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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了。我自己清楚得很。”他长叹口气,但目光还是凝视着那团灯光。
“你已经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从恨不得一天一封信到一周一封、一月一封,这几个月来,竟然音信全无了。我又不是傻瓜,还能感受不出来吗?”
“那你为什么还专门跑过来?”
“呵呵,樱桃,我是一个明明白白的人。死要死得明明白白;活,也要活得明明白白。”小武苦笑。接着,自言自语般呢喃:“或许,我是没出息,没出息地盼望着奇迹。”
奇迹?现实中哪有什么奇迹?峰回路转、破镜重圆、鸳梦重温,那些都是小说中的情节。但为了安慰他,我仍然违心地说:“也不一定。没准儿思嘉太乖乖女了,见到你后或许会有自己的想法。”
小武笑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樱桃,加贝最让你感动的话是什么?”
我愣怔住。感动?太多太多了,让我从何说起呢?不过小武似乎也无意追问,他依旧笑着,淡淡地说:“思嘉常常对我说‘小武,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因为我,思嘉喜欢沈从文。那时候她天天读沈从文的书,天天缠着我带她回苗乡,甚至还计划着在凤凰买一家客栈。她说那是我们的省亲别墅,当我们厌倦了都市生活后,就可以去那里种花种菜,甚至养一堆孩子。呵呵,这些句话好像在我耳朵里生了根,发了芽,在脑子里长成一棵树,怎么拔也拔不掉了。”说着,他捧住脑袋用力摇,好像脑袋中真的长了什么东西。
看着他,我无言以对。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尽管我不是那条鱼,仍相信他们的爱情曾经很美很美。但是,越美,越易碎。记得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美,是用来被破坏并被铭记的。突然感觉心惊:这,算不算一个咒语?
外面,雨越下越大了。破败的亭子间里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我撑起雨伞举到小武脑袋上,劝他:“回去吧,再待下去会淋出病的。”
小武听话地起身。当他一站起来时,小腿突然向前一个趔趄,整个人差点扑倒在地。
“怎么了?”我急忙拉住他,奇怪地问。
“没什么,腿不好。”
“怎么会呢?”大学时,小武可是我们学校的长跑健将,经常代表我们学校四处会师,所向披靡,因此也得了“飞毛腿”的称号。
“上个月摘燕窝时被崖上一块岩石砸了小腿。用老家土法子接的骨,没接好,天一阴就疼。”他拍拍小腿,简单地说。
我惊讶地望着他。他的脸平淡极了,清亮的眼神比春天的雨水还要透明。“爱是给予,爱是付出,爱是盛大的恩慈。”——谁说这句话不对呢?
思嘉于一礼拜后回来。那是个星期天,天空湛蓝,阳光热烈。我们的自行车坏了,小武与加贝一起推到楼前自己动手修。顺便还找出我的一只断了跟的高跟凉鞋和加贝一双破了洞的球鞋,也打算一并修理。看着两个英俊的大男孩头抵头坐在碧绿的银杏树下修东西,听着他们轻松单纯的谈笑,感觉真是一件愉悦养眼的事情。
正当小武把车辘轳拆下来,打算检查滚轴时,一辆黑色红旗出租车无声无息地驶过来。估计小武挡着了道,汽车毫不客气地按起了喇叭。小武扛着辘轳赶紧让路,只是刚一抬头,就像被魔法施中似的,定住了。
顺着他的眼光,我也朝车里望去。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估计思嘉也吃了一惊,面孔煞白。司机不明所以,依旧按着喇叭。小武一动不动,单薄的身子在庞大的红旗面前,孱弱却坚若磐石。
车窗缓缓下移。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把脑袋探出来,是江帆。刚刚从瑞士回来,他整个人似乎依旧沐浴在瑞士的高贵优雅中,气质更加无懈可击了。“先生,对不起,能否让一下道?”他冲小武挥挥手。
小武看都不看他一眼,依然凝视着思嘉。脖子,渐渐粗了;脸,也渐渐涨成紫色。思嘉却如同蜡像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江帆非常奇怪,开了车门走到小武身边:“先生——”小武胳膊一抡,把江帆挥到一边,“思嘉,你出来,出来啊!”他实在按捺不住,扔下车辘轳跑到红旗跟前,用力拍打窗玻璃,痛苦地大吼。
江帆似乎明白了什么,疾步走到小武面前,冷冷地威胁:“先生,你若再不让开,我可要打110了。”
“打你妈的脑袋!”小武怒火中烧,一拳挥向江帆。没想到,一贯倨傲高贵的江帆此时竟然如纸糊的,登时跌倒在路上。我和加贝吓坏了,急忙上前拉住小武。这时的小武,已经被逼得失去理智。他拼命挣扎,怒发冲冠,如狮子般怒吼:“杜思嘉,你给我出来!”
