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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狄公案-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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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意思?”马荣不解。
  “我已探得这瘟猪今夜便要动身去京师。说是去接洽一宗古董字画生意,行色很急。”
  马荣道了谢,赶紧到红阁子找狄公。狄公正在盘问胖掌柜钥匙事,胖掌柜坚认钥匙从古以来只有一柄。又问红阁子里大床是否挪动过地方。胖掌柜道,他经营这永乐客店十五年了,并未挪动过红阁子里一样家具。听老一辈差役说,二十年前,三十年前便是目下这个摆设。红阁子从建造以来就没变换过布局。只是露台外的几株紫藤是他盘过店后自己栽的。原来站在露台上可以远眺太乙观的大殿。——红阁子自建造之日便有意要使它变为一件古董,更能招揽房客生意。
  胖掌柜退下后,马荣将小虾说的消息告知狄公。
  狄公道:“不能让温文元这个时候轻易走脱,这几件案子与他都有牵涉。午后我们即去龟龄堂铺子找他。马荣你此一刻去桃花客店将贾玉波叫来这里,我有问话。”
  没一盅茶工夫,贾玉波传到,狄公在外厅让坐。
  “贾先生,听说你在恒丰庄输得精光。——读书人怎可到那种地方去,岂不沾辱斯文。”
  贾玉波慌忙叩头,口称“小生知过。”
  “知过便好。冯里长如此眷顾倚重,你不思前程,也应报答他一片疼爱之心才是。”
  “不瞒狄老爷,小生实无意于功名利禄,只求做的几篇诗赋能流传世间,大志已酬。昔日魏文所谓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也无非如此。冯相公一片热肠,固然恩重如山,小生却视作浮生之累,并不希罕。”
  狄公暗惊,这后生对人世如此冷淡,恐非真情。不过他对冯玉环的婚姻似乎真缺乏热诚。
  “适间公堂上灵先生没说实话,欺瞒本县,该当何罪?”
  贾玉波脸色一搭儿红一搭儿白:“不知狄老爷这话从何而来?”
  “你下白鹤楼后即去了秋月宅邸,半夜才回的桃花客店。公堂上竟还花言巧语,一味蒙混。”狄公一脸秋霜。
  “呵,狄老爷原来这般推算。”贾玉波口气不无鄙夷。“小生回桃花客店后仍感不适,头重脚轻,便沿后花园走走。倒是路过一幢宅子,却不知是秋月住的。里面一片漆黑,并无灯光。倒是那花园大酒楼歌舞正酣。小生那里观赏了半日,再回桃花客店时恐已午夜时分。”
  “贾先生对秋月人品有何判断?”狄公松了口词。
  “那女人性情乖戾,一身酸臭,小生躲他唯恐不及,哪里还敢染指?我都不信李公子这样深明练达之人会出巨金赎她为妻。”
  狄公心中一亮,不由得不信。——冯玉环如此门第人品,这狂生尚且不以为然,视作浮生之累,何况秋月那艳俗不堪的烟花女子。遂挥手示意贾玉波退下。
  狄公刚吃罢午膳,马荣使来了。——他抽个空到王寡妇家与银仙两个美滋滋地吃了顿饭,又温存缱绻一番。不敢久恋,赶忙来红阁子,生怕狄公起疑心,问东问西。
  (缱绻:读‘谴犬’,情意深厚。——华生工作室注)
  “马荣,你来得正好。我已推知二十年前陶德的父亲陶匡时正是在这外厅里被人杀死。”
  “老爷,陶先生不是说在红阁子卧房见着尸身的。”
  “陶德说他看见父亲尸身在右边大床前,此刻我们已打听清楚,红阁子中大床一直在左边,几十年来从未挪移过方位。想必是他根本没进卧房的门。小孩儿见了这外厅门窗家具一式红沐,便以为是红阁子,其实并不知外厅卧房之分。陶德说他一进门便看见尸身更是明证。只是当他跌倒在台阶上昏厥时,凶手才返回将尸身挪入卧房,又锁了房门将钥匙从露台窗户扔进卧房。——这样便是一个原本完整的自杀现场。”
  马荣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中还思想着银仙的种种好处。
  “陶德看见那凶犯穿红衣袍也可解释。——当时正是黄昏,夕阳西下,照在外厅,一片耀目的红光。那凶手或是穿着素色衫袍,故也染红。小孩儿未能深思,以为是红衣袍。”
  马荣转思来细细一想:“可这露台浓荫遮盖,夕阳如何照入?”
