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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里拐弯 作者:邓刚著-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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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一这辆车的车主走出商店,我们怎么办?
  刘剑飞却哈哈大笑,说借个驴骑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不紧不慢地还在车堆里挑选起来,要找辆新一点的,车座软乎一点的。
  我真叫他吓坏了。别看打起架来我天地不怕,可干这样的事却不行。
  我不怎么会骑车子,简直象跳舞一样,好几次要撞到电杆上。
  刘剑飞在前面闷着头一个劲儿地骑,他喝了那么多酒,却骑得那么稳。开始,我以为他是漫无目标地瞎骑。谁知,骑到一个僻静的胡同处,刘剑飞刷地跳下车子,叫我不要动。他敏捷地窜到一间房子的门口,用脚踢了一下门,便闪到门边躲着。
  门开了。我差一点叫出声来出来的是老帽。老帽还没看清外面怎么回事,刘剑飞嗖地扑过去,把老帽的衣襟往上一提,整件衣服便象面袋子一样翻上去,连老帽的两臂和头一块套起来。你几乎没觉得刘剑飞动几下手,老帽便哎呀一声蹲下去,随之翻倒在地。刘剑飞跑过来灵活地往车上一跨,一溜风地骑走了。
  我惊奇极了,问他怎么知道老帽住在这里。刘剑飞嘿嘿地冷笑着,说他侦察好几天了,老帽在这里买了一间房子,并且报上户口。刘剑飞又说老帽太坏,一切都是他上领导那儿告的。
  拐了几条街,我们骑到一个热闹去处,刘剑飞叫我下车。然后说〃:我今天露两手给你见识见识!〃我问他车子怎么办,他说扔了呗。说完便将车子往街墙上一靠,扬长而去。路上,刘剑飞得意洋洋,他告诉我,如果我要报复仇人,就按刚才那样的打法,把衣服往上翻,套住胳膊和脑袋,他既看不见你又还不了手。不过,动作要快,要准,要利索。说到这里,刘剑飞快走两步,将一个正在走路的男学生衣服刷地翻上去,那男学生懵头懵脑地挣扎一阵,把衣服捋下来,愤怒地回头寻找惹他的人。刘剑飞神色不动,眼都不眨一下,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盯着那个愤怒的男学生。好象很同情男学生刚才被耍弄,并又有点知情不敢讲的样子。
  那个可怜的男学生大惑不解,不知道该朝谁愤怒。按他的感觉,这事肯定是我们两人其中一个干的,但看刘剑飞那一本正经的脸色,他又无法肯定。
  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男学生身旁走过去,任那个可怜虫东张西望。我有些忍不住,险些就笑出来。但刘剑飞冷冷地睃我,严肃得叫我都不敢相信刚才真发生了那件事。
  我感到刘剑飞完全变了一个人,我感到我不怎么太了解刘剑飞。
  我们走进人群拥挤的商店,刘剑飞身子灵巧地挤进人群,不一会儿他又钻出来,朝我手里塞一个东西,低声说句〃:拿住!〃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他早没影了。
  我低头一看,是个钱包。我身上刷地渗出冷汗,因为我马上就想到煤黑子对刘剑飞的传说并马上想到这是掏包。我不由自主地跑出商店,心象跑了1000里地的兔子,没命地蹦跳。我怕被人误认成掏包犯,却又不能扔这个钱包,因我同时又侥幸地想这可能是刘剑飞的钱包。
  突然,商店里一声悲怆地长嚎,一个大黑汉子呜地牛叫一样哭起来。他说他钱包没了,那是他一个月的工资;他说他老娘他老婆他孩子靠他养活,他说他钱包里的钱是六十九块九毛九,还有一斤七两粮票三个五分一个一毛的汽车票收据;他说他不想活了,他说谁要捡了他的钱包还给他他磕响头。
  我完全被他的哭声弄懵了,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子汉会这样痛哭。更使我感动的是,他老说谁捡了他的钱包,而绝不说个掏字。我觉出他惧怕说出掏字是一种可怜地乞求,乞求掏包者把钱包还给他。我简直就不敢看那个黑汉子的眼睛,那双泪水滚滚的眼睛充满绝望的恐怖。我完全相信他会自杀。
