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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狄公案-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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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禕刚欲开口狡辩,狄公以拳击案,喝道:“你休得多言!”遂又说道:“你父亲六十寿辰那日夜间,你早将染毒蜜枣纳于袖中。席散,你与管家送你父亲离开寿堂去书斋将息。你父亲启键开了书斋大门,你请晚安跪拜于地,趁管家入房燃点书案上两支蜡烛之机,于袖中取出礼盒,默默呈赠你父。你无须开言说话,一见盒盖上‘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等字,你父便知是寿礼无疑。你父向你道了谢,将纸盒纳入衣袖,此时管家出得房来,”他以为你父在将钥匙放口袖中,谢你是因为你向他叩头请安。但在管家进房点燃灯烛后再走出房间这段时间内,你父亲为何一直手拿钥匙立于门首?为何不开门以后随即将它纳入衣袖?不消说,管家瞧你父亲纳入衣衫旧9并非钥匙,而是装了染毒果脯的纸盒,是丧尽天良的忤逆子杀害生身父亲的凶物!”
  狄公目光如剑,直刺丁禕双眼,刺得他浑身觳觫,却又不敢将视线移开。
  (觳觫:读作‘胡速’,恐惧得发抖。)
  狄公压低声音:“最终你父亲并非死于你手,他还未打开纸盒,已故黜陟使的暗器飞出,结果了他的性命。”
  丁秀才这才舒了一口气,连咽几口唾沫,结结巴巴问道:“老……老爷的高论,小人怕……怕是未敢苟同,小人何故欲弑杀亲父?”
  狄公立起,书案上拿了存入丁虎国案卷之中一的诗稿抄件,走到丁禕面前,骂道:“畜牲大胆,竟敢如此问话!你胡乱涂下的这首无聊艳诗,不仅明白道出了那淫妇乃作痛恨亲父之根源,也将你们这对贼男女淫乱之罪暴露无遗!”
  狄公将诗稿向丁禕脸上扔去,怒道:“看着你这肮脏情诗中都胡写了些什么!你二人于香罗帐中心醉情痴.典章毁尽,伦常丢光,还盼花好月圆,成鸾凤,配鸳鸯,一时不得趁心如意,便又是肝胆相照,又是愁肠寸断。凡此云云,说出口真是有污清厅。你这个衣冠禽兽,竟与亲父之妻王月花通奸乱伦,该当何罪?”
  丁禕一时间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一阵嗫嚅,才结巴道:“老……老爷,这首歪诗乃小……小人一次于青楼吃花酒之时为一花姐即兴而作,实不敢对家父偏房侧室心存邪念,万望老爷细断明鉴!”
  狄公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喝道:“业障还敢抵赖!这诗中‘无章典,忘纲常’六字姑且不足为据,你隐于最后四行诗句句首之中的‘月花心肝’四字难道还不是你犯罪的铁证么?”
  书斋内一片沉静。狄公压下火性,又说道:“本县本欲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拿到大堂鞫审定罪,寻思刑律以修复犯罪造成的损害为其主要宗旨,在此案中既无损害可以修复,也就不将你二人的丑事立案公审了。但如同不能让毒疮任意漫延一样,毁典乱纲之罪犯亦不能不受惩处。一根树枝生虫朽烂,园丁就将它伐去。以保全树。丁门千年古树之上出了你这根朽枝,也必须砍掉。你回去仿效园丁,自我砍伐去吧!”
  丁秀才慢慢转身,灰头土脸,黯然走出内衙,恍如梦境。
  有人推门。狄公见乔泰进来,、转怒为喜,忙说道:“乔泰,快坐下!”
  乔泰于一张小凳上坐了。脸色仍然铁青,开门见山说道:“老爷细听我言。十四年前,北疆胡戎犯境,边关告急。皇上降下圣旨,钦命丁虎国将军统领三万将士赴边庭御敌。是年秋天,番将白天彪率胡兵一万余众越境讨战,于牛头山脚下将丁虎国中军大营八千人团团围住,遗番使送来战表一纸,欲与我决一死战。其时敌我兵力相差无多,又兼敌长途跋涉,且征战于他乡异土,人生地疏。与之相比,我军以逸待劳,既得地利,又得人和。若丁虎国趁敌立足未稳率军迎战,未必不能取胜。面对白天彪的包围,众将校力主出战迎敌,谏道:‘如今大敌当前,我六尺血性男儿当冲锋陷阵,血洒疆场,岂能苟且偷安。畏缩不前?’但丁虎国贪生怕死,置吴龙等众将校苦谏于不顾,一意主和,将番使待为上宾,并暗中与之密议,许下金银锦帛以换取白天彪退兵。哪知白天彪得寸进尺,言称非取我军首级数百,令其抢挑人头奏凯而归方可退兵。丁虎国假装采纳众议,出兵退敌。便以截断敌军逃路为名,令梁都尉率部去葫芦谷埋伏。梁都尉不知是计,还以为丁虎国改弦易辙,决心抗敌,一声令下,所率八百勇士杀出重围,是夜兼程向此咽喉要道进发。我军浩浩荡荡进入谷中,正欲安营,忽听三声炮响,方知中计,待欲撤出,谷口早已被敌军死死封住。二千胡兵居高临下,滚石如雹,飞话似蝗,一齐向我军扑将下来。我军虽浴血奋战,终因腹背受敌,寡不敌众,全军覆没。胡兵割下数百人头,挑于戈矛之上,鸣金而去。
  “梁都尉与五名校尉均中箭身亡,被别成肉浆。第六名校尉头盔上吃了一箭,昏晕跌落马下。随后他的坐骑连中三箭,正好倒于主人身上。这名校尉于番军离去后苏醒过来,举目一瞧,无头尸体满山遍野,惨不忍睹,八百健儿除他一人之外,无一幸存!”
