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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全城戒严,几乎所有的马路全被荷枪实弹的革命派封住,我连自己的家都无法回去。街上的行人惊异地望着我,因为我浑身湿漉漉的,活象个偷渡登陆的特务。我全然不顾这些,因为服装厂那边炮声隆隆。从行人的议论中,我知道是服装厂那里打起来了,有几辆焊着钢甲板的土坦克开过去。街头巷尾正三三两两的聚着一小堆一小堆人,都既恐怖而又充满乐趣地讲那土坦克的形状。说是上面的炮厉害,是从军舰上抢来的,一响打3发炮弹:一发穿透,二发爆炸,三发燃烧。
这些话叫我紧张得不行,我从不知道会有这样厉害的炮,能一下打出3颗炮弹并各有各的用处。这下可完了,服装厂不用说是砖头砌的,就是钢铁的也经不住这么个打法。我心如火燎,为我那勇敢的革命姐夫担忧。我开始围着服装厂四周的街路转圈,拚着胆子往里面钻。我不知道钻进去能有什么用处,但我总觉得只要我到了服装厂,姐夫就有救了。
问题是我钻不进去,各个路口都把守得十分严密,据说是怕外面的武卫队进去支援。我一直把湿漉漉的衣服跑得干干的,才钻过几条街,但离服装厂还有几条街的距离。最后我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只好挤在一群人的中间。这群可怜的人是早晨上班或是办别的事时,一下子被武卫队堵在这里,整整憋在街角里大半天。他们有的是机床厂的,有的是纺织厂的,有的是商店的,就是没有服装厂的。因为服装厂是革命最激烈的单位,所以早就停产了。这些可怜虫们有的饿得要死,有的渴得要死,有的当着众人面朝墙上哗哗撒尿。有一个家伙叫唤着说,要是再过两个小时不让出去,他就脱裤子拉在街当中。
最惊心动魄的是在这里听枪炮声格外真切。那轰轰啪啪的射击,就象打在你的脑门上,两耳眼儿震得嗡嗡的。一阵枪炮声过后,便是死一样沉寂。人群里纷纷猜测服装厂的大楼完了,打平了,风雷激那一派全死光了。我听了怒火升腾,恨不能从房顶飞跃过去,冲到我姐夫身边。
猛地,响起广播喇叭的声音:。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不用说,这是姐夫他们在广播,我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身旁有几个人也和我一样显露出轻松的表情。还有一个抱小孩的妇女,她一面用手捂着孩子的耳朵,怕孩子惊吓,一面对身旁的伙伴说〃:风雷激打不垮!〃然而,一阵惊天动地的枪炮声把广播喇叭的歌曲盖住了。那个抱小孩妇女的脸声倏地沮丧起来。但我发现另一些人的面孔却快活得不行。看来革命实在是深入人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革命观点。我注意观察了一阵,凡是倾向我姐夫那一派的人,全都五官端正象好人,凡是倾向我姐夫对立派的人,全都歪鼻斜眼象坏蛋。
枪炮声过去之后,广播喇叭却叫喊得更响了风雷激必胜!风雷激在炮声中成长!当然,枪炮也打得更响。弄得我们这群人轮换高兴和沮丧。最后,战斗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广播喇叭开始唱国际歌,那沉重而又悲壮的旋律在城市的上空涌动,使人感到风雷激准备英勇就义。我也跟着沉重和悲壮起来,我决定不顾死活地冲进去,如果云水怒的武卫队不让我走,我就和他们拚。
当我满腔悲愤地冲向街口时,一大队解放军开了进来。他们手捧红宝书,高唱着革命歌曲大步迈向炮火连天的战场。不一会儿,广播和枪炮声全停止了。但我更进不去服装厂,一个军官郑重地宣布:服装厂被军管了。
我半失望半放心地走进一家饭店,胡乱地买了一些饭菜就狼吞虎咽。饭店里倒生意兴隆,还有些小子在悠闲地喝酒。你简直很难想象,只隔着几条街以外刚刚打得炮火连天。我的酒瘾涌上来,便买了一碗,仰脖一尽。这酒是全世界最差的酒,比敌敌畏强不了多少,但我还是一口喝干。革命到了这个份上,不能那么挑剔。我咬了一口馒头,几乎浑身一震,因为馒头完全象手榴弹那样硬。激烈的革命使炊事员也格外有力量。
