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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里拐弯 作者:邓刚著-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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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好再去车站那儿。终于,在一次深夜拉大网时,我被拉进专政队。我以为这下事情严重了,并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没想到只被草草盘问几句后,便把我放了。这些家伙只注意外地口音的人,听我说一口当地话,立即失了恶劲儿,草草吆喝了一句:〃以后夜里少出来窜!〃我甚至在心里埋怨他们不多押我一会儿,因为屋里的炉子烧得真旺,坐在那里受盘问比在外面舒服。
  我后来又被捉了几次,但都轻松地放出来,渐渐地我有些大大咧咧的,满不在乎什么专政队。可有一次很危险,专政队盘问得极严。他们一个个过堂,要你说出姓名,年龄,工作单位。并当场给你说出的工作单位挂电话核对,然后要工作单位派人来领你回去。
  我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可我又不能乱说,那更倒霉。
  到了审问我的专政队面前时,我的口齿却又意外的流利起来。我说我叫邵凡,是煤场的工人,刚从外地一个亲戚家回来,一下车――专政队员拍了一下桌子,喝令我闭嘴。然后他们开始给煤场打电话,电话是在里面的一间小屋里,你什么也听不见。这使我不由得发慌,我不知道煤场现在是个什么样子,那些我熟悉的家伙还在不在。另外,邵凡往外国船跑的事查没查清?我突地觉得自己太傻,完全可以换个人名,煤场有很多人名可以使用。
  打电话的专政队员脸色平和,看来没出什么问题。他叫我到另一间屋里等着单位来认领。我稀里胡涂地走进那间屋子,完全是听天由命。
  等煤场的两个人走进来时,我连动也没动,因为我根本就没见过他们。可怕的是他们胳膊上也戴着专政队的红袖标,是专政指挥部煤场分部,而审问我的那些人是总部。
  这两个家伙很年轻,一根胡子都没长,看样是从学校里新分配来的。他们竟和我握手,而且一口一个邵师傅地叫我。他们说煤场正在进行整顿,要我跟他们一起回单位。
  我说我得赶快上厕所,再晚一分钟就绝对会憋死。这两个傻瓜还嘻嘻地笑了,他们压根也没想到我会跑走。
  我总算混过讨厌而可恨的冬天。但形势更严重了,车站、码头、商店、饭店,几乎全世界都布满了专政队。据说我的那些兵马已纷纷改邪归正,并正在立功赎罪,他们陪着专政队到处查找和捉拿我。这使我的处境更加狼狈。我想去海岛找姐姐却走不出码头,我想逃到外面的城市更走不出车站。
  我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并怀疑一切熟悉我的人都是要告发我的叛徒。我坐在车上,走在马路上,躲在街角里时,时刻都做好拚命的准备。
  我偶然撞见了耗子。这小子真正是个耗子了。当我们弄清对方都不是被专政队招安的叛徒,便一见如故。耗子说他有一个可以安睡到天亮的宝地,只要我请他吃一顿饭,他就领我去。
  这个小子饿得挺厉害,却穿着一双挺新的皮鞋。东区小子全这德性!
  耗子安身的宝地是市郊的砖瓦厂,一片密密麻麻的砖垛中间,有无数道空隙。那些空隙中间全都铺满了干草,看样过去有不少人睡过。有时还能找到刚出窑的热砖,温乎乎地比睡在家里的火炕上还舒服。我觉得我一辈子能安稳地住在这里,就心满意足。
  我和耗子白天各自单独活动,只是晚上聚在这里睡觉。这小子有时拿回一些罐头香肠,不用说是偷的。可他极小气,说是我要吃的话可以折价卖给我。我说我不吃,我也没有钱。其实我还有一些钱,全都象母老虎那样藏在裤衩里,我提防耗子,怕他偷我的钱。我对你说过,东区的小子全是资产阶级,没一个好东西。
  一天晚上耗子没有回来,我等了他一阵便打起盹儿。我不怎么为这小子担忧,我实在是瞧不起这些偷鸡摸狗的。说实话,我都希望专政队把他捉起来。我忘了一条,象耗子这样卑琐的小子,一旦捉起来就会毫不犹豫地招出我。那天耗子确实被捉起来,立即就招出了我。
  半夜时分,我睡得象砖头一样结实。因为那晚我找到一处刚出窑的热砖,舒服得都想一辈子不起来。当专政队把我吆喝起来时,我还香喷喷地咂嘴儿。记得那正是冷嗖嗖的春天,专政队员都穿着公家发的大头鞋。我被这硬梆梆的大头鞋踢了好一阵子,竟然还没醒过来。一直到人家用绳子把我绑得结结实实,唿通一声扔上冰凉的卡车车厢里,我才知道我这是被捉起来了。
