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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居然冒出一幅能卖五十五贯的字帖,木此行根本不信,若不是看在黄家在道安府还有些脸面的份上,哪里愿意理会?
说白了,往往只是个噱头,藉此炒作而已。
不过适逢他今天心情还不错,也就过来瞄一瞄了。
个中实情,黄家五叔并没有明言,此时骑虎难下,只得与黄父交流个眼色。
大师都来了,黄父也无计,便命令黄超之到书房中拿字帖,一面陪笑道:“木大师肯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犬子无能。用如此高价换得一幅字帖回来,只怕是受人蒙骗,这才斗胆请大师来鉴定下……”
木此行一摆手,傲然道:“傻子才会花费这般价格买幅无名小卒的字帖。”语言直接,毫不留情面。
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性格,也根本不会留情面。
黄父面上火辣辣的。倒是几位叔伯,暗自偷笑不已:木大师这一句话,等如是盖棺论定了。
却说黄超之心中哀叹,到底是躲不过这一关。将那字帖拿出去,不等于献丑吗?可不拿也不行,大师都登门了。而且父亲与一众叔伯都在外面等着,根本违抗不得。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几番掂量,黄超之一咬牙。从箱柜底下翻出那幅字来,拿在手中。在走出外面的时候,一颗心简直七上八落的,扑通扑通乱跳。
好像过了漫长的时间,他才出到厅堂上,这时候反而鼓起勇气。恭恭敬敬地将字帖递过去:“请大师鉴定!”
“嘿嘿!”
木此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也不客气,信手拿过。啪的就很随意地在桌面上展开,显出“祥瑞镇宅”四个大字来。
在天华朝的书法行业中,这般字词经常会被用来写条幅,挂在厅堂或者书房内,取个吉祥安定之意。属于烂大街的内容。
大师手里捧着一碗茶,一边啜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字:无可否认,这字写得还合眼,四四方方,很稳,与字词表面意思颇为契合。不过天下间但凡读书人,谁写的字会多差?
写字,本来就是六艺之一,必须具备的基本功。在科举之际,若果字写得烂些,主考官一看,直接就过滤掉了,哪里会再看你的文章内容写得如何?
一手书法,便是一个读书人的门面。也就是俗话说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门面过不得关,后面可想而知。
故而,读书人都是先练字,再学文。
此时黄父等数人皆站立在一边,大气不敢喘,生怕惊动了大师的鉴赏过程,那就失态了。
黄超之偷眼瞥看,见到木此行咂咂嘴唇,不住摇头,一颗心不禁沉了下去:幻想始终都是幻想,不可能会出现奇迹……
他本还奢望叶君生的字确实写得出色,从而能让木大师慧眼识中呢。
只几眼功夫,木此行便看完了字,目光往下一扫,见到那方印章似乎有些标新立异,不禁多看了几眼——
一股莫名的舒坦感觉犹如甘泉般在心田弥漫开来,根本说不出因由,就是觉得安详、平静、温和。好像所有烦闷躁动的杂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进入到一种空灵的状态之中。
“咦,这是……”
木此行精神一振,双眸渐渐发光,神态都变得有些肃然起来。不由自主站起身子,正面再看一遍这幅字——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瞧这大师的样子,宛然已有些爱不惜手的感觉。
黄家众人无不大感诧异,浑然不知发生何事。
良久,木大师忽而一叹:“笔画生精神,好字呀!”他跟随书圣多年,耳提面命,明白当一幅字写到了至境,就会“笔画生精神”,使观者不由自主沉浸其中,衍生出许多念想来。
一如读文章,赏丹青。好的作品总能让人产生共鸣,以至于心神皆醉,浑然忘我。
似乎师傅能写出“笔画生精神”的作品,都是寥寥几幅的……这么说,难道此子的造诣竟能达到师傅的境界……
怎么可能?
木此行当即断然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或者,是对方状态大爆发,偶然顿悟,灵感乍然,才能碰巧写出这样的字帖吧。
对,肯定是这样。
书法为艺术,既为艺术,便多多少少存在顿悟的状态。但木大师哪里知道,倒不是叶君生的字真正能“笔画生精神”,而是天地玄黄顽石印盖下的印章所造成的渲染效果,从而让整幅字都灵动起来,影响到观者的感官反应。
要知道,这幅字本身就是一件法具,几乎已超越红尘物品的范畴。
字,能活过来一般,已具备一些灵性。
“大师。你看这字?”
