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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被暂时的胜利迷惑住了。一种更大的危机已像一块乌云一样向他笼罩过来,
他竟浑然不觉。
那天晚上,赵大躺在床上兴奋得有些睡不着。他对女人麦花说,我想听你叫呢。
麦花就鲇鱼般偎进了他的怀里。这一次,赵大几乎把所有的精神全集中在听麦花的
叫声上了。女人在这时的叫声竟是如此动听。赵大觉得自己好像是一辆爬坡的车,
而麦花的叫声仿佛就是油门,一声声把他往巅峰上送。可是,麦花叫着叫着,突然
停下来了,好像是汽车突然熄了火。赵大大汗淋漓地说,你叫呀!你咋不叫了?麦
花说,你听听呀,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声音。赵大说,我只要听你的叫声。麦花说,
好像是啥吃木头的声音呢。赵大说,啥吃木头?是锯、是斧头。你难道忘了,木匠
李木又不是被村里人请来做寿棺了吗?
大约是两天以后,赵大再次走进了仓储房。这一次,赵大是去取放在寿棺里的
衣服的。他打开仓储房的门的那一时刻,真希望再一次见到老鼠们示威的场面。可
这,这一次赵大失望了。仓储房里一片寂静。光光的水泥地板上,竟连一粒老鼠屎
都寻不下。赵大坚信老鼠们最终是面对这铜墙铁壁似的寿棺束手无策,而不得不背
井离乡另谋生路去了。他想象着这些难民似的老鼠们集体大逃亡的狼狈样,心里甚
至还生出了些微的哀伤。
赵大打开了寿棺。
赵大打开寿棺时,突然发现情况变得有些不妙。寿棺里的衣服已经乱成了一团
槽。
噢。赵大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了一声叫。接着,他便打开了另外两只寿棺,他
发现那满满的粮食,竟然矮下去了四五指。
噢哇!赵大说,我上了老鼠的当了。
赵大的心好像成了一只被人拎着脖子的鸭,出气都有些困难了。
我竟然上了老鼠的当!赵又叫了一声。赵大看见他的女人麦花那时正在院子里
嗑着瓜籽呢。
赵大的女人麦花进屋时,赵大正像一只灰鼠似的趴在地上。他将头拚命地塞进
棺底,贼眉鼠眼的样子。麦花尚不知道老鼠咬破了寿棺的事。她只是觉得赵大缩着
身子蹶着屁股趴在地上的样子滑稽可笑。麦花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赵大从寿棺下灰头灰脸钻出来时,手上攥着一只老鼠。那是一只肥硕得差不多
要排进减肥行列的老鼠。老鼠似乎已预感到自己的末日快到了,在赵大粗糙的巨掌
里做着垂死的挣扎。它吱儿吱儿地叫着,叫声尖利得仿佛一枚钢针,刺得人头痛。
赵大原想把这只老鼠摔死,又觉得这样太便宜老鼠了。赵大找来了一把黄豆。他将
黄豆一粒一粒从老鼠的屁眼里塞进去,仿佛老鼠的屁眼是一只装粮的口袋,直到再
也塞不进了。才让麦花拿来针线,赵大用针线将老鼠的屁眼缝合上,一松手将老鼠
放掉了!
大难未死的老鼠,似乎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夹着尾巴,转眼钻进寿棺底不见了
踪影。
你咋又把老鼠放了?赵大的女人麦花惊奇地睁大了眼。
赵大一脸得意地笑了。
你咋能把这害人的东西放了?赵大女人麦花又说一句。
它最多只活三天!赵大说,你难道没看见我把黄豆放进他的肚里去了吗?只要
两天,那黄豆就会在它肚里长出豆芽来,它的屁眼被我用针线缝上了,不胀死它才
是怪事呢!