  十五
  我被押进一个足有30多个人的大屋子。一个专政队员解开我身上的绳子,对横倒竖躺,睡得满地的人群喝一声〃:帮助帮助这小子!〃这些家伙立刻连滚带爬地跳起来,捋胳膊抡拳头一拥而上。
  我早被绳子绑得怒火暴涨,解开绳子后,皮肉反倒更疼了。
  疼得我正想找个茬口发泄发泄,这些家伙却自动送上来。我立时迎上去,大打一场。正打得紧时,听到有人喊〃:住手,是陈胡子!〃所有的人嘎然停住,并对我表示肃然起敬。喊住手的是过去跟我一起去打架斗殴的小子,幸亏这小子喊这么一下子,否则我非被帮助得半死不可。不一会儿,这帮家伙全和我成了千年好友。我开始打量这些牛鬼蛇神,全都和我一样蓬头垢面,没有正经人样。再仔细看去,才发现几乎个个都打得鼻青眼肿。
  他们开始热热乎乎地围着我,并非常讨厌地朝我身上动手动脚,问我带没带进烟来。我说我根本就不抽烟。可这些家伙并不死心,照样伸手摸索,我不得不狠狠地去拍打他们。
  我一下看见耗子,这小子躺在墙角里不动。那双皮鞋却使我认出他。我拨开众人,一个快步跃过去,准备狠揍这小子一顿。可到了跟前一看,耗子早就被打得变了形,变得象口猪。我用脚尖挑了他一下,他哼都不哼,死人一样。
  有个小子告诉我,耗子刚进来时挺咬牙,没咬上几个小时就被打得喊爹叫妈。明天就轮到我了。他们非常惋惜我被专政队捉住,而又惋惜我没被公安局捉住。这些家伙全盼望被公安局抓起来,因为公安局正规,挨打少;专政队不正规,打人打得凶。
  有一个头发比女人还长的家伙问我外面形势怎么样?是不是要爆发战争?听说边境都开打了,是放进来打还是怎么打?这家伙希望打仗,他说外国人打仗不行,那些资产阶级全都是怕死鬼,越吃好的越不经打。
  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第二天我就被传去受审。
  几个审判我的人坐在前面,两旁还坐着几个带红袖标的。
  我身上的绳痕还没消,因此还有些怒气冲冲。我决定一句话也不说,以示愤慨。我暗暗学着样板戏李玉和的样子,故意重重地拖着脚步,似乎要英勇就义。
  可气的是他们并没有看出我的革命英姿,也没有马上审讯我。而是严厉地喊了一声:〃起立!〃所有的专政队员全都刷地站直,并且神色庄重。一刹时,屋里静得象要爆炸。
  我刚刚走到屋子中间,被这突兀而来的气势唬得一怔。看到前面墙壁般直立着一排专政队员,我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凡是反动的东西。〃诗朗诵般的宏亮声响轰然而起,满屋回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不打它就不。〃钢打铁铸似的革命词句震得我两耳鼓胀,侧面的玻璃窗也震得铿锵作响。我突然感到自己那样卑琐和渺小,感到革命实在是厉害无比。我的那些愤慨被这庄严的气势弄得荡然无存。
  开始审讯。
  姓名年龄籍贯出身成份单位工种――。
  〃陈立世,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打架斗殴。〃我全完了,不用说李玉和,连鸠山也赶不上。
  〃说得轻巧!。〃
  啪一本厚厚的大账本翻开。
  〃916事件你带的什么凶器?。
  〃1114事件你埋伏在什么位置?。
  〃2228事件你抢了多少。
  〃317。
  〃516。
  我蒙头转向,被这些几几几事件缠得发昏,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些数字。
  〃9月16日你干什么了?证明人是谁?。〃111月4日你干什么了?证明人。〃2月28日你。〃我更昏头昏脑了,不用说过去,就连正在审我的现在,我都不知道是几月几日。然而,那些可恨的家伙还在翻动那本可恨的大账本。他们非要我找出证明人来证明我在事件那天干什么,否则我就是事件的参与者。问题是那些事件多得使你目瞪口呆,叫你一辈子也说不清。更倒霉的是我即使找出几个证明人,也全是打架斗殴的坏蛋,怎么证明也没有用。
  坦白地说,我干过不少打架斗殴的坏事。红卫饭店那一场混战,所有的盘碗桌凳都砸成碎片;市立二中那一场鹅卵石对砖头战,整个学校没有一块玻璃是囫囵的。当然还有不少,如果再继续庄重地审问下去,我会一一招出来,好汉做事好汉当。再说这也没什么了不得的,革命派都用枪炮打,钢铁厂的铁塔炸裂了,服装厂纯毛的衣料烧了成千上万件,我们算什么!