一碗酒下肚,热劲儿上涌,我有些按捺不住,想干点什么。正好,旁边桌上的4个小子在骂骂咧咧,使我倏然躁怒。我觉得这几个小子讲话声太响,影响公共秩序,也影响我喝酒。我拍了一下桌子,他们全然不理,反而叫唤得更来劲儿了。我定神听了两句,气得跳起来,原来他们骂风雷激是保皇狗。这完全是造谣诬蔑,我姐夫是最最反走资派的,还没革命那阵他就批判过厂长。
我狂怒地朝这帮小子骂了一串话,一下就把他们骂得发了疯。我告诉过你,我们西区骂人的水平相当高。有一个小子竟扑过来揪我,被我一拳打倒在地。其余3个小子顿时起立,略有些惊慌,他们大概看出我不是好惹的。这时饭店里乱了营,女人们鬼拤似地尖叫,东逃西窜。我得意非常,打架的劲头更足了。
突然,一个小子从腰里拔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饭店里又发出一阵鬼拤似的尖叫声。但没等拔匕首的小子挪步,我一个馒头打啷一声掉在地上。我说过,我吃的馒头和手榴弹一样。紧接着是一阵混战,桌凳盘碗全翻了个个儿,我身上浇了数碗啤酒和菜汤鱼汤之类。
一直打到饭店里没一个人影,我才跑出饭店。可是我的怒火继续燃烧,东冲西闯,挨条街去寻那4个小子,吓得路人纷纷躲之不及。
过去。那小子应声翻倒,匕首也
我开始大打出手,打得惊天动地。我们的整个城市都在打仗,用大字报打,用喇叭打,用棍棒匕首打,直到用枪炮打。我姐夫他们打得不见踪影,你怎么也弄不清他是死是活。有人说我姐夫被云水怒那一派乱刀剁碎,然后用汽油烧掉;有人说我姐夫正躲在钢铁兵团的一个钢板焊的武斗点里,指挥全市的武斗。我们市成百上千个战斗队已明显地分成两大派。和我姐夫一派的全集中在西区的钢铁厂,另一派集中在东区的一座七层楼的平台上,上面堆满了沙袋和枪弹。全市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戴袖标在大街上走,听说我姐夫走出武斗点,前后都有荷枪实弹的武斗人员保驾。
我管不了这些,我连姐姐都忘在海岛里。在这激烈的革命年代里,我卷进打架斗殴的狂热里。我发现我们这个城市的坏人太多,不顺眼的人太多,非得狠狠地教训这些家伙不可。我这种打抱不平很有意义,比我姐夫干的事有价值,他们虽然革命理论满城轰响,但对老百姓没什么关系。我打了几架后,名声大振,很多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叫陈胡子。我对你说过,我象我父亲,那些可恨的胡茬早就钻出来。
开始我在民权街打了几架,都是帮邻居打。后来不过瘾,我便到处找仗打。只要在马路上看见同我一般大的小子,我就拿眼斜视他们。但他们也斜视我。于是对骂;你他妈的看我干什么?你他妈的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骂不上两句,拳脚齐上,大打一场。那时的人火气很盛,全都象吃了枪药,一碰就响。革命使年轻人胆气冲天,他们用工厂的锉刀、刮刀和各种钢板打磨成匕首,掖在腰里到处挑衅。反正时间有的是,也不用念书和工作。我不象这些带刀带匕首的蠢家伙,我决不用这些凶器。我的宝贝武器是海边的鹅卵石,亚麻色的那一种。我挑比鸽蛋大一点的,揣满两口袋。所有拿匕首的小于都领教过我的鹅卵石,没等他们靠身,我就打得他们鼻口冒血。
打架斗殴象喝酒一样,越打越有瘾,越有意思。一天不打,手脚发痒。我除了睡觉、吃饭以外,只干两件事:练武和打架。由于我能打,渐渐手下拥有一批兵将,连在王胜利家打的大板牙那两个小子,也归顺于我。我敢打敢拚,喝酒海量,使这些小子们对我发疯般崇拜。我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我被推为大王,往下还有二王三王等。这些小子全是和我较量过又被我打服了的,所以对我象对水泊梁山的宋江一样俯首听命。
那些年,我打遍了西区,半个城市都知道我。据说孩子要是哭闹,大人们便吓唬说〃:陈胡子来了!〃孩子们立即吓得一声不响。
我手下的兵马纪律松懈,常常惹是生非,为此每天都有无数仗可打。每打一架就有人请我吃肉喝酒。全市所有的饭店我全吃遍了,从不用掏一分钱。后来我去谁那儿吃一顿,就给谁增光添彩。他过后对众人说〃:昨晚陈胡子来我这儿喝酒了!〃众人便立即对他表示敬服。