  狄公笑道:“那掌柜不是说,露台外的紫藤是他十五年前盘下客店时手栽。陶匡时死时露台外一片空旷,可以看到远处太乙观的殿顶。——夕阳照来,外厅一抹儿染红,正是情理之中。”
  马荣也笑:“这红衣袍的解释差强人意。那么凶手是谁呢?温文元还是冯岱年,他两个都到过永乐客店,抑还是那个翡翠。”
  狄公道:“我们暂不管凶手是谁,这杀人的程序似可说通。如今来看李琏的死,正是如出一辙。这外厅设锁,人人可以进来,又通露台,李琏正也是在外厅遇害。国手如法炮制,也将尸身拖进卧房内,又将李琏的一座票据信札一并移至卧房内桌上。——由之我疑心凶手正是一人。二十年前侥幸成功,如今再作冯妇,故伎重演,也正由之我发现了一条寻找的手的重要线索。
  “二十年里能两次杀人的,必不会是翡翠。她当年就死于时疫,即便侥幸未死,二十年后,半老徐娘,岂会再掀桃花风波?胆气勇力也不济了。冯岱年最……”
  马荣忽的咯咯笑了:“老爷判断这两起案子同一凶手,如法炮制。李琏死时,他的钥匙还插在卧房门里的锁孔里。凶手本领再大,恐也不能从窗户将钥匙掷入锁孔。”
  狄公只觉头顶一阵冰凉麻木,象是脚跟悬了空,站立不稳,一面摇头苦笑,又喟叹频频。
  “快。快,先去找来银仙问问。”狄公终于想起了银仙。
  马荣不由一阵沮丧,也跟着摇头长吁起来。
    
    
    
    
    

第十一章

    
  狄公、马荣来到藏春阁,进门穿过轩厅,沿后院一排房栊找到西舍四号正要敲门。守院的一个幺二上前来问话:“不知两位相公要找哪一位姑娘?”
  马荣道:“找银仙。”
  “银仙前脚才回来,你两个落后便跟到,莫不正是骗了她去外面宿夜的。”幺二贼眼乌珠转动,打量着狄公、马荣气象。
  马荣怕起争执,不便粗嗓:“既已回院,让我们见她一见。”
  “院里规矩,外客相公不可擅自进香房。找姑娘须要上院发签牌,我们院主批押了,方可来领。”幺二还拿谱。
  马荣火起:“你当我们是狎客?去告知你们院主,代摄金华县令狄老爷来此公干,找银仙姑娘勘问一件杀人命案。你是何等人物,敢来一再盘问脚色,横加拦阻。”
  幺二听得是官府做公的,哪敢再多话?堆起谄笑,恭敬退下。
  这里正说话,银仙已听见声音开门出来。见是马荣,心中欢喜。又见马荣身旁站着个黑大胡子,气度矜严,威而不猛,心想必是马荣提及多次的狄大人了。
  狄公和颜悦色:“你便是银仙姑娘吗?”
  银仙赶忙叩头答礼,口中应“是”,迎入房中。
  “听说你是秋月的徒儿,平着想来是十分亲近的。”
  “回狄老爷,是的。奴才每日都能见到她。”
  狄公道:“本官今日只简略问你几句话,你须如实回答。”
  银仙点了点头。
  “秋月她可是想找一个有钱有势的主儿,赎她出去做夫妻?”
  银仙又点点头:“回狄老爷,是的。我师父正是这样想的,她一心盼着一马一鞍过光阴。原先见她还不甚放在心上,自见了……自见了罗县令大人后,便存这份心了。可是罗大人……师父还说,如今她是花魁娘娘,正是时机。只怕改日人老珠黄,再设后路,来不及了。”
  “那么,银仙姑娘,我再问你,象李琏公子这样有钱有势的主儿要赎她,她为何执意不允呢?听说李公子年轻俊美,人物又风流。这其中缘故,你可知一二?”
