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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微机发出微微的声音,已经很少开空调,春天就这样来临了。站在窗前往下看,街上行人如蚁,围墙边的桃树正萌动着勃勃的春意。
我所在的这座大厦是省城有名的新闻大厦,有28层楼,虽然不是全市最高建筑物,因为是省委机关报重地,自有几分庄严。
站在窗前望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时身后有了轻微的脚步声,我转过身,看见雷副主任走了进来。雷副主任是我们政教部主持工作的副主任。近两个月来,他一个人享有两间办公室,一般在副主任办公室办公,原来的主任升任副总编辑,交接工作时把主任办公室也交接给他了,有时他也在那里办公。
几位同事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打招呼。
雷副主任微笑着向大家点头致意,轻声说:“我找李静之谈点事。”
我有些意外:“是找我吗?”
“是的。”雷副主任点点头,“到我那里谈吧。”说完径自去了。
我不知道他要同我谈什么,磨蹭了一会,才走进那间主任办公室。
雷副主任见了我,很热情,离开了他的真皮靠背转椅,绕过来打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静之呀,你到报社大概有四年了吧?”
“是的,四年了。”
“唉,四年了,时光飞渡啊!”雷副主任比我早一年到报社,做副主任已经两年了。他躺在沙发上,掏出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目光有些缥远。
我呢,从华西师范大学毕业分配到这里,一直是一个普通的记者,四年来埋头做事,小心做人,口碑还不错。
雷副主任可就不同了,现在主任职务空缺,升任主任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正是少年得志,怎么也会发出如此浩叹呢?
“雷主任找我有事?”
“是的,”他正了正身子,“我今天找你谈谈。你看,那间办公室空了这么久……”说到这里,又指了指隔壁那间副主任办公室。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懂他的意思了。我知道,他没有那个权力把我提拔到一个副处级岗位上去的,他这样说只是表明他的态度,表明他是看重我的,千万不能当真。
“好好干!这事还要看你自己,看领导最后怎么定。多写写正面报道嘛,要多看到社会光明的一面。”顿了顿,又说,“听说桃园县计划生育搞得不错,我早想下去看看,可部里的事情多,走不开呀!”
我想,他大概是得了人家什么好处,需要有一篇文章见报,而现在又处于由副转正的关键时期,自然不能因小失大,便说:“那我替雷主任走一趟?”
“好啊,你能去最好。你的文笔,我是信得过的。”
“雷主任太看重我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过去了。”
“你等等,还有一件事。”他叫住我,“最近华西师范大学新闻系来了几个实习生,你带一个,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过了两天,我和实习生阿依到了蒲州市辖的桃园县。
阿依是华西师范大学新闻系的学生,和我是先后同学,不过,她现在应该称呼我老师——我是她在报社实习期间的指导老师。阿依身材高挑,不胖不瘦,五官的轮廓很分明,很漂亮。
桃园县是全省计划生育工作先进县。这次采访,引起了桃园方面的高度重视,刚在县委招待所住下,县计划生育委员会的王主任便亲临招待所看望我们,特地与我们共进午餐。
由于彼此不太熟悉,大家客气地请菜、敬酒,似乎少了一点宴请的气氛。王主任便说:“李记者,还有阿依小姐,我来说点笑话下酒,解解闷儿,好不好?”
大家都说好。
王主任清了清嗓子,大概觉得阿依是女同志,不便放肆:“我们就来点脑筋急转弯什么的,大家听好了——小明的爸爸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大牛、二儿子叫二牛,三儿子叫什么?”
马上就有人接口答道:“叫三牛。”
“错!”王主任说。
“那就叫小牛。”又有人说。
“错!”王主任又说。
“那叫什么?”
阿依说:“不是叫小明吗?”
“哦——”大家如梦方醒。
王主任说:“还是阿依小姐反应快。”
阿依扯了扯我的衣服,用只有我才听得到的声音说:“这么白痴的问题,也值得这样笑?”
我接过王主任的话说:“不不不,我都以为是三牛呢。不过,这个游戏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了,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怎么会有三个呢?”
王主任先是一笑,马上又故作严肃地说:“是呀是呀,这就是我不对了,还是计生委主任哩,怎么一讲笑话,就把我们的基本国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顿了顿,又说,“不过,不过……我讲的是实行计划生育以前的事了。”
大家又笑。气氛正好,外面有了喧闹声,一位工作人员进来同王主任耳语一阵,王主任看了看我,沉吟片刻:“让她进来吧。”
这时,只见一位表情忧郁的女子走了进来,模样清秀,但显得有些痴呆,见到王主任就说:“王主任,您要替我做主啊!”
王主任皱起了眉头,“李珍,怎么又是你?”
“纪委的人说,这事归你们计生委管……”
“好了,我今天没空,你先回去,过两天我再给上面的同志讲一讲这件事,就这样吧。”
李珍还站在那里,不愿意走。
一位工作人员往外推她,“王主任今天接待省里的记者,确实没空……”
听说有记者,李珍转过身子,喃喃地重复着:“记者、记者……”
工作人员继续推她,“好了好了,你的事王主任知道了,你走吧,走吧!”
那天,李珍并没有离去,一直在大门外候着,待王主任一行走了,我和阿依刚刚出门,她便走到我们面前,“记者同志,我能和您说说我的事吗?”
惊诧之余,望着她悲伤的面容,我问:“你有什么事?”
