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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鸽子给狐木农庄去信修好,希望皮尔丁顿先生能够不念旧恶。
但袭击就在第二天的早晨突然开始了。当时正是早饭时间,哨兵飞报,说弗雷德里克已经气势汹汹地逼近了。动物们怀着满腔的怒火,立刻给敌人以迎头痛击,但这一回可不比得“牛棚之役”了。敌方有十五个人,六条枪,可怕的枪声和恶毒的子弹已不是动物们的血肉之躯可以抵挡。虽然拿破仑和拳师不断集结着攻势,但始终不能冲进敌人的五十码之内。随着伤员的增多,大家对战斗开始绝望,于是四散奔逃,各自寻找藏身之地。不一会儿,整个牧场,还有风车,都已落入了敌手。拿破仑也已不知所措了,他一言不发地踱着步,尾巴变得僵硬,不停地抽搐着。他不时朝着狐木农庄的方向投去渴望的眼光。如果皮尔丁顿的人能帮他们一把的话,这场战斗还不是没有机会。但雪上加霜的是,前一天派出的四只鸽子飞回来了,其中有一只带着皮尔丁顿写下的一张小纸片:“你们活该。”
这时,弗雷德里克一伙人已停在风车周围。动物们一边窥视着他们,一边不安地嘀咕起来。有两个人拿出一根钢钎和一把大铁锤:他们竟然要拆掉风车!
“这不可能!”拿破仑喊道,“我们已把墙筑得那么厚实,他们休想在一个星期之内拆掉它。不要怕,同志们!”
但本杰明仍在急切地注视着那些人的活动。拿着钢钎和大铁锤的两个人正在风车的地基附近打孔。终于,本杰明带着几乎是戏谑的神情,慢腾腾地呶了呶他那长长的嘴巴。
“我看出点眉目了,”他说,“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往打好的孔里装填炸药。”
果然,几分钟之后,眼看着那些人朝四下散开,接着,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顿时,鸽子们飞到空中,其它动物(除了拿破仑外)全都转过脸去,猛地趴倒在地。当他们起来后,只看到风车上空飘荡着一团巨大的黑色烟云。烟消云散之后,风车已化作了一地碎石!
动物们被激怒了。他们在片刻之前的胆怯和恐惧,猛然间便被这种卑鄙行为所激起的狂怒淹没了。他们发出一阵强烈的复仇呐喊,不等下一步的命令,便一齐向敌人冲去。这一次,他们顾不上留意那如冰雹一般扫射而来的子弹了。这是一场残酷、激烈的战斗。那帮人在不断地射击,等到动物们接近他们时,他们就抡起棍棒大打出手。一头牛、三只羊、两只鸡就这样死在他们的手里。每只动物都留下了伤痕,就连一直在后面指挥作战的拿破仑也被子弹削去了尾巴尖。但人类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三个人的头颅被拳师的铁蹄打破;一个人的肚子挨了重重的一下牛犄角;还有一个人,裤子几乎都被撕掉了。给拿破仑作贴身警卫的那九条狗,奉命在树篱的遮掩下迂回过去,在敌人的侧翼突然出现,凶猛地吼叫起来。一见大事不好,弗雷德里克便招呼他的同伙仓皇地撤了出去。
动物们胜利了,但都已是疲惫不堪,鲜血淋漓。他们一瘸一拐地走回农庄。看到昨日还是亲爱的同志今天却横尸在草地上,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他们在那个曾矗立着风车的地方静默了好长时间。的的确确,风车没了,甚至地基也被炸毁了一部分,而且这么一来,要想再建风车,情况也非同上一次可比了。上一次还可以利用剩下的石头,可这次却连石头也不见了:爆炸把石头粉碎,又抛出了几百码以外,好像这儿从来就是一片空地。
走近农庄的时候,鸣声器朝他们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没有谁记得曾在战斗的时候看到过他,而他此时却高兴得摇头摆尾。“胜利了!”他喊道。接着,典礼的枪声从农庄里传了出来。
“干嘛要开枪?”拳师不解地问。
“干嘛?当然是庆祝我们的胜利!”鸣声器囔道。
“什么胜利?”拳师问。他的膝盖还在流血,又丢了一只蹄铁,蹄子也绽裂了,另外还有十二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后腿。
“什么胜利?同志们,难道我们没有从我们的领土上——从神圣的动物农庄的领土上赶跑敌人吗?”
“但他们毁了风车,而我们却为建风车干了整整两年!”
