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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甘忙问:“掌柜的可知那冤大头是谁?”
胖掌柜摇了摇头。
陶计道:“掌柜的有兴趣与我赌这玩意吗?——他从衣袖中拿出那副七巧板。
胖掌柜一愣:“七巧板?”
“对,七巧板,五十个铜钱输赢。你说出一件东西,我用它将那东西拼出来。”
“一言为定。”胖掌柜将那七巧板好奇地看了一遍,说道:“你就给我拼出一文圆形的铜钱,我平生最喜爱的便是铜钱。”
陶甘拼了半天却拼不出来,只得认输。心想倘是蓝大魁便一定能很快地拼出一文铜钱来。
陶甘告辞赌场掌柜,下得楼来,便向廖文甫家行去。廖文甫家离孔庙不远,陶甘到时见黑漆大门关得紧严。他举手正待敲门,却见廖文甫宅子对面有一家小酒楼,略一转念便撩起长袍踱上那酒楼来。他拣了一个临窗的空座头坐下,叫了两味菜、一角酒,自顾独斟,一面仔细俯看着对面廖文甫宅子前后动静。
不一晌,陶甘见廖文甫宅子紧邻的米铺里走出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径上这酒楼而来。此人进得酒楼,偏巧与陶甘坐了同桌。他叫了几味上好的菜肴,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陶甘乘机凑过身去与他攀谈。几口酒下肚,两人脸上都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谈着谈着从米市行情谈到对面宅子的廖文甫。原来这廖文甫也是经营米麦五谷生意的,是州城里米行的一个大行董,故与这掌柜很是稔熟。
陶片问:“掌柜的,廖文甫女儿之事想来也端的蹊跷,怎么一闪间便不见了?”
米铺掌柜“咯咯”笑道:“相公有所不知,这廖小姐早有个人儿在心上了,行动故意躲着人,这会子正不知远走高飞到什么地方逍遥快活去了。”
“掌柜的莫非知道他们行踪?”陶甘忙问。
“我怎么知道他们的行踪?只是有一次我见他俩从春风酒家勾着胳膊摇摆出来,那后生个子瘦瘦的。春风酒家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所在,同私窑子没有两样。”
陶甘频频点头,恍有所悟。
第七章
乔泰、马荣到蓝大魁家时,蓝大魁正在院子里练功,他光着上身,耍弄着一颗人头那么大的实心铁球。只见那铁球在他身上、颈上、背上及两条手臂上滚来滚去,像被一种什么力量吸引住似的,只是不掉下地。尽管北风凛冽,蓝大魁那光光的头上却热气蒸腾。
乔泰、马荣看得惊异,不禁连连喝彩。蓝大魁见乔泰、马荣来访,将大铁球夹在腋下,拱手施礼道:“两位贤弟稍等片刻,待我去穿衣服来。”
马荣好奇地从蓝大魁手中接过那大铁球,只觉沉重异常,刚想转动,“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凹陷进泥土里一半。
马荣叫道:“我的天,这般沉重!蓝大哥好大气力。不知大哥能否教小弟拨弄拨弄这铁球。”
蓝大魁笑道:“这玩意要紧在养气,养气之道在清心寡欲,两位贤弟不是个中人,恐怕玩不得。”
马荣道:“蓝大哥莫小觑了我们。论力气固然大哥大,但我们一般也能勤学苦练,哪有不成的?”
蓝大魁正色道:“我问你,有三条禁忌你能做到否?”
“不知大哥说的是哪三条禁忌?”
“一不饮酒,二不吃荤腥,三不近女色。”
马荣咋舌,只得摇头苦笑。
蓝大魁道:“其实,贤弟又何须练这铁球?你的拳术、棍棒很是精熟,世间恐怕已很少有对手。”
马荣道:“哪里,哪里,在蓝大哥面前寒伧得很哩。”
乔泰道:“狄老爷派我们来邀蓝大哥一并去市廛上打听廖莲芳小姐失踪之事。大哥这一带人事很熟,望勿推辞。快去换过衣服,一起出门。”
蓝大魁换过衣袍随马荣、乔泰逛向市廛。市廛上熙熙攘攘,人马拥挤。路上行人十之八九都认得蓝大魁,不免指指点点,啧啧称道,多有恭敬让道的。
蓝大魁道:“这市廛的历史很悠久了,关内外的行商坐贾都喜来这里赶生意,故商肆店铺都有各自的特色。不仅中原川陕的货物,便是淮扬江南的货物都有出售,买卖端的繁盛兴旺。噢,听说廖小姐正是在市廛那边的丁字街口看江湖艺人耍猴戏时走失的,我们不妨先去那丁字街口看看。我记得了字街口东边便有一个烟花窑子,会不会是被那窑子里的人诱骗去了?”
