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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狄公案-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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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寺后墙窥察一番。如无动静,再来叫她。
    
    
    
    
    

第十七章

    
  “幽灵!”马荣被符咒镇住似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梦魇般呆立了半晌。忽地他想起那夜就是这个白色的幽灵指引他寻着了古井,发现了沈三尸身。今夜莫非这善心的幽灵又来暗中襄助我破案么。想到此,反壮了胆魂,拔腿尾随那幽灵慢慢前行。
  幽灵迤逦曲折走了一阵,过了一个月洞门,回头朝马荣看觑。忽然她立定了身子将两条长袖高高举起,在头顶环成一个半圆,头上的长发四散披下。马荣吓得立即止步,猜不出这幽灵究竟要干什么。正没理会处,一声巨响,月洞门崩坍下来,扬起一片尘土,白裙幅一闪,幽灵也倏忽不见了。
  马荣连声喊“侥幸”。——显然那幽灵适才的姿态是警告他,倘使再冒失追随,顷刻便有灭顶之祸。——马荣距离月洞门只三五步光景了。
  他抖了抖幞头上的尘土,正要穿绕过那堆瓦砾,忽觉有人扯他衣角,心中一惊,只感五内冰凉,双腿发软。
  “邵大哥,怎么了?”——春云不知什么时候也翻越进了后墙,一直跟随了他。
  马荣惊魂甫定,见是春云,放下心来。刚待开口问话,忽见瓦砾堆后一个黑影闪进西偏殿,他立即拔步紧追。
  月色朦朦,星斗寥落,寺院内景物依稀可辨。马荣从花径一角跳上西偏殿台阶,忽见那黑影又穿入后殿。马荣也跟进后殿,殿内漆黑一片,不辨五指。正觉踌躇,忽又听得吱轧一声响,黑影已窜出殿门,三脚两步,倏忽潜入前面的大雄殿。
  马荣曾进过大雄殿,适才又熟记了春云那平面图,故黑暗里行动并无挂碍。他摸索到大雄殿内神坛右角,轻轻褰起帘幔,闪身躲入壁龛,借着月光穿过圆形气窗的弱光监伺那黑影的再度出露。
  忽然他听得神坛前吱吱格格有声,似有人在转移供桌。马荣轻声蹑出壁龛,摸向正中佛像,欲图从莲花座后细细窥察。忽的一道白光从左面飞来,马荣眼尖,急忙闪避,只听得当啷一声,竟是一柄匕首。
  马荣心中怒骂,探头再看,那黑影已迅步穿出大殿前门。
  他大喝一声:“贼徒往哪里跑!”跳下便追。刚到殿门边,被一根绳索绊倒,合扑跌地,只觉眼前金星乱飞,唇鼻痛裂,手腿酥麻。待挣扎站起再追时,那黑影早已奔越出山门,不知去向。
  马荣骂声不绝,只怨自己鲁莽行事,功败垂成,致令凶贼脱逃。他捂住疼痛的嘴脸细看时,原来绊倒自己的竟是一条柔软的绳梯,绳梯两头还各扎就一个铁钩藜。他叫了几声“晦气”,只得循原路走出后殿,见春云正盘腿坐在墙角等他。
  “娘的,那贼囚根子滑脚倒甚利索,三转两转,便没了影踪,反弄得我跌了一跤,还险些儿被他那匕首掷着。”马荣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只觉唇吻间撕裂般疼。
  “春云姑娘,我先送你回清风庵吧。”
