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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对风车问题的争执之外,还有一个争执也是很久以来困扰大家的:那就是农庄的防御体系——尽管琼斯一伙在“牛棚之役”中大败而回,但他们的复辟企图是决不会因此而被打消的。进一步说,“牛棚之役”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国,使得邻近农庄里的动物们也开始蠢蠢欲动,人类也因此更有理由对动物农庄下手了。根据拿破仑的意见,动物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迅速把自己武装起来,并且学习怎样使用武器。而雪球却说,他们更应该放出更多的鸽子,到其他的农庄里去煽动造革命。拿破仑说如果不自卫就无异于坐以待毙,雪球说如果大地上革命四起,他们也就断无自卫的必要了。动物们听谁的话都觉得有理,所以议案就因此悬而未决。
雪球的设计图终于完成了,但是否真的要开工建造则还要等到星期天大会的表决。那一天,面对着谷仓里集合的全体动物,雪球再一次提出了他之所以热衷于这个项目的缘由。接着,拿破仑站起来反驳,他拐弯抹角地说大家要量力而行,不要以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雪球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喝住了咩咩乱叫的羊群,为了获取支持而再一度慷慨陈词。在这之前,动物们因为各有所好,基本上是一半一半地分成了两派,但顷刻间就全被雪球极富感染力的论说所折服。雪球热忱地描述了当动物们摆脱了繁重的劳动时整座动物农庄里的崭新气象。他的构想此时早已远远超出了铡草机和切萝卜机。他说,电能带动脱粒机、犁、耙、碾子、收割机和捆扎机,除此之外,还能让每一个窝棚里都能用上电灯和热水,甚至是电炉子。这时,全体动物们的表决倾向已经很明显了。但就在这个关头,拿破仑忽然站了起来,古怪地瞥雪球一眼,打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口哨的声音刚过,从外面传来一阵凶狠的汪汪叫声,紧接着,九条大狗,戴着镶有铜钉的项圈,跳进大谷仓里,径直扑向雪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雪球才恍然大悟,跳起来,一下子跑出门外,九条狗就在后面穷追不舍。动物们都被这景象吓呆了,一个个张口结舌不知所以。他们挤到门外注视着这场追逐。雪球使出浑身解数飞奔着穿过牧场,而九条狗已经衔尾追来。突然间,他滑倒了,眼看着就要被逮住。可他又爬了起来,跑得更快了。狗又一次赶了上去,其中一条狗几乎就要咬住雪球的尾巴了,幸而雪球及时地把尾巴甩到一边。接着他又是一个冲刺,和狗不过一步之差,从树篱中的一个缺口窜了出去,再也不见踪影。
动物们这才惊愕地回到谷仓,余悸未消。不一会儿,那些狗又汪汪地叫着跑了回来。一开始,谁都想不出这些凶巴巴的家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但问题很快就弄明白了:他们正是早先被拿破仑从他们的母亲身边打着教育的名义带走的那些狗崽子,一直被拿破仑偷偷地养着。他们尽管还没有完全长大,但个头都已经不算小了,看上去简直凶得像狼。大家也都注意到,他们始终紧挨着拿破仑,对他亲近地摆着尾巴。那姿势,竟和过去日子里别的狗对琼斯先生的亲热法一模一样。
这时,拿破仑在那些忠狗的尾随下,登上了梅杰当年的演说台,高声宣布,星期天的全体会议从此取消,因为那些会议实在是毫无必要,纯属浪费时间。此后,一切有关农庄的议题将由一个由猪组成的特别委员会集体定夺,而这个委员会将由他自己亲自统管。委员会会把每次会议的决议及时传达给全体动物。但动物们仍要在星期天早晨集合,举行升旗仪式,歌唱“英格兰的动物们”,并接受下一周的工作安排。但辩论是再也不搞了。
雪球的被逐已经给了动物们不小的刺激,拿破仑的这番话更无异于火上浇油。有几只动物马上想要抗议,却一时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就连拳师也觉得大惑不解。他支起耳朵,抖抖鬃毛,费力地想理出个头绪。四只在前排的小肉猪尖声叫着,当即就跳起来准备发言。但突然间,围坐在拿破仑身边的那群狗发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四只小肉猪只得重新坐下,缄口不言。接着,羊群的叫声又响起来:“四条腿是好汉,两条腿是坏蛋!”在这样的气氛下,大家根本已经无从讨论了。
后来,鸣声器受命在农庄里兜了一圈,就这个新的安排向动物们作一解释。
“同志们,”他说,“我希望农庄里的每一位动物都会对拿破仑同志为承担这些额外的劳动所做出的牺牲而心存感激。同志们,千万不要以为当领导是一种享受!恰恰相反,它意味着艰难而繁重的职责。没有谁能比拿破仑同志更坚信所有动物一律平等。他也确实很想让大家自己为自己做主。可是,万一你们失策了,那么同志们,那会怎样呢?要是你们真的跟从了雪球那荒诞无稽的风车梦,现在的农庄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雪球这东西,就我现在所知,不比一个坏蛋强多少。”
“可他在‘牛棚之役’中表现得很勇敢。”有只动物忍不住说了一句。
“单有勇敢是不够的,”鸣声器说,“忠诚和服从更为重要。就‘牛棚之役’而言,我相信我们最终会有一天发现雪球的功劳被吹得太大了。纪律,同志们,铁的纪律!这才是我们今天的口号。一步走错,我们的仇敌便会来颠覆我们。同志们,你们肯定不想让琼斯再回来吧?”