  没想到专政队那帮家伙不耐烦了,有一个叼着烟卷的家伙骂我装死,过来踹了我一脚。这个动作完全象电影里的国民党特务,与刚才朗诵革命语录那阵干脆是两回事。紧接着另外几个拤腰站着的专政队员也骂起来,一口一个操妈操奶奶,比西区这帮小子骂得还脏。
  那股神圣和庄重的气氛没有了,屋里吆吆喝喝地象打架斗殴的战场。我的野劲儿涌上来,怒气重又升腾。
  这些家伙看我还不讲话,骂得更凶,竟全都上来踹我。开始我还能忍受几下,这毕竟是专政队的办公室,后来他们把我踹得太疼,我不由自主地做了个小动作,用脚后根向上勾了一下。也许这些家伙在这种场合下从未遇到过反抗的,太大意了,竟然被我勾倒了两个。
  天下大乱了,全屋的人都扑上来捶打我,并发狠地吆喝〃:你他妈的敢对抗无产阶阶专政!〃说实话,我决不是打不过他们。这几年打架斗殴,我身经百战,从未受过重伤,或是叫人家把我打得爬不起来。可这次我却被彻底打躺下了。
  一进审我的小屋,我就用心提防。我想,我可决不能象耗子他们,让人家打成那个熊样。就凭我这一身功夫,不能吃那个亏。当这些家伙动手时,我也并不是没有准备,但我总觉得专政队不是街上打架的小子,人家代表国家。可我万万想不到国家还赶不上耗子那帮小子讲义气,趁我冷不防时,呼地从头顶上给我套下来一条麻袋。那麻袋看来是专政队特制的,又长又大又结实,你无论怎样拚命撕挣,也弄不碎它。
  我闷在麻袋里不知东南西北,几下就被打倒在地。无数只大头鞋底踩、踹、踢在我的头上身上腿上胳膊上,那硬梆梆的大头鞋底全带有铁钉,一下就象踢到骨头里面,疼得叫你无法忍受。我有生以来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这种恬不知耻的打法,连最卑琐的东区小子也不敢用。我气得发狂,撕裂嗓门地骂他们。
  如果我能钻出麻袋,绝对能把他们砸死几个。这种卑劣的打人手段,使我觉得革命和打架斗殴是一回事。
  专政队这帮家伙也气得发狂,他们大概从来就没遇见进了麻袋还敢嘴硬的人,于是踢踹得更凶。
  不一会儿,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整整躺了10天没敢动一动。喂我饭的那些小子不小心蹭我一下,我都会疼得昏过去。我脑子里的东西肯定被打碎了,有时只要动一下眼皮,里面就喳喳喳象一大堆碎玻璃碴子晃动,疼痛钻心。我浑身每个部位都按大头鞋底的形状肿起来,有几处连鞋钉的花纹都肿得清清楚楚。这使所有的人都大为惊叹,他们最惊叹的是我底下那个玩艺儿,说是肿得最好看,并反复观赏。这帮小子说把我抬出去能挣一笔大钱,两块钱一张票,观看的人也能挤得打破头。
  我不但吐血,而且尿血。耗子说我没有挨打的经验,大头鞋还没踢上就得赶快喊爹叫妈,越哭喊得凶越好。这小子就是靠这个经验躲过来,所以肿得轻。
  我什么话也不说,把所有的仇恨都紧紧咬住。我什么都想好了,只等我能站起来的那一天,狠狠地报仇。我一定要他们尝到我尝过的滋味,当然要加倍地尝。这个念头使我熬得住所有的疼痛,只要早晨一睁开眼,我就发狠地想这个念头。在心里,我把专政队那些家伙反复打了几百次,尤其是那个嘴里斜叼烟卷,第一个踢我的家伙,他打得最狠最重。我一辈子也会记住那个家伙!
  医生来看过我几次,这家伙也戴着红袖标,但态度却不象戴红袖标。他用干净的水把我粘在皮肉上的衣服慢慢泡开,轻轻地往下揭,他特别护理我肚子上的刀口,他说开过刀的皮肤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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