黄父按耐不住,试探地问道。
木此行内心强迫自己的视线离开字帖,干咳一声:“马马虎虎啦……嗯,你说这幅字是花了五十五贯买的?”
黄父点点头。
“作者是谁?”
这下轮到黄超之回答了:“是小生的同窗好友,观尘书院廪生叶君生所写。”一个普通秀才功名的身份,明显不够资格。故而他抬出了“廪生”这么一层名分来,希望能稍稍增加些分数。
“叶君生……”
木此行咀嚼着这个名字,觉得非常陌生,就属于那种无名小卒的人物。
“此子当真能写出‘笔画生精神’的字来?”
心中存疑,忍不住又去看字。
这一看不得了。整整又看了一盏茶时间,越看越是觉得欢喜。那一笔一划,仿佛是能撩动心扉的羽毛。戳中了内心最爽处,撩呀撩的,心痒难忍。就像贪吃的人面前摆满了美食;就像爱玩的人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
那种见猎心喜的感觉,就想将此物占为己有。
“木大师?”
黄超之怯怯地叫唤一声。
木此行终于再度挪开目光,撸一撸本来就不长的胡须。摇头晃脑道:“这一幅字,确实有些门道。至于值不值五十五贯钱嘛,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不好一概而论。”
黄父诸人一听,觉得非常耳熟的样子。话说这话不是叶君生先前刚说过的吗?怎地又从大师嘴里冒出来了?
若非不可能,诸人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叶君生和木此行串通好的。
被诸多目光盯着看,一向洒脱不羁的木大师都觉得有些窘迫之感。干脆开门见山:“我就直说了吧,这一幅字或许不值那么多钱,但老夫觉得心中欢喜,想收藏之,不知你可愿转让?”
黄父一愣。事情的走势完全和想象不同了,不由脱口问:“大师愿意出价几何?”
木此行悠然道:“正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既然这幅字是你们花五十五贯买来的,那老夫自不能占便宜,那就出六十贯吧。”
这个价格一出,诸人都有点晕乎,直觉得听错了,异口同声问:“多少?”
“六十贯!”
木此行掷地有声。
乱了,都乱了!
黄家的人面面相觑,大眼看小眼,最后都傻了眼,完全找不到北,饶是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也不曾遇过这般的情况,思维一下子有些跟不上来。
黄超之心中也是乱,就想答应下来,可想起叶君生叮嘱的话,硬是忍住了,道:“大师,这幅字是好友相赠,却不敢卖之。”
木此行睁大了眼睛:“六十贯都不肯卖?”
黄超之坚定摇头:“友人之礼,如何能售以牟利?”
见他态度坚决,木此行只得作罢,悻悻然出去。到了门口,被冷风一吹,霍然打个冷战,惊醒过来:自己疯了吗?要用六十贯去买别人一幅字帖,可是……
脑子同样纷乱不堪。
木大师离开后,黄家一众叔伯眼勾勾地打量着黄超之,甚至觉得会不会是他跟木大师事前串通好而演出的这一场。但黄超之若真有这般本事,那就好了。
黄超之搔搔头,依然有一种在发梦的感觉,极其不真实。
黄父忽而开口:“超之,叶公子还没有婚娶吧,你那三妹,或者四妹五妹六妹的,你看如何?”
闻言黄超之差点一个趔趄:不说别的,自家妹子虽然有些姿色,但在独酌斋那两个少女面前,就差得太多了,简直可以用“俗不可耐”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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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山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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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尽酉时之际,彤云四合,隐隐又要下雪。
匹马随风,正在官道上奔驰,正是离开道安府的叶君生。今非昔比,经过以前与江静儿等一道走镖的历练,如今他的骑马技术已深得其中三味,甚至能玩耍出一些炫目的动作来了。
扬鞭策马,不亦快哉!