这番论证是无可辩驳的。毫无疑问,动物们害怕琼斯回来;如果星期天早晨召集的会议有导致他回来的可能,那么会议就应该停止。拳师细细琢磨了好一阵子,终于说了句:“如果这是拿破仑同志说的,那就一定没错”,以此来表达他的全部感受。并且从此以后,他在他的座右铭“我要更加努力工作”的后面又加上了一句作为补充那就是:“拿破仑同志永远正确。”
到了春暖花开、春耕开始的时候,雪球的那间设计室还一直被封着,大家猜想着那些设计图肯定早已从地板上被抹掉了。每个星期天的早晨十点钟,动物们照例聚集在谷仓,接受下一周的工作安排。大猪梅杰的颅骨已经从墓穴里挖了出来,被支在旗杆下的一个木墩上。升旗之后,动物们要按规定恭恭敬敬地列队经过那个颅骨,然后才能进入谷仓。近来,大家还一直没有像早先那样再坐到一起过。拿破仑、鸣声器和一头叫做缪斯的猪一同坐在前台。不要小看这位缪斯,他天赋非凡,善于吟诗谱曲;九条狗围着他们坐成半圆,其他的猪坐在后台,广大的动物们则是面对着他们坐在谷仓中央。拿破仑用一种粗暴的军人风格,宣读对下一周的工作安排,随后,只是唱了一遍“英格兰的动物们”,全体的动物们就被宣布解散了。
雪球被逐后的第三个星期天,拿破仑竟然宣布要建造风车。动物们听到这个消息终究是有些吃惊。而拿破仑也没有为他的改变主意讲出任何理由,只是简单地告诫动物们,那项额外的风车修建任务将意味着非常艰苦的劳动:也许有必要因此缩减大家的口粮。幸运的是,设计图已经全部到位,只有最后的一些细节部分还有待完善了。一个由猪组成的特别委员会为了这个项目在过去的三周内一直忙碌着。风车的修建,加上其他地方要做的诸多改进,预期要花费两年时间。
当天晚上,鸣声器私下里对其他动物做着不懈的解释工作,说拿破仑从来没有真正反对过建造风车。相反,整个的风车项目正是由他最早做的建议。雪球的那份设计图,实际上是他早些时候从拿破仑的笔记中剽窃的。事实上,风车完全是拿破仑的创造。动物们于是更加大惑不解,有的动物问道,为什么拿破仑一直把风车说得那么坏?在这一点上,鸣声器显示了他高超的圆滑。他说,这正是拿破仑同志的老练之处:他装作反对风车,那只是一个计谋,目的在于驱除雪球这个隐患,这个十恶不赦的坏东西。既然现在雪球已经溜掉了,计划也就能在没有雪球妨碍的情况下顺利进行了。鸣声器说,这就是策略。他重复了好几遍,“策略,同志们,策略!”他一边欢快地笑着,一边甩动着尾巴,活蹦乱跳。动物们一时还吃不准这些话的含义,可是鸣声器的话如此富有说服力,加上刚巧有三条气势汹汹的狗陪他在一起,因而大家也就没有再问下去,就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他的解释。
…
破戒
…
整整一年,动物们像奴隶一样地终日劳作。但好在他们乐在其中,无论流血还是流汗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他们知道:虽然辛苦,但在这里所付出的一点一滴都是真正地为了自己,而决不再是去养活那帮游手好闲、寄生成性的人类。
从初春到夏末,他们每周都要工作六十个小时。八月,拿破仑又规定了星期天下午也不能休息。虽然在理论上讲,在这一时间段的工作与否完全出于大家的自愿,不过,无论是谁,凡是缺勤的都要被减去一半的口粮。但即使算上加班,大家还是发觉有些活根本就是干不完的。今年的收获是略逊于去年的,而且,因为耕作没有及早完成,本来该在初夏就播种番薯的两块地至今颗粒无收。冬天该怎样生活呢?悲观的预想灰蒙蒙地笼在大家头上。
