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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倒是不大,要换主子,我还是和本寂商量一下,有人说我是管阳间事的县长,他是管阴间事的县长。
郭向阳兴高采烈地回省城了。第二天刘铁就给于县长打来电话表示感谢。
于长松就埋怨刘铁:刘处长你也是的呵,这事还用得着拐那么大的弯吗?
刘铁说:实在不瞒你啊县长大人,这个头炷香的任务是一个不能出意外的政治任务,我这么一说你就该明白了,谢谢你啊。
于长松打算找市委关书记当面说说这个事,但电话打了几次,他都约不好。他便给书记的秘书说了,他可没有工夫在这等小事上多费神。秘书听后倒抽了一口冷气,口气很硬地说:于县长,你这不是开玩笑吧?书记可是答应了人家的哩,这事不大,也不小,事关书记的面子和信誉呢。
于长松说:不就是烧个香敬个神么,什么面子呵信誉的,没那么严重吧?又不是书记自己要去烧那炷香。你给书记解释解释吧,后年的头炷香一定留给他,省里压下来的任务,我们也抵挡不住啊,请你们体谅基层的难处。
话说到这一层,别说是一个秘书,就是书记本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事就算是彻底拿下来了。
事成之日,刘铁和心宜专门请了郭向阳一次。令向阳想不到的是:他们两人对他办下的这件事给予了高度赞扬。
三杯洋酒下肚,刘铁就放松了,一手搂着向阳的肩膀:兄弟啊,你这次可是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其重要性是你想象不到的。
郭向阳装作高兴地碰杯,心里却是明白的,这个功劳并不属于他,心宜才是这一出戏的编剧和导演。他清楚地记得:出发前心宜在香软的枕边,教他回去如何一改往日的作派,给父母尤其是父亲留下一个浪子回头、从此要认真做事诚恳为人的印象,待水到渠成时再抛出他的目的。心宜的导演水平果然高超,轻而易举就让于长松改变了对儿子的成见。现在看来,导演不止一个,还得加上刘铁。从两位导演的满意程度看,郭向阳感到自己的表演确实是成功的。
尽管郭向阳什么都不懂,但他感觉自己已经进入刘铁和心宜这些都市主人的生活和视野了。他和心宜同居也有些时日了,他这才真正感知到她的真实,以前她总是如天上的白云,看得见,够不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很兴奋,也很满足。他给郭如玉打了个电话:妈你这事办得真漂亮,你不知道,你在改变着我们的命运。我和心宜很快便会回来,你告诉爸,我不会使他失望的。
国庆长假刚过,刘铁就来了丁县张罗烧头炷香的事。他给于长松带来几瓶好酒。刘铁郑重其事地告诉于长松县长:对谁也不要说他刘铁来张罗烧头炷香的事,更不能透露烧香人的身份。除夕之夜,趁着天黑,悄悄地来,悄悄地烧完香,悄悄地走人,也就是个把小时的工夫。到时候叫公安派几个便衣转一转,暗中保障一下安全。
于长松听说要动用公安,便觉事情不小:来头真的蛮大啊?
