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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狄公案-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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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游荡。因此,即便青天白日,途经东郊之人都绕道而行,谁也不敢近前一步。
  (圹:读‘矿’,墓穴。)
  “倪府原在东城门内,。倪公去后不久,倪琦就将旧宅典卖。并在城西南界河边靠水门的地方买下现在这个宅子。我尚无时间去那里亲眼一看,只听说那一带就那么一座深宅大院,宅子四周也围有高墙。”
  狄公起立踱步,少时,停下说道:“芟夷钱牟,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刀兵并举之事,我对此兴趣无多。此类事犹如棋手对弈一般,一开局便知对手棋路如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两件事使我好生迷惑:一是倪寿乾终前所留遗言如此模棱两可,二是丁将军欲遭谋杀,却是预先报官。我对此二事倒是兴致颇浓,意欲倾全力于其上。但钱牟一日不除,兰坊便无宁日,故又须先将此恶撩除掉!奈何!奈何!”
  (芟夷:芟,读‘山’铲除,除草,亦指杀戮。)
  狄公扯了扯胡须,起身说道:“现在我们各自回房用膳,饭毕我要升厅审案。”。
  狄公离开内衙书斋径去内宅,四亲随干办亦自回值房。狄公的管家早在值房中备下饭食,专等四人到来。
  刚欲进门,乔泰示意马荣稍留。二人立于走廊之中,乔泰对马荣低声道:“我担心老爷低估了我们面临的困难,你我皆出身行伍,一身武艺正愁无处施展,打钱牟可谓天赐良机。然钱牟亦并非等闲之辈,他手下有一百之众,兵刃精良,训练有素,而我们呢?你我二人当然首当其冲,老爷秉文兼武,自然也算一个,但除我们三人之外,就再没有一个人能阵前厮杀了。我们离最近的兵卡飞马亦有三日路程,实属远水不救近火。依我愚见,还是劝老爷诸事谨慎,方能有备无患。”
  马荣轻捻短须,小声说道:“老爷向非目不见睫之人,大哥所虑,他岂能不知?我揣度来,如何审时度势,应付逆境,从而转危为安,化险为夷,老爷恐早有锦囊妙计了。”
  乔泰道:“目下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纵有妙计良策,只恐难以抵敌。若论我等,倒下一横,立起一竖,何惧之有?然老爷妻室家小又当如何?钱牟一旦得手,对她们绝不会心慈手软。我意不如直言极谏,劝老爷一时诈降钱牟,做做屈节事仇的样子,再徐图万全之策,为民除害。我们只要派精细之人将此间军情飞报长安,不消半月,一团官军就会开到兰坊。”
  马荣摇头道:“你未请自谏,老爷一定不听。我看还是权且稍候一时,看其演变,再作道理。至于我本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殉命疆场,乃我善终,此念至今不渝。”
  乔泰道:“如此,就依贤弟之言便了。我们进屋去吧,适才所言体要再提一字,洪参军与陶甘一个年迈,一个体弱,他们知道也无济于事。”
  马荣点头。二人进值房,狼吞虎咽,饱餐一顿。
  饭毕,陶甘擦擦下巴,说道:“我在衙前当值听差已六年有余,对老爷可谓了解甚深。现在当务之急乃除霸安良,况又非是顺风吹火,马到成功之事,但此时此刻他却舍本逐末,一心想着一件积年旧案和一件也许永远不会发生的谋杀案,真令人费解。洪参军,你一辈子与老爷朝夕相处,对他最是了解,不知你对此有何高见?”
  洪参军左手托了胡须正在喝汤,见问,放下汤碗笑道:“这许多年来,我了解老爷最深的只有一件事,即是。对于他的决断。你休要多言!”