  说到此处,乔泰的声音变了,汗珠从憔悴的脸上涊涊而下。定一定神,又说道:“此校尉满腔悲愤,风餐露宿。一路寻回京师,将丁虎国告到兵部大堂。但兵部宣称丁虎国已经解甲为民,今后不得再提此事。此校尉闻得此言,一气之下卸却戎装,立誓欲亲斩丁虎国人头以祭九泉下八百冤鬼之灵。从此他改名换姓,浪迹江湖寻访丁虎国下落。后于绿林中结识一名好汉,二人结为兄弟,相依为命。一日他于山林一中偶遇一位赴任的贤明县主,便投在他的门下。这位县主对他言传身教,谆谆诱导,将他心灯拨亮,他……”
  (涊:读‘碾’,出汗的样子。)
  乔泰声音颤抖,泪如雨下。
  狄公深情地看了他的这位亲随手办一眼,说道:“乔泰,如今丁虎国已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只是命中注定你的青锋锟铻不该为老贼的污血所染,最终倪寿乾结果了他的狗命。
  “适才你对我言讲之事就此为止,你我都不得再对他人说起。不过,当初我们结识之时你有言在先,一旦找到仇人,你即离我而去。今你仇家已除。我知你心在军中,故不想违你心愿,将你强留在此。我意寻一口实,将你送往京师,你带了我将你荐于兵部尚书的密情,何愁他不委你个都尉之职!不知你对此意下如何?”
  乔泰淡然一笑道:“老爷升迁长安之日,便是乔泰去京师之时。只要老爷不弃。乔泰情愿侍候老爷,终身不离。”
  狄公闻言大喜,说道:“好!一言为定!乔泰,你诚心随我,如此深情厚谊,我当镂骨铭心,没世不忘!”
    
    
    
    
    

第二十二章

    
  方缉捕销差复命后即去衙丁下房复见吴峰叙话。
  吴峰惦记白兰仍然失踪一事。其余一概毫无兴趣。他早将皮鞭,囹圄之苦忘记干净,对方正说道;“我心中只想着白兰,一旦将她寻到,我就要请出大媒上门求亲,与她早定百年。”
  方正默默点头。寻思如此高门子弟欲与他长女永结秦晋之好,不觉心中暗喜。但方正是个古板之人。万事循规蹈矩。讲究尊卑礼数。似这等儿女终身大事。于他看来。吴峰须先请出三媒六证与他说合,然后方可在他面前言及婚嫁迎娶之事。
  洪参军遣他寻访李夫人消息,他也是拘于礼教,不愿亲自前往,只命次女黑兰代为打探。他心中思忖。自古男女授受不亲,若是一名男子到处寻访一名女子,不免瓜田李下,无私有弊,弄不好还会有损李夫人清名。
  方正见吴峰如此说话,忙改变话题道:“我思量来,老爷明日定会另有安排,再遣人找寻。不过,你既能画得我女真像,我意请你将她画影图形,于西、北、南三坊坊正处传看了,也许能得她些许线索。”
  吴峰道:“妙!我这就回去画来i”说毕转身就走。方往挽其手,说道:“吴峰,狄老爷为你洗刷冤屈,你当求见老爷,道声谢再走才是!”
