他依旧在这个门里出出进进,连忠于职守的门神都不挡他。尤其是我辞职后重新求职这段时间,我的感觉就更明显了。是呀,过去在一起的时候,他整天忙得脚踢后脑勺,家庭观念淡薄到叫人无法容忍的程度,现在分开了,不知是他的工作不象过去那么忙了还是怎么,竟突然关心起这个已经不属于他的家的家来了。
过去我上一天班回来,收拾屋、做饭、照顾孩子……全得我一个人手到,忙得我头昏眼花,一塌糊涂,现在回家,却经常出现一个让我感到意外的场面:屋子收拾干净了,饭做好了,聪聪洗了澡,换了衣服,在他那特制的琴凳上练习弹琴了……
我们三口人还象过去一样,坐在饭桌旁,边吃饭,边看电视上的晚间新闻。新闻看完了,便开始变了一天中各自的经历与见闻。钟瑞三句话不离他的电脑;我一张嘴自然是求职,聪聪的话题就广泛了。从他们幼儿园谈到钢琴班,从李小雪的圣斗士谈到动物园的老虎狮子、长颈鹿……小孩子嘛!他的思维总是跳跃的。
经过一大段废寝忘食的奔波,我终于走进了一家中日合资的公司。那是个钢制办公家具公司,属方达总公司属下的一个最差的单位,日方总经理和中方副总经理已经换了几任,亏损近百万元。我去了,除了干会计的活儿,还要给个日本老总做翻译,全天候。就这么干,工资能不能按时发下来都没有保障……可他们希望我去,说我懂会计、日语好,做事稳重,这都是他们的话,我也不太好说什么,就答应了。到那看了之后,心一下子凉了,到处冷冷清清,工人们懒懒散散……我真些后悔。回来和钟瑞一说,他鼓励我:“先别急着后悔,万一你真行呢?到实在不行的时候再去财务部,又不是没有退路,你怕什么?”
我说:“我觉得我不行。”
他说:“我觉得你不一定不行。”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表情十分认真,没有一点戏谑的成份:“你看!”他探过身子对我说,“你第一步走得多棒,再往前走走看,嗯:要是让我选的话,我绝对不去财务部——与其给人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这是我做事的原则。当然,你和我不同,一个女人……不过也没什么嘛,聪聪有我,你尽可以不必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
在他的鼓励与动劝这下,我决心独辟新径,竭尽全力去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