令人快意的是公安局派出所这些家伙不敢管我们,他们之间为了什么观点已打得不可开交。更可笑的是一个派出所所长的儿结婚,还要请我去保驾。在革命激烈的年月里,结婚也激烈起来,人们都在发疯地办结婚酒席。倒霉的是每当谁家办结婚酒席时,便有不三不四的小子闯进去,以要喜糖喜酒吃的借口来闹事。后来闹得越来越凶,凡是结婚的人,都必请几个能打的小子前去保驾。我为此大享其福,大喝喜酒。所有结婚的家伙都争着请我,只要我在场,没一个小子敢靠近。那些以此取乐的小子,一听陈胡子在场,便乖乖溜走。
派出所所长酒席办得相当阔,请了2000多客人,其中有不少派出所所长。这些家伙过去耀武扬威,现在却低三下四地对我陪笑,并把我让到正座上。
席间,有几个小子来闹事,说是要喝新娘亲自斟的酒。派出所所长吓唬他们说我在酒席上。这几个小子毫不在意。因为他们刚刚一连闹了几家,那些家都谎说我在他们家。
我不动声,吩咐所长叫这几个小子进来。等那几个小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我才发现都是我手下的兵将。
我平静地说〃:想喝酒的过来。〃
那几个小子看见是我,猛地一怔,赶紧转身溜出去。立时,所有的派出所所长都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一面给我敬酒一面说〃:革命小将就是厉害!〃一天,我在街上蹓跶。忽然看见一个小子极不顺眼。因为他穿一身黄军装本来挺革命的,却把里面的红秋衣领子翻到外面。叫人看了很不舒服。我从来就没看见一个男人把红领子翻在外面。我说:〃你他妈的把资产阶级的领子掖进去!〃谁知这小子对我不屑一顾,似乎还唾了我一口。我哪能受这个,你就是对我点头哈腰我都不耐烦,这小子看来是活够了!
我一拳打将过去,却被那小子灵巧地躲过去。我没怎么在意,又踢过一脚,但也踢了个空。我一下子警惕起来,看来这小子不一般。我认真地打了他几下,使出些力气。可这小子并不逃走,反而从容和我对打。我不禁勃然大怒,拳虚脚实,几个扫蹚腿旋过去,把那小子扫倒。我脚踩着他的脖子,把他那翻出来的秋衣领子哧地撕碎。这小子却牙硬,凶狠地叫唤着:〃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简直要笑死了,老子没有不敢打的人。
这小子最后狼狈逃走时,还回头叫唤:〃好小子你别跑!好小子你别跑!。〃我哈哈大笑。
过了几天。我手下的一个小子气急败坏地跑来找我,说是大事不好,我上次打的是东区大王的弟弟,他们扬言要踩平西区。
我立即把这个小子臭骂一顿,我说能打过我的人还没生下来。这小子却继续大惊失色,说是东区那个大王厉害,外号叫耗子,会螳螂拳,打起架来又狠又鬼。据说他去武卫队的据点里偷军大衣,只隔几米远,武卫队开了那么多枪,结果连汗毛都没伤。
一说到耗子,我就想起那次上树摘豆荚时遇到的耗子,也许就是这小子。我不在意地说我见过耗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晚上,几个王和一帮小子全到我家来。他们恶声恶气地叫嚷,要去踩平东区。原来这些年,他们吃了东区耗子他们不少苦头,有一个小子的腿被耗子打断过。我气坏了,发誓要砸断耗子的腿。我要他们去放风,就说我想见识见识耗子,叫他4条腿来,3条腿回去。
消息很快传到耗子耳朵里,这小子并没暴跳如雷,反而派了两个白脸小子来下战表。东区小子全都长着资产阶级白脸,打架斗殴也装模作样地下什么战表。不过,我们西区这帮野小子倒被他们玩的花样弄懵了。因为那两个小白脸问我们文打还是武打,明打还是暗打。幸好我们这边有一个常看古书的小子,自称智多星吴用。他上前对答了一番,弄清楚文打是一个对一个有秩序地打,武打是群打,相互混战;明打是光用拳脚,暗打是带匕首菜刀什么的。
最后约定,晚上10点在东区和西区交界的市中心广场开战,一个对一个的文打。我先和耗子打,然后往下排着对打,这样能看出真正的武艺高低来。
等那两个小白脸回东区时,智多星这小子马上变卦,他说东区那帮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