而后来在黄家所发生的种种,他自然无从知晓,也无暇理会,眼下正四处找地方过夜呢。
从道安府到冀州城,本就有数日路程,而他本来还想追上只走早大半天的江静儿三女,以至于赶得急了些,等到傍晚时分时才发现错过了乡镇,难以找到地方歇脚了。
江静儿一行,估计还会在前头。她们虽然坐着马车,可脚程也不会太慢。不过明天再赶一程,恐怕就能够追上了。只是担心如果今晚下大雪的话,路途情况会恶劣许多。
天寒地冻的,路上行人许久见不着一个人影。而路面之上,有分明的车轮痕迹辗过,但并不仅仅只得两条,却不知道哪一道会是妹妹等所乘坐的马车痕迹。
举目苍茫,又观气候非常,真不适合继续往前面赶了,不如在野外寻个适合的地方将就一宿。
对于野外过夜的经验,叶君生早轻车熟路,在贺兰山那段时期,更恶劣的情况都遇到过,眼下简直不值一提。
主意打定,于是放慢速度,顾望两边,看有没有庙宇之类的存在,可以进去遮挡风雪。毕竟如今叶君生还不是那寒暑不侵,神通广大的神仙级人物,被风雪当头当面扑打。端是有些受不住。
无奈寻觅了大半个时辰,一无所见。官道两边都是茂密的山林,满山遍野,很是苍莽——
在这般世界里头,地广人稀,野外本就是多山多树木。哪里像现代社会,到处都是人家?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北风呼呼,不用多久就裹挟来了雪花,一片片。毫不客气地扑打过来。
果然是下雪了,还不小的样子。
雪花落在脸上,消融开来。有一股透心的寒气。
好冷!
叶君生不由面色一紧,也不管了,瞅见路边有一大片松树林,枝叶苍翠,十分茂盛。便牵着马离开官道,进入里面。果不其然,不多久就找到一株枝叶特别浓密的大松树,那些雪花落在上面,与针叶叠压起来,并不掉落。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柄大伞状,反而不会有雪落下来。
怕只怕,当雪花积压到一定份上。会整树的砸倒。
叶君生稍一沉吟,最后还是定下主意,将马匹拴在另一棵树干上,自己则盘膝坐于大松树下面。
那骏马跑了许多路程,也有些乏了。宽大的鼻孔不断喷出道道白气,先在树底下寻些草根嚼着吃。
冬天将去。春天临近,有些早发芽的小草都冒出头来了,正适合马吃。
叶君生却不管它,径直坐定调息,入神。
据说土遁神通大成,练到高深境界,可以直接遁入土层中休息,仿佛龟息,以避开恶劣的气候情况,以及仇敌追杀。然而叶君生这般的,根本做不到。
天色越来越黑,风声呼呼,裹挟着大片的雪花,好一阵狂乱境况。如此气候,如果再待在官道上,身子骨稍微脆弱的,甚至都会被一个风头吹上天去。
听着风声,叶君生徐徐入定,有绵长的气息吐出来,遇到寒意,化为肉眼可见白气——
这是《长春十八段》里的吐纳功夫。
自从在张灵山身上搜得这门养生功夫,叶君生自不客气,寻机会学了,平时用来吞吐气息,倒有些功用。
《长春十八段》虽然不是大道法门,习之仅能延年益寿二三十载,并无大用,但对于现阶段的叶君生而言,不学白不学,反正又不冲突,能长十几二十年命,何不为?
别小看这些命数,若是被权贵,甚至当今皇帝等知晓,那不得打破头都要来学。
皇帝天天被臣子们大呼“万岁”,可事实上能活过百岁的都凤毛麟角,甚是难得。
《长春十八段》的法门颇为低浅,几乎一学就会,不需大费周折。那张灵山带在身上,却也是刚学上手。
此门功法,本就是羽化道奖励给他,作为辅助帮忙抓到青牛的奖品,可惜时日无多,就栽在叶君生手里了。
一道道气息吐纳不断,渐渐就在身前形成一层缭绕的雾气,将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了,看不分明。
风雪之夜,在树下坐定,倒也是一个妙不可言的意境。
至于猪妖,这般时候自是在天地玄黄顽石印的小世界里头享受着,呼呼大睡呢。
约莫一个时辰后,吐纳功课完毕,转而修炼《永字八剑》,在泥丸宫世界里头,八道剑意不断地进行模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