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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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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为了想民国三十六年轰动武汉的徐家棚码头之争的日期整整地想了一星期。一星期后仍没想起便只好用季节代替日期重新召拢他的听众。父亲说那是民国三十六年的冬天,日本人刚跑掉,粤汉铁路通了车,徐家棚码头业务大增油水肥厚,一些头佬都眼馋得发疯,相互寻衅械斗好几次都没有结果,洪帮头子王理松托人约了父亲。父亲那几日正手痒,便一口应允了。父亲为了打徐家棚码头凌晨三点就起了床,过江的时候天还漆黑,凛冽的风横吹过来刺得脸皮一阵阵发麻。父亲穿一件黑袄,搭肩往腰间一扎,显得威风凛凛。他上船前喝了至少八两酒,酒精把他的血烧得一窜一窜的周身痒痒,故而他对挤进骨缝的寒风感到莫名的欢喜。他望着浩渺长江,脸上像拿破仑一样毫无惧色。父亲手上拿的是扁担,父亲每次用的都是这根,深棕色油光油光的。他挥动起来得心应手,他觉得这玩艺儿不比关公的青龙偃月刀逊色。父亲的同伴熊金苟坐在船舱里瑟瑟发抖。父亲指着他的腿笑得全身抽搐,然后说:老子恨不得把你这个熊包扔到江里喂鱼。江水浑浊不堪,小船咿呀地摇着一支很媚人的歌,在浅黑色的凌晨显得清丽幽婉。熊金苟总是哆嗦。不管父亲怎么辱骂他都不停止这个活动。这使得他旁边的几个人都一块儿干起这活儿来。熊金苟有个瞎眼的老母和三个细弱如草的小姑娘,第四个又把他老婆的肚子撑得老高老高了。父亲他们抵岸时天还没亮。他们捷足先登立即抢占了徐家棚的上中下码头。父亲他们全都剽悍体壮,吓得对方手足发软。当有人发现华清街的哑巴打手队之后,更是屁滚尿流地边跑边哀嚎爹妈何故只给了两条腿。华清街的哑巴是鲁老十豢养的一群打手。那时说起华清街之虎鲁老十,人们会情不自禁地发抖。他的打手心毒手辣且从来不问为什么出手便打。不过他们也的确不会问为什么。父亲与鲁老十从无交情,哑巴中倒有一二曾崇拜过祖父。父亲他们那次自然打赢了。天亮以后他们把对方丢下的尸体绑上石头沉入江底。父亲是给一个姓张的人系的石头。父亲说他认识这个人。他们在一个码头干过活。父亲记得他曾经在父亲趔趄一下时扶了父亲一把。父亲晓得张是很老实的,但不晓得这回死在乱棒之下的怎么恰恰是他。想来想去父亲还是说这是命。父亲的腿在那一天被铁棍撕了个三角口,血流如喷。父亲对流血已经很习惯了,他只用土擦了一下,第二天就去码头干活。那道伤痕至今还染着泥土的色彩留在父亲的腿上。打赢了的头佬总是在当夜便灯红酒绿地频频举杯祝捷。而那时,父亲们却在自己的茅棚中擦洗伤口抑或为受伤的同伴寻医为死去的朋友落泪。打哆嗦的熊金苟连轻伤都没负。他把父亲搀到屋里然后笑盈盈地走了。父亲说没打死他实在是件遗憾的事,因为半个月后的又一次械斗,他被头佬定为打死对象。头佬们为了扛着尸体打赢官司悄悄派手下人在混乱中将熊金苟打死了。父亲亲眼看见一根铁棍砸向熊金苟的。父亲喊了他一声,结果在他迟钝地一扭头时,铁棍正砸在他天灵盖上。他连哼也没哼便噗地倒地,血浆流淌着把他的头变得像个新品种西瓜。
  父亲那一晚喝得酩酊大醉。他揍了母亲一顿然后起誓说他再不去打码头了。不过,父亲自然是要食言的。他打架斗殴像抽了鸦片一样难得戒掉。
  父亲的精力过剩。他不这么消耗便会被堵塞在体内而散发不出的精力折磨而死。
  那一幕幕悲壮的往事总是能让父亲激动得手舞足蹈。他有时还大口地喝着酒然后叫喊道:儿子们你们什么时候能像老子这样来点惊险的事呢?