“那有什么?我们将另建一座。我们高兴的话就建它六座。同志们,你们不了解,我们已经干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敌人曾占领了我们脚下这块土地。而现在呢,多亏拿破仑同志的领导,我们重新夺回了每一寸的土地!”
“然而我们夺回的只是我们本来就有的,”拳师又说道。
“这就是我们的胜利,”鸣声器不以为然。
他们一瘸一拐地走进大院。拳师腿皮下的子弹使他疼痛难忍。他知道,摆在他面前的,将是一项从地基开始再建风车的沉重劳动,他知道应该振作起来。但是,他也第一次想到,自己已十一岁了,身体的状况已是今非昔比。
但当动物们看到那面绿旗在飘扬,听到再次鸣枪——共响了七下,听到拿破仑的讲话,听到他对他们的行动的祝贺,他们似乎觉得,归根到底,他们的确是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大家为在战斗中死难的动物们安排了一个隆重的葬礼。拳师和三叶拉着灵车,拿破仑亲自走在队列的前头。整整用了两天时间举行各种庆祝活动:有唱歌,有演讲,还少不了鸣枪,每一个动物都得了一只作为特殊纪念物的苹果,每只家禽还得到了二盎司谷子,每条狗有三块饼干。有通知说,这场战斗将被命名为“风车之役”,拿破仑还为此设立了一个新的“绿旗勋章”,并授予了他自己。在这一片欢天喜地之中,那个不幸的钞票事件也就被忘掉了。
庆祝活动过后几天,猪偶然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箱威士忌。当天晚上,从庄主院子那边传出一阵响亮的歌声,令大家惊奇的是,中间还夹杂着“英格兰的野兽”的旋律。大约在九点半左右,只见拿破仑戴着一顶琼斯先生的旧圆顶礼帽,从后门出来,在院子里飞快地跑了一圈,又闪进门不见了。但在第二天早晨,院子内却是一片沉寂,看不到一头猪走动,快到九点钟时,鸣声器出来了,目光呆滞,尾巴无力地掉在身后,浑身上下病怏怏的。他把大家叫到一起,传达了一个沉痛的消息:拿破仑同志病危!
一阵哀嚎油然而起。庄主院子的门外铺着草甸,于是,大家踮着蹄尖从那儿走过。他们眼中含着热泪,相互之间不安地询问:要是领袖拿破仑离开了,我们可该怎么办?农庄里此刻到处都在风传,说雪球最终还是成功地设法把毒药掺到拿破仑的食物中了。十一点,鸣声器出来发布另一项公告,说是拿破仑同志在弥留之际宣布了一项神圣的法令:饮酒者要处死刑。
可是到了傍晚,拿破仑却显得有些好转,次日早上,鸣声器就告诉他们说拿破仑正在顺利康复。即日夜晚,拿破仑又重新开始工作了。又过了一天,动物们才知道,他早先让温普尔在威灵顿买了一些有关蒸馏及酿酒的小册子。一周后,拿破仑下令,叫把苹果园那边的小牧场翻一遍土。那牧场原先是打算为退休动物留作养老用的,现在却说牧草已经耗尽,需要重新耕种;但不久以后便真相大白了:拿破仑准备在那儿播种大麦。
大概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几乎每个动物都百思不得其解。这事发生在一天夜里十二点钟左右,当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大的跌撞声,大家立刻冲出窝棚去看。那天夜晚月光皎洁,在谷仓一头写着“七戒”的墙角下,横着一架断为两截的梯子。鸣声器平躺在梯子边上,昏迷不醒。他手边有一盏马灯,一把漆刷子,一只打翻的白漆桶。狗当即就把鸣声器围了起来,待他刚刚苏醒过来,马上就护送他回到了庄主院子。大家都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只有本杰明呶了呶他那长嘴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看出了一点端倪来,但却什么也没说。
几天后,莫丽在阅读七戒时注意到,又有另外一条戒律是被大家记错的。他们本来以为,第五条戒律是“任何动物不得饮酒”,但有两个字他们却都忘记了。实际上,那条戒律应该是:“任何动物不得饮酒过度”。
…
拳师之死
…