刘铁说:我刚才还说了,不要打听这些事。
县长说:明白明白。
刘铁说:这事办好了,当然不会让县里吃亏的,你报一两个农业项目上来吧,具体工作我去落实,看能不能帮上你们一点忙。
一谈到项目县长就来劲了:我一定办好这事,一定!你放心。只要是能帮我们了丁县的老百姓脱贫致富,县里能做的事我们会努力去做。
刘铁说:我相信你能办好。
刘铁当然还要拜访本寂和尚并同他敲定具体细节。他对本寂说:这次头炷香的场面应该体现你们阳山寺的最高水平,从某种意义上说,以后头炷香的规格也就不过是这么一个级别了。你那台人家赞助的吉普车,也已经用了好多年了,该换换了,如今省里到了丁县的路也修得不错了,过了年,想办法给你换一台轿车,坐起来还是舒适一些。
刘铁还将保密等等事项和本寂和尚磋谈了很久。事后本寂和尚通过适当的途径放出话来:从明年春节起,阳山寺的头炷香不再对外开放,未经烧头炷香的施主本人同意,其他人不能再去庙堂里观赏盛况,以保障获得烧头炷香的幸运者和众僧尼能够和菩萨安静地对话,这也是菩萨的意思。既然是头炷香,便应该有头炷香的神圣之处。
这年大年三十晚上,离中央电视台春节文艺晚会敲响最激动人心的零点钟声还差个把小时,百八十里街以及周边乡下的香客们放弃了观看春晚节目,陆续来到阳山寺,一个多月前大家便知道烧头炷香的规矩变了,便没有再往大殿里挤,在菩萨面前,人们一个个显得很文明。他们耐心地站在寺门外看着手表,等候着烧完头炷香,在第一时间里去向菩萨拜年。
零点差十分,两辆小轿车悄悄地开到本寂和尚的心念堂前。大家心里明白:这是本届烧头炷香的香客来了。这些资深的香客们都是很超脱的信徒,没有拥上前去看稀奇的,只是盼望着那头炷香的功课能快点做完。
新年刚过去的半个小时后,阳山寺的院子里点燃了百八十里街人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礼花和爆竹,在人们的欢声惊叹中,寺门大开,寺里的众僧尼在本寂和尚的带领下,穿着崭新的袈裟,高声吟唱着祝福的经文,列队迎候前来给菩萨祝贺新春的人们。这是何等庄严吉祥的时刻和场景啊,人们心里无不春潮涌动,怀着无比崇敬和激动的心情鱼贯而入,拜倒在众神座前。就在这时,小轿车悄悄地离开了阳山寺……
尽管刘铁费尽心机,把方方面面的保密工作都做到了位,一年半之后,这位神秘的烧头炷香的香客身份还是暴露了。
第十九章飞来横喜
这年端午节的头一天,天刚亮心宜就起床了,稍事洗涮就开始化妆。
心宜是夜猫子,平时不到上午十一点钟起不来,睡到吃中饭是常事。平时心宜也很少化妆,今天却摆开了阵势,心宜的反常举动令郭向阳深感诧异。
我今天要去办一件事,这事应该说是很重要的。向阳呵,这事要是办成了,接下来要办两件事:一是我们要庆祝一下,就我们两个人,一办完我就给你电话,你就去圣米斯德占着我们常坐的那个座位。二是去一下你的老家了丁县,去见见你父母。
好的。会办成的。
一切准备妥当,郭向阳及时给心宜送上一小碗不凉不烫的由莲子、百合、绿豆、小米和少许淀粉熬成的稀饭。这是心宜每天早餐的必修课,从来不曾变过。每天早晨,有两件事向阳是要给心宜做好的:一件是这一小碗粥。另一件是她睁开眼来,要喝上一杯头天晚上喝剩下的不冷不热红茶。心宜只喝一种茶,她的这个爱好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发展到随身携带着茶叶,随时享用。她这茶来路不同凡响──她的祖上曾是闻名江南和西南的茶叶商,而且会做茶,有先人还给皇帝做过贡茶。心宜是她祖父的掌上明珠,她喝的茶是她祖父专门给她准备的。说这红茶做好之后,要储藏到庙里木雕的菩萨肚子里,放得越久越好。寺庙一般是筑在高处的,所谓“庙堂之高”,高的好处是通风不潮湿,再有终日不息的用山野之草做成的草香熏着,那菩萨肚子里的茶叶便会发生奇妙的变化。那将是什么样的化学作用?只怕直到如今还没有人着手研究这方面的问题。祖父给心宜的茶是在菩萨肚子里放了四十年的茶,是她祖父学成茶艺后亲手做的。喝这种茶的好处是不发胖、不上火、不坏肚子、精神好、睡眠好。这些好处在心宜身上的体现是十分明显的。这带着祖父厚爱和家族荣耀以及有着若干药用功能的好茶,当然会成为心宜的至爱。
心宜吃过早点,收拾停当,最后在耳垂后侧和手腕上喷一点法国香水,八点整,阳台下便稳稳当当停放着一辆挂着这个省份特殊牌照的小轿车。
心宜不曾告诉郭向阳她去哪里、去见谁、去干什么。知趣的郭向阳从不打听她的行踪。
在他和她“好”上的第一时间里,她曾满口异香地在他耳边轻轻说:我有一个不好的习惯,不喜欢别人过问我的事情,包括我的父母。你要是不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我相信我们不能走下去。你能答应我吗?