  三
  父亲现在落寞得有些痛苦了。而像父亲这样的人能为什么事情产生痛苦感那的确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毋容置疑的是父亲确实痛苦了。父亲还是住在老房子里,而他的儿女们却一个个飞了出去。地铺上起伏的鼾声和讨厌的骚动以及阁楼上无端的娇笑,统统被寂静所替代。房子倒显得空荡起来。过年时,每个儿女各出十块钱为他买了一个沙发。沙发靠着墙壁,父亲从来不坐它。父亲说坐了屁股疼。晴天的时候,父亲便去马路边打牌,而雨天里便靠在床上长吁短叹。父亲说:只有小八子陪我了。父亲说这话时让我感动了好几天。后来父亲在我的覆身之土上种了些一串红。父亲对母亲说像小八子的头发。
  苍凉的冬天到来的时候,父亲便闷着头默默地喝他的酒。北风吹得门板和窗哐哐地响。火车蓦然鸣一下整个房子在颤动中几乎意欲醉倒。母亲用她满是眼屎的目光凝望父亲。父亲退休之后就再也没揍过母亲,这使得母亲一下子衰老了起来。父亲和母亲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好谈了,他们只是默契地生活。语言成了多余的东西。
  回家次数最多的是七哥。七哥还没有成家。他总是在星期六回来。这天晚上偶尔也有其他弟兄拖儿带女地过来小坐片刻。父亲对他花团锦簇且粉团团的孙辈们毫无兴趣,父亲说人要像这么养着就会有一天会变成猪。这话使父亲所有的媳妇对他恨之入骨。父亲说她们懂个屁。看我们小七子,不就是老子的拳脚教出来的么?要当个人物就得过些不像人的日子。
  父亲每次这么说都令七哥心如刀绞。七哥不想对父亲辩白什么。他想他对父亲的感情仅仅是一个小畜生对老畜生的感情。是父亲给了他这条命。而命较之其它的一切显然重要得多。七哥总是在星期天一早就走,他厌恶这个家。他不想看父亲喝酒骂人然后叭地在屋中央吐一口浓绿浓绿的痰。他看不惯骨瘦如柴的母亲一见男人便作少女状,然后张嘴便说谁家的公公与媳妇如何,谁家的岳母勾引女婿。小屋里散发着永远的潮湿气,这气息总是能让七哥不由自主地打寒噤。
  七哥在星期天一早出门时多半手里拿根鱼竿。有熟人路遇便说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啊,七哥只是笑笑。七哥从河南棚子穿巷走街,总摆一副富态高雅的架式,以显示他并非此地土著。七哥的外貌变化之大如沧海桑田以至于人们绝不可能想象他就是十几年前常在这一带转悠着拾破烂捡菜叶的小七子。
  七哥表面上很是平静。他抿着嘴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但他的眼睛里却充填着仇恨。倘若仔细地盯着他三分钟,你就会发现他的眼珠宛若两颗炸弹随时可能起爆。而他的生命则正是为了这起爆而存在。
  七哥捡破烂的时候是五岁。那是孪生的五哥六哥在一天偷吃了水果铺腐烂的苹果同时患急性痢疾送进医院时,七哥主动提出的。当时父亲正暴跳如雷。住院那一笔开销将他三个月所有的工资贴进去还远不够数。七哥蹲在门坎上看父亲吐着唾沫骂人。七哥感到喉咙痒了便轻咳了一声。父亲听见一步上前,一脚把他踢翻在门外。父亲说你再咳我掐死你。七哥说我不是咳我是想说我去捡破烂。父亲说你早就该去了。老子养了你五年,把你养得不如一条狗。
  七哥对于他五岁就敢在河南棚子穿梭于小巷小道中拾破烂的胆略极其诧异。大香姐姐的孩子五岁还每天要叼着大香姐姐的奶头而小香姐姐的孩子五岁却还不会自己蹲下撒尿。七哥记得他捡的第一件东西是一块破了角的手绢。手绢上有些粘粘糊糊的东西。七哥用舌头舔了一下,是甜的,便又舔了好多下,直到那手绢湿漉漉的。七哥相信他至死都不会忘记他蹲在墙根下虔诚地舔手绢的模样。七哥很少说话,有大人指着他的小篮子说些什么他也从来不理。七哥每天要把小篮子装到他提不动为止。他拾的破烂都堆在窗口下。那里因为埋了他的弟弟而有一块空地。七哥见过他的这个小弟弟,见过父亲亲他的小脸。那一刻七哥还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记得父亲在他这儿亲过没有。七哥对小弟弟能永远安宁地躺在那下面羡慕至极。他看见父亲把小弟弟放进一个盒子里然后又盖上了土。他很想让父亲也给他一个盒子让他老是睡在里面动也不动。然而他不敢开口。七哥常常很饿很饿,看见别人吃东西便忍不住涎水往下巴那儿流。久而久之,下巴处流了两道白印子。