马荣摇手道:“不会,我们已对那窑子查询过几回。陶甘也暗中去私访过,看来廖小姐失踪与那窑子没有关系。”
突然,他听得身背后有奇怪的叫声,猛转过身来,见一个又瘦又矮衣衫褴楼的男孩,正伸开着双手哀哀向他乞讨。马荣从衣袖里取出几文铜钱给了他。那男孩接过钱很快跑到蓝大魁身后,使劲拽着蓝大魁的袖子。蓝大魁微笑着抚摩那男孩的头。
乔泰惊讶地问:“蓝大哥认识这男孩?”
蓝大魁点了点头,答道:“他是一个孤儿。一天我见他在路上被一醉鬼踢断了肋骨,便将他抱回家,给他医治,又照料了他半个月,他便痊愈了。他是一个哑巴,口里‘咿咿呀呀’也能发出一些不为人懂的声音,但我略微能听懂一点,他很聪明,凡是他见过的人和事,都不会忘记,回得出来。”
乔泰道:“蓝大哥何不就问问他廖小姐的事?”
蓝大魁点点头,将那男孩带到了丁字街口,又用手比划着问那男孩是否见过两个女子——一个上了年纪的养娘和一个年轻的女郎。
那男孩听得明白,伸手去蓝大魁的衣袖里取出了七巧板,低头认真拼排起来。
蓝大魁微笑着说:“我教过他几次拼七巧板,究竟生性聪明,很快就学会了。他常用七巧板与我诉说心中想说的话。”
那男孩用七巧板拼出了一个壮硕高大的人形。
蓝大魁摇了摇头,不懂这图形的含意。那男孩急了,“咿呀”了几声,拽着蓝大魁的衣袖向街角转去。丁子街口转角的地上坐着个乞丐婆子。男孩指着那老婆子又“咿里呀哇”地叫了几句。蓝大魁忙上前在那老婆子的破碗里施了几文铜钱,便打问当日廖小姐失踪之事。乔泰、马荣则在一爿刀剑铺门首等候。
约一盅茶时,蓝大魁喜孜孜独个走了回来。见了乔泰、马荣道:“两位贤弟借一步说话,我已打听实了廖小姐失踪那日的情形。”
他们三人走到一条小巷的角落时,蓝大魁乃小声说道:“街口一个老婆子乞丐告诉我说,那天她与那男孩碰巧见到看猴戏的人群中有一个奴仆打扮的老年妇人和一个衣着艳丽的年轻女郎。那男孩刚待要挤上前去向那年轻女郎乞讨,却见一个太太在那女郎的耳边低语了几声,那女郎偷眼看了看几步远的老年妇人,随那太太迅速溜出了人群。男孩也跟着那女郎挤出了人群,追上去向那女郎伸手,却被一个高大凶狠的男子揪住衣领用力推到一边,又狠狠地叱骂了几句。那男子也急急尾随那太太和女郎向前走了。男孩哪里还敢再追上去乞讨?适才男孩拼出的图象正便是那个叱骂他的男子。看来,那年轻女郎正是廖小姐,但不知那太太和男子却是何等之人。”
马荣道:“老婆子说得出那太太和男子的形貌吗?”
“可惜都不曾看仔细。老婆子说那太太用头巾遮了大半个脸,那男子的皮帽也戴得很低,两边的护耳全遮了脸面。”
乔泰道:“我们需速将此可疑情况禀报老爷。这是迄今为止最可靠的一条有关廖小姐的线索。我们得努力寻访到那个太太和男子。”
他们三人急匆匆向州街走去,刚到春风酒家门口,忽见两个士兵带着两个珠光宝气的女子出来。乔泰见其中一个士兵是个独眼,心中警觉,便上前拦阻,要验查身份。
独眼士兵答道:“我们是北镇军三营的士兵。”
乔泰道:“你们到过山羊镇没有?”
“山羊镇?长官,我们休假回营的路上正经过山羊镇。”
“你们在路上企图抢劫过过路客商吗?有人告发你们在山道上剪径。”
“剪径?长官莫开玩笑,我们一路上只见着一个客商模样的人。他一见我们便惊惺地奔逃,我还以为是个窃贼呢。”
马荣问道:“那客商马背上挂着个大皮囊吗?”
独眼士兵搔了搔头皮,说道:“早是长官提醒,他的那匹小骟马的鞍背上正是挂着个鼓鼓的大皮囊。”
马荣、乔泰交换了一下眼色。
乔泰道:“好,请两位随我们去州衙走一遭,狄老爷要向你们打问一事。休得惊慌,误不了你们归期。”说着回头对蓝大魁道:“咱们走吧!”