“我能把我的故事讲给您听听吗?”她又急着说,“我不是一个饶舌的人,我只耽误您一点点时间,真的。”
那口气近乎于哀求,容不得我推辞。我将她请进阿依的房间里坐了,阿依为她倒了一杯水。
李珍很感激的样子,拢了拢挡在面部的乱发。
原来,桃园县一位许副县长曾经包养过她,并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敏敏。后来两个人感情发生变化,李珍抱着敏敏找到副县长理论,许副县长却说从来不认识他们。李珍便要把敏敏送去做亲子鉴定,副县长恼羞成怒,扬言要找人弄死孩子。李珍被吓着了,抱着敏敏到纪委,纪委的同志却说她和那位副县长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让她找计生部门解决。
她说:“他提出给我20万元了结我们之间的事。”
“这不就好了吗?”我说。
李珍望了我一眼,急道:“你大概以为,我找他就是为了钱?唉,难怪你会这样想。”过了一会儿,她又才说,“我问他,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了结,可你和敏敏之间,还有敏敏和我之间的关系怎么了结?能了结吗?”
阿依问:“那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李珍说,“后来他说,你把敏敏给我吧!我说那怎么行,敏敏不能没有母亲呀!他说,我给你20万,你以后就不要再见敏敏了。可是,我怎么能为了钱就出卖自己的亲生骨肉呢。我说不行,他就打我,还说,再不行的话,他就只好找道上的朋友帮忙了,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那位没见过面的许副县长,在我的脑子里有了一个粗粗的轮廓。
我们停止了有关计划生育的采访,转而对“李珍事件”进行调查。我想把这件事搞清楚,如果一位副县长真像她说的那样,是不可思议的。
我和阿依先去了李珍的住所,那是一栋小区建筑的三楼,室内装饰很上档次。看得出,那位许副县长曾经是把这里当做家的,用了很多心思,客厅有一横幅,上书“大道无形”四个大字。一看题款,是一位省城名流的墨宝,还有“赠维舟先生”字样,许副县长的名字原来叫许维舟。
李珍很客气,连声招呼:“李记者请坐,阿依小姐坐。”随后为我沏了上好的龙井,又为阿依端来咖啡,显得彬彬有礼。这时的李珍有些神秘,看到她住在这个看上去很华丽的地方,仿佛觉得,浮华背后布满了谎言。
如果不是许维舟有了二心,他的这位如夫人倒还有点富贵气象。如果不是一脸凄楚之色,李珍是漂亮的。阿依望望我,她的意思我懂,大概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把这些事都忙完了,李珍转身进了内室,取出一本像册,挨着阿依坐下,“你们看吧,这就是维舟。”
照片上是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士,魁梧、富态,像个大干部。照片上的许维舟站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挥起右手,微微散开五指,向广场的人群挥手,可惜是一身西装革履,不然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了。
我听了李珍对许维舟的称呼,不由一怔。“维舟”两个字,是爱称,看来她对他还抱有一线希望。我说:“看看,天安门城楼是多么神圣的地方,现在也允许游人上去照像了。”
李珍翻到另一页,脸上泛起了母性的微笑:“你们看,这就是敏敏。”
“你和他没有合影?”我取过像册,往后翻。
李珍摇头:“从来没有过。”看到我们怀疑的目光,急说,“难道你们不相信?”
我说:“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凡事都要有证据,我们总不可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吧?”
“可是他已经把敏敏弄丢了。”李珍说着说着就哭了。
“你别哭呀。”我最怕见女人哭了,一哭,便六神无主。我的样子大概很好笑,我看见阿依笑了一笑,便示意她不要笑,人家正哭得伤心哩。
“敏敏,敏敏是怎么弄丢的?”阿依问。
不知道为什么,她望了望客厅的陈设,哽咽着说:“那天我送他去了幼儿园,中午去接,就听幼儿园的阿姨说,已经有人先我一步把敏敏接走了。”说完,目光呆滞地望着我,好像是我抱走了敏敏,又好像我能够把她的敏敏找回来似的。
阿依用手轻轻拍着李珍的背,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
我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方步,视线有意无意地停留在鱼缸那里。鱼缸里的热带鱼看上去很自由,或停或游,享受着人工制氧带给它们的舒适感受。
阿依像想起什么,刚要说出来,似觉不妥,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我问她。
“肯定是他让人弄走了……”阿依还算明智,没有指名道姓。
“证据呢?”
“……”阿依答不上来了,“如果有证据,事情就简单了。”
我想了想,问李珍:“你和他是怎样闹开的?”
李珍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不会有人相信,我和他的矛盾只因为一个梦。”
阿依很吃惊:“一个梦?”
桃园梦忆 第二章
桃园县政府建筑巍峨,办公大楼富丽堂皇。
政府办公室的同志听说我们是来采访计划生育的,很热情,马上为我们联系了许维舟副县长,计划生育是他主管的工作之一。
不一会儿,许维舟就同政府办的一位秘书来了,他亲自来请,这是我们没有想到的。谦让着进了副县长办公室,许维舟一边叫秘书为我们沏茶,一边递过名片,“幸会幸会!”
依照礼节,我们应该回赠名片,阿依没有,我只好将我的名片递了过去。
许维舟很仔细地读着名片上的字,怔了一怔,马上便恢复了平静:“李记者啊,久闻大名了。哎呀,昨天我到市里汇报工作,没能作陪,今天就罚我请客吧!”
我正想同他多接触接触,也知道吃饭喝酒是免不了的,便说:“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先谈工作?”
“请等一等。”许维舟侧身对秘书说,“你去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