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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问我什么是可以吃的东西,”猿人说道。“他不知道。”我听不清它们又说了些什么,只听到猿羊人的笑声。
返回的路上,我们看到了那只死兔子。小动物血淋淋的尸体已被扯碎,不少肋骨被剔得精光,脊骨显然被啃咬过。
见此情景,蒙哥马利停住了脚步。
“上帝!”他惊呼道,弯下身子,捡起几块敲碎的脊椎骨仔细观察着。“上帝!”他又惊呼了一声,“这意味着什么?”
“你们的那些食肉动物又想起了先前的习惯,”停了一会儿,我说道。“这块脊骨被咬断了。”
他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面色苍白,嘴唇撇到了一边。
“我可不喜欢这样,”他一字一顿他说道;
“我来的第一天,”我说,“就看到过相同的情形。”
“你真地看到了吗?是什么?”
“一只被扯断头的兔子。”
“你上岛的那天?”
“我上岛的那天。在营地后面的矮树丛里,我晚上出来散步的时候看见的。头给完全拧下来了。”
他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而且,我还知道是哪个兽人干的。你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怀疑。我见到兔子之前看到一个兽人在溪边喝水。”
“舔水喝?”
“是的。”
“不准舔水喝;这是律条。莫罗不在场的时候,有多少兽人遵守法规?”
“就是追赶过我的那个畜牲。”
“当然,”蒙哥马利说道,“食肉动物就是这样。杀死动物以后,它们就会去喝水。你是知道的,那是因为血有腥味。”
“那畜牲什么样?”他问道。“你还能认出它来吗?”他跨立在兔子残骸正上方,眼睛向四周睃视,看着丛林中的阴影和绿屏,那些森林中易子藏身的地方。“血有腥味,”他重复了一句。
他拔出左轮抢,检查了一下子弹,又放回了口袋。随后,他用手揪着他那下垂的下唇。
“我想我还能认出那个畜牲。我把它打晕了,它脑袋上应当有块不小的青痕。”
“那样的话,我们还得证明是它杀死了兔子,”蒙哥马利说道。“我真不该把这些东西带到这里来。”
我本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他在冲着被扯碎的兔子发愣。于是我便在周围走动,寻找兔子的其他部分藏在什么地方。
“走吧!”我喊道。
他从沉思中醒来,向我这边走来。
“你明白吧,”他几乎是在耳语,“它们应该有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准吃地上跑的任何动物。如果某个兽人偶然尝到了血腥……”
我俩一言不发走了一段路。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自言自语道。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前天我干了件蠢事。我的那个仆从……我教它怎样剥兔子皮,怎样煮兔子肉。怪得很……我见它舔手……没想到。”
过会儿,他又说:“我们必须制止这一切。我得告诉莫罗。”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莫罗比蒙哥马利还重视这件事,不用说,我被他们的惊恐感染了。
“我们必须杀一做百,”莫罗说。“我敢肯定豹人是罪犯。可是怎样才能证明是它干的呢?蒙哥马利,你真该忍一下食肉瘾,不要搞这些新花样。你这样子下去,我们都会陷入灾难。”
“我是个蠢驴,”蒙哥马利说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你说过由我去掌管它们,是吧?”
“我们必须立即对此事做出处置,”莫罗说。“我想,如果发生意外,木铃会照料自己吧?”