  象谁推了我一下似的,我猛地走上前去,掏出钱包问他〃:这是你的钱包吗?〃我敢说,整个百货大楼都为我的举动而摇晃了一下,所有在场的人都愕然了。
  〃这这。〃黑汉子甚至都吓得不会动弹了。〃这这。这是你掏的吗?。〃〃这是不是你的钱包?〃
  〃这这是是你掏的吗。〃
  〃这是不是。〃我突地紧张起来,我感到我做了一件可怕的蠢事〃。我发现那个黑汉子不说捡字而说掏字,并越说越凶狠。
  〃这是你掏的吗?〃这家伙反复问我,眼珠子不但无泪,竟闪出灼人的光来。
  倒霉的是我竟回答不出话来,因为我老是感觉自己和掏包的事有什么联系,所以怎么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不是我掏的这句话。
  〃这是不是是。你的钱钱。〃更可怕的是我还结巴起来,我知道我完了,我想逃走。为此,我那可恨的两腿打起战战来。
  陡地,那黑汉子在抓住钱包的同时,也抓住我的手脖子,而且象恶狼一样嗥叫〃:来人哪,捉掏包的呀!。〃这种突然的动作和喊声,使我本能地挣扎起来,拚命地想抽回送钱包的那只手。但黑家伙的手完全象铁钳子夹住我,四周愕然的人群也开始蠢蠢欲动。我倏地怒火万丈,我觉得全世界最可恨的人就是刚刚我可怜的黑家伙。我发疯一样同他撕挣,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惊慌气急之时,我想起刘剑飞教我的招法,我挥起空着的那只手,狠狠地朝黑家伙肋骨打去。那家伙怪叫一声松开我,我乘机飞也似地冲出商店。
  当我跑得实在不能再跑的时候,却被一个人迎头喝住,我惊愣地停下脚步,才发现前面站着刘剑飞,他似乎早就等在那里。
  刘剑飞阴沉着脸走近我,抬手就是一拳,还没等我明白过来,第二拳又砸上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我尽力站住不倒,打得再疼也不哼一声。刘剑飞却打得更狠了,终于把我打躺下了。但即使是躺下,我也决不出声。
  刘剑飞打够了,阴沉地在我旁边坐着,也一声不响。过了好一会儿,他一把拖起我,要我跟他走。我浑身热乎乎地胀疼,稀里糊涂地被他领进一间屋子。在一张凳子上坐了好久,我才弄明白这是饭店。我也发现我的脸肿了,眼珠子也肿了,看什么东西都困难。我揣摸饭店里肯定会有许多人看我,便就势闭眼什么也不看。
  刘剑飞买了很多酒菜,朝我手里塞一双筷子,便独自阴沉无声地喝下去。
  我不吃也不喝,心里愤怒得要死,却不知对谁愤怒。刘剑飞把我浑身上下都打遍了,却没打我的肋骨一下,看来他对我还留一点情。但他却破例地打了我的脸,他从来都告诫我打人不打脸。我觉得我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这使我很难受,我想我永远也不会象过去那样敬重刘剑飞了。
  刘剑飞还是不声不响,独自喝闷酒。喝到最后,他站起来,说了句〃:可惜你这个材料,不是这个虫!〃说完转身走出饭店。
  我以为他去上厕所,或是去买烟什么的,还老实地等在那里。然而,他却再也没回饭店,也再没回煤场来。
  九
  不景气的煤场却突地热闹起来,红旗飞舞,锣鼓喧天,几乎全世界的机关单位都来参加会战。部队的,医院的,学校的,工厂的,还有你从来就没听说过的什么团体,都浩浩荡荡地排着大队,开进我们的煤场。最后,连市长也下来义务劳动,和煤黑子一样抬煤。我们都高兴得要死,因为一搞会战,搞义务劳动,满煤场人山人海,你根本就不用干活,甚至找地方睡一觉都行。
  那些来会战的人个个都肯干,抬着煤筐带小跑,尤其是有记者来照相时,他们简直就干得发疯。最能干的是部队的小兵蛋子,全滚得象煤球,真象打仗拚刺刀一样,一座高高的煤山,一个上午就被他们拚掉了。再能干的是学校学生,他们唱着歌干,还互相喊着口号竞赛。我最愿学校学生参加义务劳动,一看到和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学生,我就又高兴又激动,并且能想到很多往事。
  王胜利来参加过一次会战,这小子长得又高又大,排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见了我激动得马上要死过去,一连叫了几十个陈立世,并对我羡慕得要命。他说他早念完那可恨的中学,现在在可恨的船舶技校念书,他实在是念够了。听说我一天能挣1元8角5分,他眼珠子顿时放光,恨不能退学来抬煤。我告诉他我过去曾一天挣过三块,这小子几乎就停止了呼吸。船舶技校所有的男学生都发疯地羡慕我,这帮小子把我围成一个圈,听我讲一天挣多少钱。他们悲叹他们不幸的命运――念完3年中学,再念完3年技校,才能进工厂,但还要学3年徒。那时,他们已经24岁了。