  “这个……回狄老爷,奴才心中也疑惑。众姐妹们也议论起,都觉不解。我们也不知道师父与李公子在哪里厮会,师父从未去过李公子下榻的红阁子,倒是红榴、牡丹、白兰一班姐妹去过几回。——奴才实不明白师父与李公子间的关系是如何一回事。只听说李公子死的那一天,曾去过师父宅邸,也只说了几句话,便分了手。不知怎么就自杀了。奴才一次胆大也问过师父,被师父厉声呵责,叫我莫问闲事。师父以前可不是这样,罗大人与她的一言一语师父都有声有色地描绘出来,常惹得姐妹们捧腹大笑。”
  狄公捻着大黑胡须,满意地点着头。
  “银仙姑娘,听马荣说你认识一个叫凌仙姑的,教授你唱曲子。那凌仙姑听说当年也是一个风流行首。”
  “回狄老爷,是的。——奴才真不知马荣哥会如此嘴快,如走水的槽儿,叫众姐妹们听去了,也都去求教,我的曲子便没人听了。”
  狄公道:“这个你休要担虑,本官与你守密。本官想找这位凌仙姑聊聊,你相帮找个见面的地方。”
  “回狄老爷,凌仙姑已病入膏盲,一阵阵咯血,这几日正不肯见人哩。”
  马荣帮衬道:“银仙小姐行行好。老爷少间便要亲去找她,你须为老爷领个路。见了凌仙姑时,从中撮合几句。”
  狄公称是,即命马荣去传陶德,要他在白鹤楼等候,会齐了一并去见凌仙姑。
  藏春阁,白鹤楼一街之隔,须臾马荣回来,说已传话陶德。又问此刻先去哪里。
  狄公道:“去龟龄堂找温文元。往北行几条街即是,正是顺路。”
  龟龄堂开在两条大街的转角处,颇占地利。又兼营金银首饰,珍珠玩好,生意兀自不错。
  狄公、马荣走进店堂,果然古色古香,琳琅满目。马荣递过大红名帖。伙计见是官府来人,不敢怠慢,即奔上前楼去请示。
  温文元听说是狄县令来访,忙不迭下楼来,长揖稽首,口称“怠慢”。迎狄公、马荣前厅坐定,亲自捧茶。
  “温先生,贵号生意不错。”狄公冷冷道。
  温文元恭敬答曰:“覆老爷,托赵公菩萨福,昔时还赚动些个银子,如今年景萧疏,买卖不济。”
  “那幅王大令的草字帖能赚多少银子?”狄公问。
  “那个姓黄的牙人,端的精乖,还未谈妥作格哩。今夜还需磨菇。”
  “昨夜黄牙人真的没来?”
  “覆老爷,没来。小民空候了一宵。”
  “温先生再没出去店铺勾当?”
  “没有。”
  “有人见你去了藏春阁,箠掠一妓女。可有这事?”狄公双眼紧紧盯着温文元。
  (箠:读‘棰’,同‘棰’义,鞭子,鞭打。——华生工作室注)
  温文元暗吃一惊:“这个……这个又算得是什么事?行院陋物,至轻至贱,那小娼妇嘴犟,不识礼数,教治一下也为她好。不知什么大头面致老爷动问。”
  “且不说那女子花柳贱质,如何可罚。你欺瞒官府,公堂上当本县的面,虚供搪塞,该打多少板子?”
  马荣抢道:“五十板还是轻断。”
  “温文元乃知来者不善,须下软功。急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口称“知罪。”
  狄公冷笑道:“五十板子你就吓成这个样子,倘有杀人的罪名,不知该如何丑态了。”
  温文元猛地心惊:“什么?我杀人?老爷切莫戏言。”
  “温先生,今日正有人告到官署,道你杀了李琏哩。。
  “我杀了李琏?!”温文元紫涨面皮如猪肝,大汗从额角沁出,顿时气喘咻咻。
  “狄老爷替小民作主,这李公子红阁子里自杀,有口皆碑,岂可乎白诬我温某人杀的。”
  “有人亲见你与李琏在江边码头晤面,两下争执,杀气汹汹。李琏正是被你逼死,这点温先生如何抵赖?”
  马荣道:“温先生还装聋作哑?就在码头边的那株大树下。”
  温文元急辩:“我们谁也没……”他缩下了后面的话,拼命镇定自己。
  狄公厉色道:“温先生还是老实回话,你是怎样胁逼李琏的?他遭横死,你难脱干系。”
  温文元抬头望了望狄公、马荣,哭丧着脸道:“这事你们既已知虚实,我岂敢再有隐瞒。——小民当时是劝李琏休干傻事。”
  马荣催道:“休要吞吞吐吐,再有隐遮,明日拉到公堂上动板子,叫苦晚了。这会子全呕吐出来,狄老爷宽厚,或可与你回护。”
  温文元也吓懵懂,乃吐道:“我与李琏说,你若真把冯里长的女儿弄到手,冯里长定不轻饶。”说罢又钳了口,不再吐声。
  狄公憬悟:“李琏垂涎冯玉环小姐。”——原原本本你说下去。本县亲来宅上造访,原是想私下听听你的辩诉。先生倘还不念本县曲意回护,一片婆心,恐只得拘去公堂上严审了。”
  温文元叩头流涕道:“谢狄老爷大恩。小民不敢再半点欺瞒。——李公子自那夜撞船见了玉环小姐,如勾去了魂魄一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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