蓝大魁拱手笑道:“两位贤弟稳便,我失陪了。回家料理点小事还要去浴堂洗澡。”
第八章
马荣、乔泰走进衙舍,见狄公正与洪亮、陶甘在认真议论。马荣向狄公细细禀报了适才的所见所闻。狄公听罢持须微笑,频频点头。乔泰道:“那两位北镇军的士兵此刻正在衙舍外等候老爷传见。”
狄公道:“你们发现的线索与陶甘打听来的内情一碰,廖小姐失踪之事便有了个大概的轮廓。乔泰,你传那两名士兵进来。”
两名士兵叩见狄公,又将山羊镇路上如何见一客商的详情细说了一遍。
狄公道:“你们提供的情况十分重要,我写一公函给你们三营的校尉,为你们讨几天假期。等我这里案子了结了,再问营去不迟。”
两名士兵听了大喜,又多了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公堂上做个证并不费去他们多少时间。
狄公示意洪亮带他们去大牢辨认潘丰。又将陶甘打听的详情与乔泰、马荣细说了一遍。
不一刻,洪参军就兴冲冲回到衙舍禀报狄公说,那两名士兵去大牢一眼就认出潘丰正是他们在山羊镇路上遇见的那个惊慌失措的客商。
狄公点点头,说道:“如今我们可将手中的线索清理一下了。我们先来看潘丰夫人被杀一案。那两名士兵的话正可证实潘丰确是去了山羊镇,那大皮囊内装的是买来的那只铜炉,出城时则装的是皮袍。少刻巡官从山羊镇回来,我猜想他们查访的结果也必是如此。眼下,我们的目光要搜索前天中午到昨天凌晨之间闯入潘宅杀死潘丰夫人的那个凶手。”
陶甘道:“凶手事先知道潘丰前天要去山羊镇,想来他必然十分熟悉潘丰夫妇。我思量来叶泰倒很是个可疑人物,他常去潘宅向他妹子借钱,潘丰夫妇勤俭,难免手紧,拒绝叶泰,于是叶泰便起了歹念,放大了胆,做出了人命。”
狄公道:“陶甘所言极是,我们必须尽快对叶泰做一番细致的调查,先将他严密监视了。此刻,我们再来看看廖莲芳小姐失踪之事。陶甘从那米铺掌柜口中得知,廖小姐曾与一个年轻后生从春风酒家出来,春风酒家楼上是个暗窑,适才那两名士兵不也正从春风酒家狎妓出来吗?那天在市廛上的丁字街口看江湖艺人耍猴戏时,一位太太上前与廖小姐一阵耳语,廖小姐便欣然随她而去。我猜想来那太太必是同廖小姐说她的情人即那年轻后生在某处等着她,约她过去相会。廖小姐迟疑地看了她的养娘一眼,偷偷溜去,并未有人强劫。至于那后面尾随的那凶狠大汉的身分一时尚难以推测。”
洪参军道:“米铺掌柜说廖小姐的情人是个瘦瘦的青年后生,而那男孩拼出来的却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狄公道:“至于廖小姐的情人是谁,我们正可问问于康本人。他近来很是痛苦,也许他早知道廖小姐另有所爱,故心中一直郁郁不乐。如今那一对情侣又远走高飞,他当然更是心如死灰了。我猜想他必然知道那青年后生的一些情况,只是羞于启齿,心中有难言之苦衷罢了。洪亮,你此刻立即去朱达元家将于康传来衙舍见我。”
洪参军答应便去前院备马。半个时辰后,洪参军将于康带进了衙舍。狄公见于康面容憔悴,精神萎顿,两片苍白的嘴唇不住地抽搐,手足也茫然无措。狄公温和地说:“于康,你坐下。本官希望你详细说说你未婚妻廖莲芳的情况。告诉我,你们订婚有多久了?”
于康颤抖着声音答道:“已订了三年了,只是……只是莲芳的父亲意图赖婚,连连推延婚期。他嫌我穷,父母没给我留下财产,我担心莲芳她父母会替她另择高门。”
狄公道:“你认为莲芳小姐可能出什么事了?”
于康的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我一直担心……我……怕她……”话未说完,竟自堕泪不止。
狄公突然问:“你是不是担心她与她的情人远走高飞了?。”
于康惊愕道:“不,不,这绝对不可能!莲芳是个有志向的女子,她痛恨她父母嫌贫爱富,她信誓旦旦一再表示对我矢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