那天七哥走过天桥到了火车站。又往前一点还走进了儿童商店。那里面有很多打扮得像画上一样的小娃娃。他们在买衣服和皮鞋。七哥对衣服皮鞋毫无欲望,他看见一个穿粉红衣的小姑娘在吃桃酥。她嚼得沙沙直响。七哥走到她身边,他闻到了那饼的香味,那香使七哥的胃和肠子一起扭动起来。七哥便一伸手抓住了那桃酥。小姑娘妈呀一叫松了手,桃酥便在七哥手上了。小姑娘的妈妈瞪着眼说了句小要饭的便拉走了她的女儿。七哥简直不敢相信这块小饼归他所有了。他战战兢兢咬了一口,没有任何人干涉,的确是他的。便发了疯一样吞咽下去。七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幸福时刻,那一瞬间获得的快感几乎使他想奔跑回去告诉家里的每一个人。七哥后来就常去儿童商店。他从任何一个小孩手上抓来的东西都归他所有。他吃了许多他根本想不出来应该叫什么名字的东西。儿童商店给了七哥童年中最璀璨的岁月。
  七哥七岁上了小学。这是父亲极不情愿的事。父亲自己不识字,但他觉得自己活得也很自在也很惬意。父亲说世界上总得有人不识字才行。要不那些苦力活谁去干呢?父亲说这话是针对二哥的。二哥初中毕业坚持要考高中而不肯去帮父亲拉板车。二哥说读完了中学又去扛包完全是浪费人才。二哥同父亲吵了三夜,三哥也为二哥帮忙,父亲才气哼哼地向儿子妥协。这是在父亲做人的历史上极少出现的事情。父亲说政府怎么糊里糊涂的?让人都学了文化码头还办不办?凭良心说父亲的认识还是深刻的。码头要办下去就得有人扛码头。而读过书的人都不肯干这活儿,可不就是得让一些人不读书专门充实码头么?父亲是不会知道科学能发展到用金属做一个机器人出来的。
  七哥终于在政府的要求下去上小学了。七哥对上学不感兴趣。他头一天衣衫褴褛地走进教室就听到有声音说怎么来了这么个脏狗。后来,全班人都叫他脏狗。七哥对学校和同学的厌恶便从第一天就开始了。
  七哥不再捡破烂。母亲说破烂卖不了什么钱不如去黑泥湖捡点菜回来。七哥便去捡菜了。七哥每天下午都逃学。一吃过中饭他就挎上篮子往郊外走。他要走过黄浦路从黄家墩穿刘家庙然后到黑泥湖一带。这里地多人少,到处是农民的菜园。有时只走到刘家庙就能拾到很好的菜叶。夏天的时候七哥还得带上叉子。父亲说每天都得叉一串青蛙回来给他下酒。七哥喜欢叉青蛙。他在河沟边跳来跳去敏捷而迅疾地叉中一个青蛙时总是高兴得想笑出声来。七哥在家里却从来没笑过。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这孩子天生缺少笑神经。
  那一天,七哥走到刘家庙附近,见农民们都坐着小凳在田里给白菜间秧,七哥便静静地蹲在了一个大嫂身后。大嫂间一把秧往自己篮子里扔去时,手边总是要漏掉几棵。这便是属于七哥的了。七哥捡了半篮之后,大嫂身后又跟了一个小姑娘。七哥厌恶地瞥瞥她。她的手比七哥利索,总是先将大嫂漏下的拾进自己的小篮子。七哥几乎为此想砍掉她的手。这时刻大嫂回了头。大嫂问你们这是何苦呢?就这几棵菜?小姑娘说不捡菜就没有吃的。七哥说我也是。大嫂说你们就不累?小姑娘说累比挨打好受多了。七哥说我也是。那大嫂便叹口气扯下许多很好的菜秧给了七哥和小姑娘,把他们的篮子装得满满的。小姑娘高兴得笑个不停。七哥没笑,但心里也高兴极了。
  后来七哥认识了小姑娘。她叫够够。够够说她住三眼桥。她是老五。生下她时她父亲一看是个女孩气得大吼她母亲一声:你够没够?她母亲慌忙回答:够,够。两人吵了一架后,就给她起个名字叫够够。尽管有了够够,她父亲却还是没让她母亲停止生产。够够又添了两个妹妹。够够说她妈妈又要生了,这回大家都说生男孩。她家已有七仙女了。就是八仙过海也得有一个异性。
  七哥常常能碰上够够,碰上够够就约她一起走,于是他们总是在铁路边碰头。够够小嘴灵得像鸟儿,七哥总怀疑她是鸟变的。够够叽叽喳喳起来没个完,七哥便安静地听着,刚开始时有些不耐烦,后来就习惯了,再后来就喜欢听她讲。七哥想要是小香姐姐也能像够够这样该多好。够够和七哥的小香姐姐一样大,都比七哥大两岁。小香姐姐却从来不理睬七哥。她要是想起七哥时就是七哥倒霉的时候到了。那天晚上父亲喝酒喝得高兴,小香姐姐连忙凑上去对父亲说七哥见到白礼泉就一面哭一面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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