“我对木铃也不太放心,”蒙哥马利说。“我想我本该早些了解它。”
下午,莫罗、蒙哥马利、我,还有木铃穿过小岛,来到溪谷边的窝棚。我们三人都带了武器,木铃带了把在厨房劈柴用的小斧头和几捆绳子。莫罗肩背一只放牛用的大牛角号。
“你会看到所有的兽人大集合,”蒙哥马利对我说。“真是壮观。”一路上,莫罗一声没吭,但他那白髯框起来的大脸盘却显得阴沉沉的。
我们走过溪谷,谷里面温泉水热汽蒸腾,我们沿着蔗林间弯弯曲曲的小道走到一片开阔地,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黄沙样的东西,我想那一定是硫磺。在杂草丛生的陆地之上,海水波光粼粼。我们来到一个像座自然圆形剧场的浅凹地,我们四个停下了脚步。莫罗吹响了牛角号,打破了热带下午的寂静。他肺活量一定很大。那号声越来越高,在一片回声中,变成了刺耳的强音。“啊!”莫罗松了一口气,他那弯弯的乐器荡回了腰间。
黄色的蔗林里立即响起了甘蔗折断的响声,从葱绿茂密的丛林里传来兽人的声音,那片丛林边上便是我昨天跑过的沼泽。随后,从这块黄沙地的三面,也许是四面,露出了兽人离奇怪异的身影,匆匆向我们跑来。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兽人从树林和草丛中跑出,穿过晒得滚烫的地面蹒跚而来,我心中不禁涌上一阵恐惧。但是莫罗和蒙哥马利站在那里稳稳当当的。我自然也不便就逃。第一个来的是猿羊人,它样子很怪,显得不真实,尽管如此,它却地上有影子,蹄子所到之处,尘土飞扬。跟在它身后从蔗林里出来的是个大块头笨家伙,是用马和犀牛合成的,它边走边嚼着草;后面出现的是雌猪人和两个雌狼人;接着是狐熊合成的巫婆,红眼珠嵌在小脑袋里,还有其它兽人,都匆匆忙忙地赶来。它们走上前的时候,就开始向莫罗讨好,自顾自地唱着法规的后半部分:“他的手是创造的手,他的手能伤害,他的手能治愈。”等等等等。
离我们大约有三十码,它们停住了,跪倒在地,往头上抛沙土。想像一下这是一幅什么样的情景。我们三个穿蓝衣服的人,带着一个可怜巴巴的黑脸仆从,站在烈日高悬的一大片黄沙地上,身边是一群跪伏在地,打着各种手势的怪物,有的很像人,只是表情和手势令人费解;有的像残废人;有的畸形,什么也不像,就是有点像我们梦幻中的外星人。远处,一方甘蔗林立,一方是将我们与溪谷、窝棚隔开的密密麻麻的棕桐树,北面是太平洋隐隐约约的水天线。
“六十二,六十三,”莫罗数着。
“还差四个。”
“我没看到豹人,”我说。
过了一会儿,莫罗又吹响了牛角,听到号角声,兽人纷纷匍匐在地,扭动不已。这时豹人鬼鬼祟祟地从蔗林里溜出来,身子贴着地皮,从莫罗背后钻进兽群。我看清楚了,它前额上青了一块。最后来的是小猿人。先到的兽人,匍匐在地上又热又累,都恶狠狠地瞟了它一眼。
“停,”莫罗用坚定、洪亮的声音命令道。兽人停止了膜拜,后臀着地,坐了下来。
“宣读律条的在哪?”莫罗喝问道,那灰毛怪物连忙将头叩到地上。
“复述一下法规。”莫罗命令道,与此同时,跪着的兽人,身子摇来摆去,用手扬着硫磺土,先是右手扬起一股尘土,后是左手,又吟诵起那古怪的祷文。
当它们吟诵到“不吃鱼和肉;这是律条”的时候,莫罗举起瘦弱苍白的手。
“停!”他高喊道,兽群马上寂静下来。
我想它们都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事,一个个都吓得要命。我环视了一下它们怪异的面部。我看到它们明亮的眼里透出内心的畏缩和恐惧,我感到奇怪,我怎么会一度觉得它们像人呢。
“这条法律被破坏了,”莫罗吼道。
“无一例外,”没有脸的银发怪喊道。“无一例外,”跪着的众兽人跟着重复道。
“是谁干的?”莫罗喊道,眼睛扫过一张张脸,猛抽了一鞭。我觉得土狼人显得很沮丧,豹人也一样。莫罗停住脚,盯着豹人,豹人胆怯地向莫罗爬去,对难忍的疼痛折磨还记忆犹新。“是谁干的?”莫罗重复了自己的问话,声音像闷雷。
“违犯法律者是恶人,”宣读律条者吟诵道。
莫罗盯住豹人的眼睛,似乎把豹人的灵魂都拽了出来。
“违法者——”莫罗说着,视线从豹人移开,转向我们。我觉得他的音调里不无得意。
“——回疼痛屋,”兽人齐嚷道:“回疼痛屋,喔,主人!”
“回疼痛屋!回疼痛屋,”猿人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好像它觉着这主意很惬意。
“你听到了吗?”莫罗问道,一边向豹人转过身去,“我的朋……哎哎!”