向阳:你放心,我这人有一个长处就是不爱干鸡肠狗肚的事。
心宜:可要记住今晚的承诺呵……
就这样,心宜给郭向阳解开了在他看来可望而不可即的她的第一粒无比高贵的扣子。
这天上午十点十八分,忐忑不安的郭向阳接到了心宜的电话。心宜的声音因兴奋显得有些颤抖,对于她这个办事沉稳老辣的女子来说,这是很少见的事。
郭向阳合上手机就往圣德跑。
圣德是省会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她的全称叫做圣米斯德大酒店。凡来省城的老外都爱住在这里,因为无论是店名还是软硬件都符合他们的要求。显然这也符合心宜这种人士的标准——他们的标准便是将一杯康师傅纯净水喝出十个盒饭的钱来;将牛肉只煮到带血丝七成熟;花一百块钱可以买到的同样的裤子愿意在这里出一千块钱……
郭向阳一到圣德,那里的服务员就晓得他要去什么包间,一会儿有茶送上来了,不用说,必是一杯龙井,茶招待都晓得他爱喝这种茶。其实他是不懂茶的,再好的茶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解渴而已。但到这种地方来总不能叫人送一杯冷开水吧。他选中龙井作为来圣德的专用饮料,是看好了这个“龙”字。龙,多好的象征,龙飞凤舞、龙腾虎跃、龙骧虎步、龙马精神……茶招待还晓得待会郭总的另一半“心总”来了,是不用上茶的,心总会有她的专用茶交给她们,她们还晓得心总的茶不能用普通的杯子泡,不管谁当班,都晓得心总的茶应该如何泡。尽管心总喝茶不用圣德的茶叶,但手工贵,不比龙井便宜。
十点三十八分,心总款款地来了,她被有着五个鲜红指甲的纤纤玉手领进小包间时,郭向阳一眼就看出她怀着很少见的兴奋,这种不动声色的兴奋藏在眼波中、鼻翼间、呼吸里、头发上。
郭向阳替心宜取下包,用一本杂志拂了拂她要坐的地方,谁都晓得圣德是个一尘不染的地方,而心宜有洁癖,做这么一个动作对于她的心理有很大的安抚作用。他不问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他只是说:辛苦了呵。这句中性又温暖的慰问,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人听了心里都会很舒服。
心宜因兴奋而显得有点疲惫,对郭向阳说:我们今天要小小的庆祝一下,来个鲍,来点法国36°的情人红。我今天特意看了一下表,说完事是十点十八分,我踏进圣德是十点三十八分,这可都是民间喜欢的好数字,我以前不信这些,但今天我信。
郭向阳道:应该庆祝,应该。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无意中碰上的好数字,一定是吉祥的。
心宜有些迫不及待:来,为我们的愉快合作,干一杯。
心宜说:估计我今天会喝醉。
向阳说:那你就醉一回吧,这洋酒只有36°,醉也醉不到哪里去。
心宜道:知我者,君也。
听这话,向阳很高兴。
几杯酒下肚,心宜的话就开始多起来,她说:向阳我要再次夸你,这一回我们给老板张罗的头炷香,真是干得太好了。
向阳不懂:老板?
心宜说:对,老板。你不必弄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叫。喂,你过来。
于是郭向阳绕过长条小桌和心宜并排坐着,心宜幽幽地对他说:跟你说呵,我有一笔血汗钱,要了整整三年都没有要回来,法律认定那是我的,公安局和法院也认定是我的,可就是要不回来,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拿了就是不给,人家海气呵,牛×呵,不给你就是不给你。就像强盗当着所有人的面抢走我手中的钱包,却公然说那包是他的。你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事发生吧?可偏偏就会发生这样的事,咳,这就是生活……事情呢,要说难也不难,一个头炷香就可以把这个死结烧开,三年的奔波,三年的屈辱,当不得一句有分量的话呵,一个头炷香,换来了一句话,那笔钱一个小时内就到账了,这就是生活!说重一点,这笔款子可是我的救命钱,翻身钱。所以,今天我们要好好的庆祝一番。这事的意义不仅仅是止于钱哩。倒酒!倒酒!
郭向阳举杯祝贺。当然他不会问要回了多少钱,是什么钱。
在郭向阳看来,这是他和心宜同居以来对他透露的头一个商业信息。可见她的高兴和酒都有些过度了。
然后心宜抓着他的手,眼色迷离地看着他说:我今天高兴,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