鼠灾就是在这时来临的。鼠灾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赵大袭来。
那天下午,赵大放走那只老鼠后,就用水泥将墙角的鼠洞填了。可仅仅过了一
个晚上,老鼠们又在仓储房的另一端穿出洞来。这一次,不是一个洞,而是一排,
一个个都拳头那么大。赵大想,老鼠一定是和他较上劲儿了。赵大让女人麦花烧了
几锅开水。这天早上,赵大和他的女人麦花就这样一桶一桶将那滚烫的开水灌进鼠
洞。之后,再用水泥将鼠洞封住。
可这又有何用呢,老鼠们天生就是打洞的料,现在既然和赵大扛上了,又怎能
轻易善罢甘休呢。这样,赵大和他女人,这边刚把鼠洞堵,老鼠们又在那边开出新
洞。
转眼四五天过去了。这天下午,赵大的女人麦花终于吃不消了。她的身子像一
团泥一样瘫在了地上。稀软得没了一点筋骨。麦花说,赵大呀,我们是斗不过这老
鼠了。咱另想办法。
赵大找到那个新的收拾老鼠的办法是在几天之后。那个办法是村里小学的罗老
师告诉他的。
罗老师说,去弄几条蛇吧。
赵大真的就弄回了几条蛇。尽管赵大觉得蛇比老鼠更令他害怕,但他还是用布
袋将蛇装回来,放进了仓储房。
事情果然有了变化。第二天起,赵大发现那些肆无忌惮的老鼠的行动,明显有
了收敛。10多天后,赵大家里竟然连一只老鼠都没有了。赵大在高兴之余,不免也
生出几分担心,因为,那时,夏天已成了强弩之末了,再过些时日,秋天就要来临,
赵大担心秋天来了,蛇一旦蛰伏进洞里,老鼠定会卷土重来的。赵大不敢想象那时
将会是怎样一种局面。
可是,事情并没有按赵大想象的那样发展,赵大没有估计到,秋天还遥遥无期
时,他已陷入了另一种恐慌之中。这种恐慌更令他害怕。
没了老鼠,麦花完全变了个人,她像久旱逢雨的禾苗,憔悴萎缩的身体舒展开
来,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她的情绪也开始一日日好转。那张因为担惊受怕而变得
毛毛糙糙的脸,又恢复了往日的红润,变得光彩照人了。赵大看见麦花的样子,突
然就激动了起来。赵大觉得自己正好长时间没有这样激动过了。赵大说,麦花,我
好久都没听你叫过了,我想听你叫呢。
赵大的话如春天的暖风,吹得麦花满脸桃红。
麦花像一床打开的被单,躺在了床上。麦花躺在床上,突然觉得他的背有些硌
人。麦花说,赵大,你把什么放在床上了?赵大说,没有呀。麦花说,可我觉得硌
人呢,麦花说着,就掀开了被单。
麦花掀开被单,就见一条蛇盘在那里。那蛇昂着头一副居功自傲的样子,一双
小眼,一下一下地眨巴着。嘴角扯起一丝挑衅的笑。麦花也笑了,麦花的笑阴森森
的,有些令人毛骨悚然。赵大感到他的背上好像放着一台空调似的嗖嗖冒着凉气。
接着,赵大就看见麦花在伸手抓那条蛇。那蛇仿佛一只失了灵的发条,“哧”一声
就伸直了身子,不慌不忙地扭摆着身子钻进了床底。
这天晚上,赵大和麦花没有睡觉。接下来的一个个黑夜他们也都没有合过眼皮,
他们在家里的旮旮旯旯寻找着那几条蛇,他们企图将那几条蛇扫地出门。可蛇们似
乎有意要调戏他们似的,一边有意躲着他们,一边又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令他们不知所措而又无可奈何。
赵大不得不去借了一杆土枪,他在枪里装上铁籽和火药。他抱着那杆土枪开始
一夜一夜等待着蛇。
这天晚上,赵大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他觉得一双眼皮像铅似的沉重。如果再
这样熬下去,恐怕身子就要散架。赵大就爬上床想睡上一会儿,哪怕是一小会儿都
行。
赵大爬上床时,麦花仍坐在床上傻笑着,她边笑边用右手数着左手的五个手指。
她一遍遍数着,似乎总也数不清。自从那晚之后,麦花一直没合过眼,可麦花仿佛
压根儿就不用睡觉似的,虽然,她的双眼已熬得像兔子的眼一样赤红,但她的精力
越来越旺盛。赵大有些心痛。一个好端端的女人,竟然就成了这个样子了。赵大这
样想时,就睡着了。
后来,赵大是被一阵呼啦啦的声响弄醒了。赵大抬起又酸又涩的眼皮住地上瞄
了一眼。只一眼赵大顿时就清醒了。赵大看见一前一后两条蛇,正往门口游动着。
在这两条蛇之间,还有5 条小蛇,麦花那时,仍在数她的手指。赵大嗷地叫了一声,
弹簧似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赵大明白,这一天终于来了。也有些兴奋。可是,就在
他拿起枪准备瞄准正走向门口的那一群蛇时,他发现,床前的地上还有一条蛇,赵
大顺势就用枪托摁住了蛇头,蛇受了突然的惊吓,尾巴一甩就紧紧缠住了枪。赵大
就这样和蛇对峙着,赵大拚尽全力,想把它置于死地,他根本没有料到蛇会尾巴缠
住枪栓,而且用尾巴扣动了枪栓。
口平!赵大听到了一声响,赵大回过头时,看见麦花依旧坐在床上,麦花的左
手一片血肉模糊,一节断指正在床上跳动着。麦花在这一瞬,终于把她左手的手指
数清了,麦花说,赵大,我左手怎么只有4 根手指了?