  众人皆笑,起身回到狄公内衙书斋。
  狄公于洪参军帮他更换官服之时说道:“公堂之上一无书差,二无皂役,你等四人权且替他们一替。”
  内衙与公堂之间只隔一块帷帘。狄公将帘子拉开,徐步走进公堂,于高台上公案后坐了,命洪参军与陶甘持立两旁,权当书办,又命马荣与乔泰立于高台前堂下,充作堂役。
  马荣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向乔泰瞥了一眼。二人均不明白狄公为何定欲做出一副真正升堂审案的样子来。乔泰看了看空荡荡的大厅,禁不住想起了昔时他看优伶演戏时的情景。
  狄公惊堂木一拍,拖长嗓音喊一声“升堂”,命乔泰将案犯押至堂前。
  乔泰将六,名强人及一名犯妇用一根铁链栓了,带上大堂。
  狄公面色严峻,命陶甘将案犯的名姓、职业等—一录下。
  狄公开言道:“众犯听了,汝等啸聚山林,拦路打劫,意欲谋财害命,犯下死罪。依我大唐条律,应没收汝等家产,将汝等枭首示众三日,以儆效尤。但异民守法向善,乃牧民者之本分。本县念其受害者无一丧命,受伤亦轻,又念汝等实属初犯,且是受人所逼,不得已而为之,故将此案视为特例,以天下心为本。慈悲重于法治,决定将汝等释放。但须依了本县一条:汝等须权当本衙隶役,由方正领班,听差衙前。望汝等好生将功补过,报效国家。到一定时候,本县自当释放汝等。”
  众犯闻言均形容蘧然。
  (蘧:读‘渠’,蘧然:惊喜的样子。)
  方正垂泪道:“老爷网开三面,慈悲为怀,赦了小人等死罪,恩同再造,小人等自是刻骨铭心,作牛作马,报答不尽。本当恭敬不如从命,只因钱牟生性狠毒,最会记恨,对我们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们躲过了今日,也逃不过明日,老爷饶了我们,我们也是避坑落井,早晚还是个死!”
  狄公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抬头看看你们的县令!仔细瞧瞧朝廷赋予本县的这顶乌纱官帽!此时此刻,全国千百朝廷命宫正头戴各式乌纱帽于大小公堂之上,为国执法,为民除奸。这乌纱帽乃国家尧天舜日、百姓安居乐业之本。此为我列祖列宗所循,上顺天理,下合民情。我等炎黄子孙岂能数典忘祖,有违古训!自古日不西出,水无倒流,钱牟可呈凶一时,又岂能霸道一世!他螳臂挡车,必将粉身碎骨!
  “统统立起,解下锁链!”
  狄公这—番开导,鞭辟入里,言简意赅,方正等众人自是沦肌浃髓。又见县令如此信心百倍,早被折服,不能自已。狄公的四名亲随干办听了这隽永之言,自知亦是开示他们。乔、马二人好生羞愧,低头无语。听狄公命给案犯松绑,忙将七人锁链打开。
  (沦肌浃髓:深深地浸入肌肉和骨髓。比喻感受深刻或受影响严重。)
  狄公又对方正等众人说道:“汝等人人含冤负屈,受钱牟之苦非浅,退堂后可将各自冤情报于陶甘和洪参军二人,到时本县欲对诸案—一审理。日下行中急务颇多,汝等须协力同心,助本县一臂之力。你们六人即去兵库,将兵刃成衣擦洗干净,本县的亲随干办乔泰和马荣随之便去教习你们操练。方正之女可去内宅侍候上下,听从管家差遣。
  “退堂!”
  狄公一拍惊堂木,起立离座,走回内衙。
  狄公换了一件便装,顿觉舒服许多。正欲翻阅公文,方正来到,施礼毕,恭敬说道:“启禀老爷,山中尚有三十余众,亦多为钱牟所逼,才弃家落草,现权避于山间帐幕之中。我与他们极是稔熟,除五、六个不会正业者外,其余十多人都是一向奉公守法的良民百姓。我想哪日不妨去山中走一遭,择其优秀来衙中当差,不知老爷尊意如何?”
  狄公喜道:“好主意!此事干净托付你了。你即刻驱马前去,择优选取,命他们于黄昏时分三三两两分别从四大城门混进城内。”
  方正领命,匆匆告辞而去。
  入夜,县衙大院成了兵操的营地。十名行卒头戴漆盔,身穿皮甲,腰系红带,方正正带领他们耍锏使刀;另十名,轻甲银盔,马荣正教他们舞枪弄棒;尚有十名,乔泰则向他们传授格斗剑术。
  衙门紧闭,洪参军和陶甘一左一右严密把守。
  亥牌时分,狄公命一街之众聚于大堂,将命令—一传下。又命众人在原地静候,不得走动,不准喧哗。传令毕,将厅中仅点燃的一支蜡烛吹熄。
  陶甘默默离开大堂,悄然关了大门,手提灯笼,穿过漆黑的走廊,来到大牢,开了牢头手上的铁链,骂道:“邝县令将县行大印交你好生存管,你却不识抬举,玩忽职守,如此酒囊饭袋,留下何用!我们老爷已将你斥革,念你可怜,饶你一条狗命,你自去吧!不日我们老爷就要重新肯录一应书差衙员,到时定将在此作威作福的恶霸钱牟第一个拿到大堂问罪!”