原来莫罗的眼睛一离开豹人,它便站起身来,这会儿,它眼睛喷火,弯曲的嘴唇下露出闪闪的豹牙,直向莫罗扑来。我相信,只有无法忍受的恐惧所导致的疯狂才会使它孤注一掷。周围六十多个怪物好像都站起身来。我拔出手枪。两个身影撞到一处。我见莫罗被豹人撞得向后退了几步。周围一片怒吼。所有的人都在跑动。一时间,我觉得它们集体造反了。
豹人穷凶极恶的脸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木铃紧追在后。我看到土狼和猪合成人的黄眼睛里闪着兴奋,好像有点想来袭击我。猿羊人也从土狼和猪合成人的驼背后面投来凶残的目光。我听到莫罗的枪响,看到一道火光穿过混乱的兽群。大家都转向火光,我的注意力像被磁铁般吸住一样,也转向了那边。转瞬间,我也成了乱哄哄,又叫又嚷的人群中的一员,向豹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这是我所感觉到的一切。我见豹人袭击莫罗,接着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后来我便跟着跑了起来。
木铃一马当先,紧追逃犯不舍。在它身后是雌狼人,舌头聋拉在外面,一蹿一蹿地飞跑,猪人紧随其后,兴奋地尖叫着,还有两个裹白布的牛人。后面是莫罗,跑在一群兽人堆里,他手里撂着枪,宽边草帽吹掉了,长而软的白发迎风飘动,土狼和猪合成人在我身边,跟我跑得一样快,不时用它那兽眼偷偷地瞟我,其余的噼里啪啦,又喊又叫地跟在后面。
豹人钻进蔗林,高高的甘蔗反弹往身后,啪啪地打在木铃的脸上。我们落在后面,等我们跑到蔗林,前面的人已经为我们踩出了道路。我们在蔗林里追了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然后豹人钻进了茂密的树丛,我们追赶的速度大受影响。尽管我们是团体行动,枝条打到脸上,绳子似的爬藤挂住脖子,缠住脚腕,带刺的树枝,将衣服和皮肉都划破了。
“它是四脚着地跑过去的,”莫罗呼哧呼哧地说,我就在他身后了。
“无一例外,”狼熊合成人说道,掩不住追猎的喜悦,冲着我直乐。
我们终于出了树丛,来到岩石间,又见到豹人了,只见它四脚着地跑得很轻松,还回过头来冲我们吼叫。见此情景,狼人一片欢呼。那东西还穿着衣服,远看去,它的脸还像人,但是四肢的运动却显然像猫科动物,它低垂着背,仓惶的样子,分明是一只被追逐的动物。它跳过一些带刺有花的矮树丛便不见了。木铃离它还有一半路。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慢了下来,步伐大但却缓慢。穿过开阔地的时候,我见追赶的人群已拉成了一条线。土狼和猪合成人仍跑在我的身边,边跑边观察我,不时又吼又乐地叠起口唇。
在岩石滩边缘,豹人意识到再往前就是那个突出的海岬,我来的那天晚上,它曾在那里跟踪过我,便蜷起身子躲到草丛里。但蒙哥马利将这一切看到眼里,又把它赶跑了。
就这样,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在岩石间磕磕绊绊地跑,身上被草刺挂破了,脚下尽是杂草藤蔓,我帮着追赶犯法的豹人,土狼和猪合成人跑在我身边,肆无忌惮地笑着。我蹒跚地往前跑,昏头昏脑的,心跳撞击着肋骨,差不多要累死了,可我不敢脱离追赶的队伍,那样我就会单独跟这可怕的伙伴在一起。我不顾疲劳,顶着热带下午的炎热,磕磕绊绊地向前追。
终于,追猎的狂热降温了。我们把那畜牲逼到小岛的一角。莫罗手执皮鞭,让我们站成了不太整齐的一线阵,随后便前进,这会儿是缓慢地,边走边相互呼喊接应,向逃犯缩小我们的包围圈。豹人不声不响,躲在树丛看不见的地方。前几天的半夜里,它曾赶着我跑过这片树丛。
“稳住!”莫罗吼道,“稳住!”包围圈逐渐向一团矮树丛收拢,将那言牲围在其中。
“小心别让它跑了!”树丛对面传来蒙哥马利的声音。
我在树丛前的高坡上。蒙哥马利和莫罗在下方的海滩边搜索。慢慢地,我们穿过枝叶的网络向前推进。逃犯还是不作声。
“回疼痛屋,疼痛屋,疼痛屋!”猿人在右边离我大约二十码的地方叫道。
听到这可怜家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