  春云点了点头,依偎了马荣慢慢回转清风庵。到了庵里,见宝月的云房寂静无声,仍无灯火,遂放心走回自己的屋子。
  马荣重新又回到紫光寺山门外,打了个唿哨,却不见方景行前来,心想那小厮果然也遇了害。遂一步步摸进树林深处寻找。踅过一株硕大的罗汉松,马荣突然一脚踩空,身子趑趄倒地。忍不住破口要骂,只觉唇舌疼痛,哈哈一下也不吱声了。待要站起,睁大眼一看,忽吓得头毛倒竖。
  身旁两步,正滚动着一颗血污满面的人头!——原来他摔倒时身子撞着了那颗人头,致使滚动。踩空处原来是新掘的一个浅坑,依着情势,像是有人刚从泥中将人头挖出。
  马荣大胆细看了那人头。——谢天谢地,不是方景行的。那么,这人头应是杨茂德了!
  “杨茂德的头却原来埋藏在这儿,叫我们好找。但凶手为何又想着将它掘出?”马荣禁不住疑云满怀,遂四下细看起来。果然前面不远处,约十来步外正躺着一个人,还在微微呻吟哩。
  方景行昏迷未醒,他的护甲裂了一道口,里外血渍一片。凶手显然是乘其不备,用匕首将其刺伤。马荣只得又赶回清风庵请宝月、春云先行救护,自己则立即下山回衙门去禀报狄公。
  马荣将他在清风庵紫光寺的一番苦斗说完时,狄公露出喜悦,称赞了他一番。——案情看来有了转机,但马荣吃苦委实不小。
  方景行在宝月、春云的抢救下终于苏醒过来。据他说,他在巡查时,偶尔听见林中有掘土声音,待走近一看,却见新挖的土坑边有一颗人头。他正要回身便遭袭击,险些儿丧了性命。
  狄公沉吟半晌,道:“这凶手为何如此迫不及待?两三天里便杀了沈三、杨茂德,又袭击了方景行,勒死另一名衙卒,马荣你自己也险些吃他暗算。——这急不可耐的举止,端的可疑。”
  马荣摇了摇头,洪参军瘦削的老脸上露出忧郁的神色。
  狄公继续说道:“凶手既是携来了带铁钩藜的绳梯,想来那金锭藏匿在高处,需要登攀绳梯才能取拿。目下我们知道至少有三停人在暗中搜寻这宗金锭。一是那个杀人的元凶。二是沈三和杨茂德,他两个显然是闻得密信,中途插手的。三是觊觎这笔财物多时的‘和尚’。——这三停人马你争我夺之间又卷入一个神秘的幽魂进来。这个幽魂更令人启疑,头里我只是当作愚夫愚妇的胡乱编撰,并不坐实。那天马荣你自己尚不敢断定究竟看清楚了没有,可今夜你十二分咬定这个幽魂的存在,有形有影,确确凿凿,并且似乎也卷入谋图你性命的罪孽。——如今我们当先要弄清那幽魂的身分来历,详细侦查,切不可再虚妄自欺,视若不见。”
  马荣沮丧地听完狄公这一番话语,慢慢说道:“老爷,不过我对这幽灵还有点疑心,她究竟是暗中帮助我还是刻意加害我,我委实不敢断定。昨夜可以说是她指引我发见那口古井,又可以理解是引诱我跳入古井中,让凶手掷以巨石,害我性命。同样,今夜之事,可以认作是唆使我穿过那行将崩坍的月洞门,也可以这么判断,当她发现我濒临危急时突然令我止步,她当时的举动姿态真是十分可怕,我正是受了她那奇异举止的惊吓才蓦地止步不前的——这样说来又是她暗中救我一命了。”
  狄公道:“如今你可以断定那幽魂是个穿白长裙,几乎浑身缟素的颀长女子,不是什么幽灵鬼魂。她有血有肉,有形有影,并且积虑处心在人事周折上行为。姑且不论她是助你还是害你,她常在这紫光寺花园中出没,不能不令我感到诧异。从这几日案情判来,她决非与劫夺黄金毫无干系的局外人。——马荣,明日一早你再去清风庵看看方景行的伤势病情,早膳后我们在这里聚会定决策。——凶手正在绝望挣扎,疯狂杀人,看来时辰紧迫,藏金就要出露。我们决不可再被他牵着鼻子疲于奔命了。
    