  技校这些小子思想全不怎么进步,他们都是念书不怎么好,考不上高中的笨蛋。他们义务劳动的劲头也不怎么高,有的还偷偷抽烟。正规中学的学生来劳动,和他们天差地别。他们从来不问我挣多少钱,而且说话象收音机一样好听。王胜利告诉我林晓洁在二十中念高一,二十中是我们这个城市最正规的中学,所有东区那些狡猾的小子全在那里念书。进了二十中,就意味着你将来要当工程师当教授当了不得的大干部。林晓洁那样爱住楼房爱讲花园什么的女孩子,当然要进二十中。
  我发现王胜利老愿讲什么二十中二十中,后来我才弄明白他主要是愿讲林晓洁。我对林晓洁没什么印象,我告诉王胜利我都忘了林晓洁什么模样。谁知这小子竟不相信,还对我眨鬼眼。
  我最难受的是下班,干完义务劳动的学生排着队唱歌往回走。我蓦地孤独起来,我真想插进队伍里和他们一起唱歌走路。
  这时,母老虎就在我身后热乎乎地叹着气。说:〃儿,你该去念书!〃二十中来参加义务劳动了,精神面貌绝对两码事。他们不仅举着学校的大红旗,每个班还举着班级的红旗,队伍走上起伏不平的煤堆,还排得那样整齐。他们开始是唱歌,唱各种各样有力气的歌。这个班级唱完,那个班级唱,有时两个班对唱。整个煤场被他们唱得海涛般轰鸣。干活时更有精神,所有的学生都带小跑,还不断地呼喊〃向工人阶级学习〃的口号。当我们弄清楚〃向工人阶级学习〃是向我们煤黑子学习时,大家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母老虎吆喝着:〃你们他妈的还有脸笑,你们不如个孩子!〃猛然间,我看见林晓洁,她还是那个样,其实我一点也没忘她的样。这家伙竟穿着雪白的衬衣和雪白的运动鞋,真是个傻子。但她却不怕脏,还嫌同学用锨撮煤慢,弯着腰用手去往筐里捧煤,不一会儿就弄得象个小鬼儿。
  不知怎么,我有点怕林晓洁看见我。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抬煤的样子很难看实际上确实难看:和煤一样黑乎乎的衣服早已破得不象个样子,被风一吹,就象无数布条条在浑身上下飘动。我差点为我这难看的样子想躲藏起来,我甚至就不敢大大方方地抬煤筐走路。有几次,林晓洁差点看见我,弄得我推着香姐快走,香姐以为我被煤块跘磕倒了。最后,我觉得我无论如何不能这个样子站在煤场上。我也弄明白我为什么这样狼狈林晓洁突然变漂亮了,漂亮得叫我莫名其妙地激动。我象被小鬼推着似地一溜烟跑回宿舍,把那套劳动布工作服找出来穿好。
  我还洗了一下脸,并拿出一条白毛巾系在脖子上。当我回到煤场时,香姐惊奇地打量着我,说〃:你真舍得!穿这么新的衣服抬煤。〃
  我脸一下子烧红了。要不是人山人海的会战,所有的煤黑子都能象香姐那样注意我。
  我突然地不愿抬煤了,而想和真正的男子汉那样挑,我去接老帽那担煤筐。老帽才上班。他挨了刘剑飞几下子后,吓得半个月没敢上班,告诉街道派出所说有阶级敌人暗杀他,死活要派出所警察到他家睡觉。后来他听说刘剑飞跑了,便一口咬定是刘剑飞干的。他说他和刘剑飞进行殊死搏斗,因为刘剑飞手里有凶器,才没有擒获他。煤场领导为此很感动,派干部到老帽家进行慰问,并用吉普车拉着老帽到各种各样有名气的医院照X光,说是肋骨有裂纹。老帽象英雄一样被送到各种各样的高级疗养院疗养,舒舒服服地过了个冬天。
  局为此下了通缉令,要各地捉拿刘剑飞。通缉令上还有刘剑飞的照片,并写着刘剑飞〃好逸恶劳,无恶不作,对现实不满〃的种种罪行。我觉得刘剑飞这辈子完了。
  我以为保卫科一定会找我问刘剑飞什么的,但他们却不理我。后来才听说他们把我划为刘剑飞一伙的,还派人暗中跟踪我,看我是不是去找刘剑飞联系,好乘机一网打尽。我气疯了,差点去办公室拚命。母老虎死死拤着我,说我走得正做得正用不着拚命。可笑的是保卫科这些家伙还以为我是个傻子,在后来的各种批刘剑飞会上叫我带头发言,我气得连会都不参加。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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