刹那间,小区的保安也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帮江帆捡起落在地上的眼镜。江帆戴上眼镜后,赶紧钻回车里,坐在安全的位置上,拢着头发,恼羞成怒地命令:“先把这家伙送到保卫科!”于是,一伙人冲小武围了上来。
这时,思嘉的车窗终于打开了,面无表情地对保安们说:“不用,是误会,你们回去吧。”然后,她终于面向小武,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同情:“小武,对不起,你回家吧。”说完,车窗“唰”一声紧闭。然后,轿车喷出两股青烟,绝尘而去。
小武跟着车拼命跑了几步,很快就如同断了电的金刚娃娃,越跑越慢,越跑越慢……终于,他软绵绵地蹲了下去。
我一直跟着小武,如影随形。他默默走回地下室,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来时满满两大袋全是带给思嘉的礼物,回去时,只剩下两个空空的行囊。估计他要坐长途火车,加贝将屋里的面包馒头咸菜甚至黄瓜西红柿都收罗一起,强行塞进他的背包。
收拾好,他又走出去,我依旧跟着。“樱桃,你为什么总跟着我?”他扭头问。
“我,我——”我绞着手指,不好意思地说,“担心你自杀啊。”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笑得几乎流出眼泪,“女人胸口三把刀。够浪漫!够残酷!我算服了你们女人。”
我望着他。看着他哈哈大笑的样子,反倒觉得恐怖。“其实不是每个女人都这样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会找到自己的缘分的。”我尽量心平气和地安慰。
“嘿嘿,天涯何处无芳草!对啊,嘿嘿,嘿嘿……”他笑着,走进卫生间。只是,门刚一关上,一阵痛彻心肺的号啕大哭伴着哗哗的水流声乍然响起。
我转过身,发觉不知何时,加贝正默默地站在我身后。我扑向他,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泪,刷地流了满面。
6
小武终于走了。
傍晚收拾房间时,加贝发现小武带给思嘉的燕窝,立即催我把燕窝送上去。我不情愿,深信思嘉已经不需要这样的东西。“今天的杜思嘉已经不是以前的杜思嘉了,这点你还没看出来吗?”我问。
“樱桃——”他低声说,目光中满是乞求。
我叹口气,接过燕窝走出去。如果说小武的个性是明明白白,那么加贝的特色就是彻彻底底,都是如此极致。
刚一走近思嘉家的防盗门,便听到里面一阵热闹的笑语喧哗。开了门,杜妈妈略有些不快,但碍于情面,还是把我请进了屋。
他们一家已经吃过晚饭,此时正围坐在红木扶椅上看江帆他们在瑞士拍的照片。茶几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礼品,非常高级的模样。墙上挂着中国水墨山水画,寒山、斜径、竹林、苍雪,意境幽远高洁。对联上写着“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我笑笑,无话可说。
看我进来,思嘉急忙抓了一把巧克力,把我拉进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果然是一个雅致的闺房,粉碎花墙纸,白家具,蕾丝窗帘与卧具,显然不是小武那一档的。
“樱桃,他走了吗?”她张嘴便问。
“你想让他走还是不走?”
她不吭声,沉默地剥着一枚巧克力。
“他走了。喏,这是他留下的,我来给你送这个。”我把燕窝递给她。
她惊奇地接过来,打开包裹。包得很严实,一层又一层,看来包的人充满珍爱与柔情。最终,当她看到那一团灰扑扑的燕窝时,大吃一惊:“是燕窝?!”
“是的。”
她的眼圈红了:“他早就告诉我他老家悬崖上有燕窝,他要给我采,我不让。可他最终还是——”
“为了给你采这个,他把腿都摔断了。”我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终于大恸,捧着燕窝泪花滚滚,但却拼命摆手制止我:“樱桃,有些话,最好不要再说了。”
“好,那你还哭干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她趴到床上,呜呜咽咽的哭声从枕头里闷闷传来。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杜妈妈如幽灵般立在门边。看到女儿在哭,眉头皱了一下:“嘉嘉,快出去,小帆还在外面等你呢。”
“让他走!”
杜妈妈走过来,看到床上那一包燕窝,立刻明白了。她冷冷看着我,问:“这是那小子让你送来的?”
“小武已经走了,这是他落在我那儿的。”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坐下来拍着思嘉,半怜爱半呵斥:“嘉嘉,别哭了。我都奇怪了,我女儿竟然有那样的眼光,瞧得上那么穷乡僻壤的一穷小子。真没出息!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你知道什么?”思嘉恼怒地推开母亲。
“我知道什么?哈,我走过的桥都比你们走过的路多。我知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跟着那个穷小子你能得到什么?”
“妈,你太势利了!”
“势利?!”杜妈妈站起身,声音突然有些凄凉,“女儿,别说妈妈势利。妈妈现在在这个位置上,你看吧,众星捧月、趋炎附势,登天的事儿都易若翻掌。可是妈妈马上就要退休了,现在的世道,人情如纸,人走茶凉,到时候翻掌的事儿都变得比登天还难!妈妈不趁着还有些能力,把你、把这个家处处安排妥当了,怎么能放心退下?妈就有你这一个女儿,我怎么可能把你、把咱们全家交到那个穷小子手中?”
我无语,思嘉也说不出话来。的确,杜妈妈并没有错。换了我,估计也一样。这时候,我渐渐理解思嘉的行为了。或许,她才是最痛苦的。如同一枚棋子,矛盾地被人拿捏着,进退均由不得自己。
这时候,杜妈妈继续说:“妈妈也年轻过,也恋爱过。可在生活面前,爱情却是最没用的,饿不能当饭吃,冷不能当衣穿。恋爱的时候你可以说一切都不在乎,可是生活却是长长的几十年!你能保证恋爱几十年吗?能在这几十年里天天不在乎吗?即便你自己作保,你能保证对方吗?别说过去了,看看现在,连‘二奶’都进入汉语词典了。这些,还不够警世吗?”
我听得脊背发凉。杜妈妈的话句句刺耳,可句句又是醒世恒言。环顾思嘉这芭比娃娃般的闺房,想到我那个被垃圾填充的地下室,再联想起公司女同事们光鲜夺目的行头,我越想越憋闷,越坐越难受,于是起身与思嘉道别。看我要走,她急忙跑到客厅里拿了好几盒漂亮的巧克力塞给我,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放我出门。
7
我们都很忙。小武的到来与离去就像一粒小石子,激起生活中的淡淡涟漪,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都市的节奏快如陀螺,没有人会怀旧自怜。朝前看,你才不会死掉。
夏天了,地下室里越来越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