拳师身上的伤口过了很久才好。庆祝活动结束后第二天,大家就又开始为风车奔忙了。拳师不肯闲着,强忍着伤痛,不让大伙察觉。晚上,他悄悄地告诉三叶,他的蹄子疼得厉害,三叶就嚼了些草药给他敷上。她和本杰明都一再地劝过拳师:干活适可而止也就是了,用不着太卖命。但拳师一句也听不进去。他说,他实在很希望在能退休之前亲眼看到风车竣工。
说到退休,还是有必要回顾一下当初的律法。律法规定的不同动物的退休年龄分别为:马和猪十二岁,牛十四岁,狗九岁,羊七岁,鸡和鹅五岁,而且,退休以后还会按时领取一份优厚的养老津贴。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动物真正领到过这份津贴,但近来有关这个话题的讨论却越来越多了。苹果园那边的小牧场已被留作种植大麦,就又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养老院的占地改为了大牧场的一角——但愿这话不是出自哪只动物的一厢情愿。据说,每匹马的养老津贴是每天五磅谷子,到冬天改为每天十五磅干草,节假日里还发给一根胡萝卜或是一个苹果。而拳师的十二岁寿辰就在来年的夏末。
这段日子里大家的生活并不轻松。和去年冬天相比,寒冷有增无减,食物却更少了。除了猪和狗以外,所有动物的口粮再次压缩。鸣声器解释说,在定量上过于教条的平等是违背动物主义原则的。鸣声器的特殊才能恰恰体现在,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能极其轻松地向其他动物证明,无论表面现象是什么,但事实上他们并不缺粮。当然,有时会出于暂时考虑而稍稍地调整一下供应量(他总是强调“调整”而从来不提“减少”)。但与琼斯时代相比,现在的进步是惊人的。鸣声器的论据十分有力,他会用他那尖细的嗓音一口气念完一大串数字。这些数字反映出,和琼斯时代相比,他们现在有了更多的燕麦、干草、萝卜,工作的时间更短,饮用水的水质更好,大家的平均寿命也延长了,幼崽的存活率提高了,窝棚里有了更多的草垫,甚至连跳蚤都少多了。在这样强大的宣传攻势下,大家终于对这一切信以为真。说实话,在他们的记忆中,琼斯和他所代表的那过去的一切几乎已经在记忆里被时间冲刷得一干二净。他们知道,近来的生活的确艰难,常常是饥寒交迫,全部的时间里除了工作、吃饭、睡觉别无其他。但毫无疑问,如果这确实很糟的话,那过去就一定比这还糟。再说,那时候他们都是奴隶,而现在却享有自由。正像鸣声器常说的:这一点使一切都有了天壤之别。
吃饭的嘴更多了。这天,四头母猪差不多同时都下了小崽,共有三十一头之多,全都带着黑白条斑。谁是他们的父亲呢?这并不难猜,因为拿破仑是农庄里唯一的一头种猪。有消息说,过些时候,等买好了砖头和木材,就在院子的花园里为这些小猪崽盖上一间学堂。目前则是由拿破仑在厨房里亲自为孩子们充任教师。这些小猪平常都在花园里活动,而且不许他们和其他动物的幼崽一起玩耍。大约与此同时,上面又颁布了一项规定,说是当其他动物在路上遇到猪时,必须马上让到路边;另外,所有的猪,不论地位高低,均享有星期天在尾巴上戴丝带的特权。
这一年总算是无灾无难地过去了,只是经济上稍嫌拮据。建学堂用的砖头、沙子、石灰和完善风车要用的机器都是不小的开销。庄主院子里需要的灯油和蜡烛,拿破仑的食用糖(他禁止其他猪吃糖,是因为吃糖会使他们发胖)也得花钱去买。再加上数目不少的日杂品,诸如钉子、绳子、煤、铁丝、铁块和狗食饼干等等,开销同样不小。看来最要紧的就是攒钱了。剩下的那些干草和一部分土豆已经卖掉,鸡蛋的购销合同便又增加到每周六百个蛋。因此,在这一年中孵出的小鸡数量极少,鸡群已经不成为鸡群了。十二月份已经减少了的口粮,二月份又被削减了一次;为了省油,窝棚里也禁止点灯。只有猪的生活水准并没有丝毫的下降。事实上,即使有着上述的种种不利情况,他们的体重却一直有增无减。二月底的一个下午,有一股动物们从来没有闻到过的令他们垂涎欲滴的香味,从厨房那一边的小酿造房里飘过了院子。有动物说,这是蒸大麦的味道。他们贪婪地嗅着香气,心里都在暗自猜测:这是不是在为他们的晚餐准备热乎乎的大麦糊糊?但是,晚饭时并没有见到热乎乎的大麦糊糊。而且在随后的那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