  吴峰哪里肯听,口称“改日再面谢不迟”,急急去了。
  狄公于内衙书斋默默用了便饭,手捧茶盅,对洪参军说道:“你去将乔泰、马荣与陶甘一起唤来,我要将丁虎国丧命等案情与你等剖析明白。”
  四亲随干办齐齐来到,狄公身靠椅背,先将他密审丁禕一节略述—遍。
  陶甘听了摇头不迭,叹道:“老爷,如此奇案,纷乱加麻,我们还是第一次遇到。亏得老爷精于风鉴,抽丝剥茧,明察秋毫,才有今日之明听公断。”
  狄公道:“粗看似茫无头绪,其实不然。只因当地背景情况与真正罪案缠结于一处,才使我们虚实不知,真伪难辨,如坠五里雾中。如今百川归海,水落石出,真伪虚实便一目了然。我们面前实有三案:第一,丁虎国遇刺,第二,倪家遗产纷争;第三,白兰失踪。其余诸如钱牟称霸兰坊,倪琦阴谋造反及潘县令城外丧命等案均应视为当地.背景情况,与上述三案实无多大关联。”
  洪参军问道:“丁虎国一案,初时一切迹象均表明吴峰乃作案之人,但老爷并未对他立即下手,却是何故?”
  “丁禕第一次与我们相遇。就显形迹可疑。我将自己的身份向他明讲之后,他始时惊恐万状。我思量来,丁禕对我听讼断狱的一点虚假名声亦有所闻,心中害怕,一时曾想打消毒死亲父,嫁祸于人的邪念。再一转念,又觉自己的阴谋天衣无缝;且机不可失,不妨试它一试,故邀我与马荣二人去茶肆一叙,编造了吴峰蓄意加害丁虎国的故事。”
  马荣恼道:“丁禕这厮讲得绘影绘声,竟将我都瞒过了。”
  狄公微微一笑道:“后来丁虎国饮刃而亡,对此,丁禕却是一无所知。今日堂上我又当面试他,将狼毫突然取出并将笔管开口一端对了他面门。若是丁禕动过此笔,明白管内藏有杀人暗器,就不能不露出破绽。暴露自己。
  “丁虎国并非死于果脯之毒,而是丧命于毒刃,丁禕一定象我们一样被此不解之谜所困惑。始时,他一定绞尽脑汁想弄明自其中奥妙;他的情妇王月花有无就中插手?会不会有人知他心存杀父之念,从而阿其所望,下手先杀了他父亲,再来向他讨赏?丁禕思量再三,决定仍按原计行事,拿吴峰作替罪羔羊。一旦官府定了吴峰杀人之罪,他就无须担心真正的杀人凶手来恐吓或讹诈于他。这样,他就径来县衙将吴峰告下,满以为他的谋划虽属无中生有,却也编排得滴水不漏,殊不知他既弄虚作假,诬陷无辜,就必然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陶甘插话:“老爷,我可没想到这许多,只知吴峰作案,那装染毒蜜枣的纸盒便是明证。”
  狄公道:“只因此罪证过于彰明较著,不免令人生疑。再者,此举与吴峰秉性亦格格不入,故知其中必定有诈。我对吴峰虽无甚好感,但他却是一名英才。此类人通常不拘小节,风流倜傥,对日常锁事往往马虎草率,可是一旦遇有要事。便会全神贯注,一丝不苟。若是吴峰存心毒害某人,绝不会用他作画颜料藤黄,也绝不会于纸盒之上留下印记。如此人命大事,他岂能疏忽大意,留下把柄?”
  陶甘点头,又说道:“我于盒中放了九枚无毒蜜枣,吴峰吃了一枚,还要再吃,我思想来,吴峰无罪,从此可下定论。”
  狄公道:“正是!我们还是按顺序讲下去。丁禕报案后,为将两造的人格品性作一比较,我即去访见吴峰。一见其人,便知吴峰并不似预谋杀人之辈,丁禕称他因世仇而杀人更是无稽之谈。我猜想此案为一第三者所作。丁虎国罪恶滔天,如此千古罪人一定结怨甚多,某一怨家仇人结果了他性命,买不足为怪。丁禕就是用此嫁祸于吴峰的,丁禕诬告吴峰,始时我猜想乃为二人争风吃醋所致。吴峰画中一女子肖像反复出现,丁禕向一女子又写情书又赠艳诗,我以为他二人与同一女子相爱,互为情敌。我们于死者抽中寻出染有藤黄之毒的果脯,丁禕陷害吴峰便更昭然若揭。诚然,一个人为了除掉情敌绝不会戏之以亲父性命,丁禕一定事先作好安排,使其父吃蜜枣之前便发现其中有毒。”
  洪参军插话道:“原来老爷将吴峰排除于罪犯之外,原因却在这里!”
  狄公道:“我寻思丁禕既存心陷害他人,可见他品行不端,心术歪邪。后来我发现了、吴二人并非是情场仇敌,既如此,丁伟为何定欲诬陷吴峰?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丁禕本人杀了亲父,欲使吴峰为他顶罪替死。我寻思丁禕杀父凶物有二:一是小匕首,已奏效,但如何施用一时尚不择而知;二是染毒果脯,万一笔管中机关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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