风车的事引起了一连串意外的难题。按说,农庄里本就有一个质地很好的石灰石矿,动物们又在一间小屋里发现了大量的沙子和水泥,所有的建筑材料就这样极其顺利地齐备了。但问题是,谁也没有砌石和建筑的经验,虽然面对大量石料却一个个全都手足无措。十字镐和撬棍看来是必要的工具,可是,动物们谁也不会用后腿站立,也就无法使用这些只适合于人类生理特点的工具。在他们徒劳了几个星期之后,才有不知是谁想出了一个利用重力作用的主意:采石场上到处都是巨大的圆石,大家用绳子绑住这些圆石,再由牛、马、羊和所有能抓住绳子的动物合在一起——甚至猪有时也在关键时刻搭个帮手——拖着石头,慢慢地沿着斜坡拖到矿顶。到了那儿,再把石头从边上堆下去摔成碎块。这样一来,运输的工作倒显得相对简单一些了。马用货车拉,羊零碎地拖运,就连莫莉和本杰明也套上了一辆破旧的两轮座车,尽了他们微薄的心力。就这样到了夏末,石料便积累充足了。接着,在猪的监督下,风车工程终于正式启动。
不幸的是,整个采石的过程一直进展缓慢。仅仅把一块圆石拖到矿顶,常常就要竭尽全力地干上整整一天。还有些时候,石头虽然被顺利地从崖上推了下去,却毫发无伤。多亏拳师发挥了超常的作用,要没有他那身万夫不挡的蛮力,恐怕什么事都不会干成。在圆石开始往下滑,拉石头的动物因此而大声哀哭地被拖下山坡时,拳师总是能及时赶到,拉住绳索,制止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悲剧。拳师的全力以赴与任劳任怨为他赢得了全体动物们衷心的钦佩和赞叹。三叶经常会过来叮嘱他要多加小心,不要劳累过度伤了身体,但他从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一如既往地用“我要加倍努力”和“拿破仑同志永远正确”这两句口头禅来回答所有的问题。他甚至同那只报晓的小公鸡商量好,把叫醒他的时间由原先的比大家提早半小时改为提早三刻钟。同时,尽管日常的工作已把时间几乎都占满了,但他仍要抽空,独自到采石场去,孑身一人,装上一车碎石,闷头向工地拉去。
这年夏天,尽管工作艰辛,但大家的境况还不算太坏,虽然他们能够得到的口粮并不比琼斯时代能多多少,但比起那时来至少也不能算少。关键在于,除了自己的食用之外,大家再也不必去供养那五只寄生虫了。有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其他的种种些小不足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另外,动物们的工作效率在这时也大有提高。比如锄草这类活,动物们可以干得完美无缺,而人类却永远也做不到。再说,动物们也不再干些小偷小摸了,篱笆也因此而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大量的维护工作自然也完全可以省去。但尽管如此,夏季刚过,就有大量的各种各样意料不到的困难一下子涌现出来:农庄里需要煤油、钉子、线绳、狗食饼干以及马蹄上钉的铁掌,但农庄里是不生产这些东西的。后来,又有了对种子和化肥的需求,还要有各类工具和风车零件。这些东西能从哪儿来呢?大家谁也想不出个头绪。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动物们照例集合起来准备接受新的指令。拿破仑忽然宣布,他已经决定执行一项新的政策,允许动物农庄同邻近的农庄做些交易——这当然不含任何商业目的,而仅仅是为了获得某些稀缺物资。他说,为了风车工程,我们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