  牢头听了只瞋目而视,未予应答。
  陶甘引他出了牢门,经过黑洞洞的走廊,穿过空荡荡的大院,又走过平素巡兵、衙皂住宿的下房,到处是一片黑暗和沉寂。
  陶甘开了衙门,将牢头推了出去,口中骂道:“快滚!今后休得再来!”
  牢头斜眼瞧了瞧陶甘,冷笑道:“你竖起狗耳听着,你爷不但要来,还要比你想的来得更快!”说完,一溜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街上消失了。
    
    
    
    
    

第五章

    
  午夜刚过,衙门外忽起喧哗,打破了衙院的沉静,只听得传令声,叫骂声,兵器的撞击声响成一片,一根巨木正在冲撞大门,沉闷的响声回荡在静静的夜空之中。
  任凭衙门外风浪大作,乱成一团,衙院内却无一丝动静。
  大门撞开了,钱牟的二十名爪牙一声吆喝,舞棍挥刀一齐冲进县衙,一高大黑汉手举火把在前引路。
  众泼皮一起涌到前院,高声叫骂:“狗官何在?快滚出来受缚,免你一死!”
  为首的泼皮一脚将进入中院的大门踢开,抽出腰间利剑,站立一旁,命众泼皮进院。众泼皮进得中院,见院中一片漆黑,只得停步,不敢贸然前进。正踌躇间,忽见大厅六扇大门一齐大开,厅内灯烛齐明,照得大院亮如白昼。
  众泼皮的眼睛一下适应不了这突然变化,依稀看见左右均有官军披坚执锐,严阵以待;又见台阶下一队衙卒巡兵,也是一个个拔剑在手,杀气腾腾。
  台阶之上威严立着县令狄公,官袍锦带,乌纱皂履,正气凛然,官威炽烈。左有马荣,右有乔泰,均身着巡骑校尉戎服,护心镜、铁披肩光亮闪烁,头盔尖顶上彩缨摇晃不停。二人均弯弓搭箭,箭镞直对院中泼皮。
  狄公大喝一声,响若巨雷:“兰坊正堂县令在此,还不弃戈请降!”
  那为首的泼皮第一个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挥剑对众泼皮喝道:“我们中了奸计了,快杀开一条血路……”
  话音未落,乔泰一箭早射穿了他的咽喉。
  众泼皮正不知所措,厅后忽传出一声号令,声如洪钟:“众军佐,时候已到,随本旅帅出巡!”号令过后,只听厅后刀枪铿锵,靴声跫然。
  (跫:读‘琼’,脚踏地的声音。)
  众泼皮见状,一个个面面相觑。就在此时,其中一人跨前一步,转身对众人道:“众弟兄听我一言,原来是官军到此,我们切不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遂弃枪于地,摇头叹道:“想我戎马六载才熬了个队正的出身,这一来,又前功尽弃了!”
  马荣闻言,忙问:“阶下自称队正之人姓甚名谁?原在何人帐前听令?”
  说话之人两手抱拳,施一戎礼答道:“校尉听禀,卑职姓凌名刚,左武卫大将军麾下三十三府步兵一团二旅六队的队正。校后有何差遣,卑职领命!”
  马荣高声命道:“官军逃卒统统出队!”
  泼皮中五人应声走出,在凌刚后面呈一字站立。
  马荣道:“你等须送交军法司处置,不得抗命!”
  另十几名泼皮见大势已去,只得束手就擒。
  狄公道:“校尉,城中计有多少名背军逃卒,你领问个明白。”
  马荣向凌刚喝道:“老爷问话,从实禀来!”
  “老爷容禀,大约四十。”
  狄公捋了捋长长的美髯,对马荣说道。“校尉,你们去别地巡边之时,我欲留下士卒若干在此值番守城。你去禀明都尉,将逃卒重新征招入伍。”
  马荣高声道:“凌队正及众军卒听令,县令大人开恩,有心成全你等,明日午时三刻,你六人好生披挂整齐,到此候命,不得有误!”
  六人齐齐发一声喊:“得令!”转身成一队去了。
  狄公一个示意,众衙卒上前将降犯押往大牢钉镣收监。
  陶甘已在牢门口等候多时,见众案犯押到,逐一登录了名姓,那最后一名非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刚遣释的那个牢头。陶甘挖苦道:“你还真是说到做到,确实比我料想的回来得更早,不过,你既再来,就休想再回去了。”说完,一脚将他踢进他原来坐的牢房。
  中院里,由方正招募来的衙卒、兵了列为一队,向巡兵下房走去。狄公见其步伐不乱,队形齐整,向马荣微笑道:“一个晚上的操练,能有此长进,实出我意料之外。”
  狄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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