麦花从医院出来,已是初秋,树上的叶子七零八落地开始往下落。麦花的手好
了,病也好了。但当她站在院子里时,仍然心有余悸。麦花对赵大说,赵大,我心
里好害怕,我们还是搬家吧?赵大说,唔?
死于美丽
式森
美丽如同幽灵,如烟如雾如梦如幻。
婊子养的,我绝不饶恕你们!
这是发自马平心底里的咆哮,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是杀人的念头,其震撼程度
是惊心动魄的。空气中仿佛也因之而弥漫着一股黏稠滞重的血腥之气。比起他的念
头更真实更可怕的是,他的怀里还真真切切地揣着一把刀,一只手暗暗地攥在刀柄
上,似乎随时都做好出击的准备。
无可置疑,他的愤怒与仇恨已达到巅峰。犹如滔滔的洪水,波澜壮阔,势不可
挡。
马平脸色铁青地穿行在夜晚的人流中,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一个若隐若现
若即若离的目标:那是他的妻子,一个背叛他的女人。她这时正要去跟她的情人幽
会,走得匆忙而急切。算起来,妻子背着他在外面与人偷情已有半年之久。可马平
却一直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直到最近有人把在外面听到的绯闻照搬给他,马平才
恍如大梦初醒。当时他整个人就跟挨了枪子一般,心脏仿佛也冻结了,脑海里一片
空白。不知隔了多久,他才渐渐感到呼吸的存在,一些记忆的碎片也随之陆陆续续
地从脑海深处走出。转眼间,妻子以往种种可疑的行迹以及她那吞吞吐吐的神情,
似乎一下子全都变成一张张充满嘲讽的笑脸,在马平眼前飘忽闪烁,马平心如滴血,
他痛苦地想,原来她一直在欺骗他,一直在拿他当猴耍。可自己却窥不出一点端倪。
这是为什么?是自己太蠢太迟钝还是太过于信任对方?如果都不是,那么问题究竟
出在什么地方?马平显然沉溺在对自己的自责之中。但他心里面同时也在为自己鸣
不平,他觉得自己只是稍稍不留神儿,稍稍打了个盹儿,老婆就被别人占为己有。
这叫啥世道,说变就变,防不胜防。更可恶的是,妻子所投怀送抱的人居然是他小
时候的同学,而且他俩之所以能够认识,还是他马平给引见的。那是在一次同学聚
餐会,马平带着妻子一同前往,席间,马平不但把妻子介绍给对方认识,还当场把
那个家伙给狠狠赞了一通。他对妻子说,这位同学是他们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小
时候家境贫寒,现如今事业兴旺,名声显赫,是本市著名企业家之一。没料到几句
不经意的阿谀奉承话,竟因此埋下祸根,从而引狼入室。第二天那位黄鼠狼仁兄竟
登门拜访,说是特意来请他们出去吃饭的,态度热情得让人起疑。当然,马平是不
会想那么多的,他甚至还颇有些受宠若惊,连话都回答得结结巴巴,一副唯唯诺诺
的熊样子。现在回想起来,那餐饭的代价实在太昂贵了,其回报等于是把自己的妻
子拱手送给了别人。如果换一种形式说,那就等于是他马平自己给自己戴一顶硕大
的绿帽子。不过,自己只是介绍他们相识一场,难道这也成为一种罪过?再者,谁
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倘若连正常的人际交往都处处布满陷阱,今后谁还敢跟外界
发生关系。想到这里,马平就不那么恨自己了。至少他已解脱出来,并且深深舒了
一口气。
这时,马平已不知不觉走到市区的繁华地带。这里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那些
闪烁而过的车辆和滚滚的人潮以及商店里此起彼伏的疯狂音乐声,犹如排山倒海般
地朝他挤压过来,马平身上那根稍稍松弛的神经又被再度绷紧了。与此同时,妻子
与人偷情的光景又一次在他脑海里闪烁迭起,马平仿佛看见妻子柔软如蛇的裸体正
与另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紧紧缠绕在一起,他们疯狂地搏杀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