    
    
    
    

第十八章

    
  半夜一阵暴雨,后衙荷花池被洗涤得纤尘不沾。凌晨空气澄鲜,荷香四溢,芙蓉袅袅迎风,莲叶团团如盖。狄公独个吟赏半晌才回内衙去进早膳。
  洪亮、马荣早在内衙等候。乘狄公进早膳时,马荣禀告道,他一早便去了清风庵,方景行伤势已好转,据宝月道,再过十日半月即可痊愈。
  狄公道:“昨夜我已将这案子首末细细想过一遍,今日我们再去紫光寺搜索一次,然后再传‘和尚’与他女儿春云来问话。”
  马荣道:“这春云姑娘鬼灵机警,玲珑可爱,是‘和尚’埋在清风庵里充耳目的。她对紫光寺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她还亲绘了一幅紫光寺平面图。”
  狄公喝下最后一口粥,抹了抹嘴,放下碗箸,点头道:“马荣,春云那幅平面图很可深究。”说着从抽屉里将那幅图抽出,展铺在书案上细细观玩。
  马荣一面指点平面图,一面将昨夜与那凶手一番周旋追逐详末又细说一遍。
  “我见那厮奔出殿门而去,拔腿便追,没想到竟被一条绳梯绊倒,跌得口鼻青紫。”
  突然狄公猛的一拳击在书案上,茶盅震得倒翻,茶水流淌,狼籍一片,平面图都浸湿了。洪亮忙上前用抹布拭了。
  “老天!原来机关正在这里!我怎的到如今才看出眉目。上次去寺中,我便觉殿堂布局有些异乎寻常,却原来大有一番讲究哩。”
  狄公背着手,开始来回踱步,一面抚须不迭。洪亮、马荣明白这案子已离水落石出不远了。不过,这时谁也不愿去胡乱问话,扰惑狄公的思虑。
  书斋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校尉急皇皇进来禀告。
  “北寮的胡人正围起塔拉逞暴,他们用石块泥土掷她、砸她,道她是妖星、魔鬼、罪犯,正要将她治死哩。”
  马荣听罢,心中叫苦,大睁眼望着狄公。狄公一点头,他立即奔出衙院牵过坐骑,扬起马鞭,飞驰出衙。
  北寮一片混乱,塔拉的屋舍已经起火,一群群暴徒嘘叫着,吆喝着,狂呼着,如潮水般追赶着塔拉。两名衙役一面阻拦,一面退却,跑在最前面的几个胡人用石块猛力投掷。塔拉摔倒在地,满身是血,气喘琳琳。
  马荣纵马向人群冲去,一面用马鞭猛抽,暴众才纷纷退避,继而呼啸而散。他下马来救起塔拉。塔拉已经头破血流,奄奄一息。一对黑幽幽的大眼睛闪动着恐怖的光。她无言望着马荣,似是认得,平静的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
  突然一声巨响,塔拉的屋子烧坍了,升腾起几柱浓烈的黑烟。黑烟散尽,又蹿起几丈高的火焰,四面一片哔哔剥剥的声响。
  塔拉微微一笑,合眼而逝。马荣抱起她的尸身架上马背,又向人群冲撞去:“快救火去!快与我救火去!”众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提水搭梯,去扑灭火势。——塔拉的左邻右舍已被火苗吞噬,传出一阵阵惊惶的呼救声。
  马荣回到衙署,疲惫不堪。他吩咐衙役将塔拉尸身拉去化人厂烧了,才回内衙来向狄公复命。
  狄公、洪亮正在书斋内倾听从且末镇上回来的书记禀述他访查的结果。
  马荣走进书斋,狄公道:“你来得正及时哩,一起听听且末镇钩来的线索吧。”一面吩咐那书记继续讲下去。
  马荣自己沏了一盅茶,正要喝时,却见狄公书案上平排摆列七枚纸片,有一枚上面还写有工楷大字。他不便细看,呷了一口香茶便也静下心来听那书记的叙述。
  “那户部的司库掌固邹相公一到且末镇,官驿便调遣来一名差役服侍他。据那差役说,这位邹相公谢绝官府的宴请,只称是车马劳顿,体力困乏,命差役在官驿房中稍备薄酒小酌。也不请人,独个吃罢,便倒头睡了。他的随从则歇在外屋。那差役又说,临睡前邹相公命他去找一名皮革匠来,说是他携带随身的一口皮箱破裂一口,需要当夜修好,不致耽误明日行路。——当夜差役便找来了一个姓刘的皮革匠,他自己便退到下房休歇去了。第二天一早邹相公便启程赶路。——那差役只知道这些。
  “我很快找到了那个皮革匠,他叫刘善龙。这刘善龙为人机巧,能说会道,又擅长多种手艺,交际甚广,与官府里的那个差役又是熟友,故差役就请他去替邹相公修皮箱,算是荐了一宗好生意。
  “邹相公让刘善龙看了那口皮箱,皮箱的一角豁裂一口。邹相公说那是由于过戈壁时皮箱曾从马背跌下地。那刘善龙细细看了皮箱的裂口,道是须打开皮箱从内角处缝合筋线。邹相公心中顾忌,只求皮革匠想想法子,不开箱盖只在外面将裂口缝合。两个意见不合,邹相公便不修了,刘善龙生意没做成。
  “原来刘善龙检查皮箱裂口时隐约发现箱内装的是黄金,掂份量又是沉重十分,加之邹相公支支吾吾,不愿开箱盖,他更深信不疑了。刘善龙三教九流都认识,金银铜铁、丝绸毛皮生意都做过,这一箱黄金让他揣摸过了,岂能瞒过?
  “不过这刘善龙毕竟是个胆小拘谨、循礼守法的,知是官家金锭,没敢起盗劫的歹念。但嘴皮子痒痒,如走水的槽,忍不住就传了出去。这消息先在金银首饰匠间传开,一个个咋舌咧嘴,半疑半信。邹相公到兰坊时,他身携重金的消息已在兰坊不径而走。
  “昔贤道,财不露白。邹机公一念疏忽,果然有辱使命,身入囹圄。那五十锭御金当夜被盗,再无消息。”书记说到此,不禁喟然而叹,显出十分老到的气格。
  狄公颔首频频,擎起茶盅致意。书记唯唯退下。
  马荣禀报了北寮平乱的经过,又说塔拉的尸身已拉去化人厂烧了。狄公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思忖,一群崇信邪神的暴民,居然动手残害了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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