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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真恨他的双亲,也恨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乡下“大妈妈”:如果没有她的成全,他的父母就难以结婚,那就只会有一个夭折的孩子,而不会有他倒霉的金桥!可他依然要在周围的白眼和父亲酒后发泄的皮带下生活,这种生活终于养成了日后他极强的忍耐能力。
初进机关,他在微微地感到每日早课——打开水、擦地板的屈辱后,马上把他二十余年修炼的忍耐拿了出来。他在科长、处长们心境不佳的时候,绝对不出现在他(她)们的视野中,而在他(她)们兴高彩烈的时候,他就时时出现在他(她)们的左右,把他认为他(她)们乐得接受,当然也是利国利民的建议奉献出来。于是不久他就成为局机关上上下下颇吃得开的名人了。
他给自己设计了每一步,他一步一步地踏实地走着,他深信,终有一天他会攀上那摩天的“人”字塔的宝顶。
3
会议结束了。他又向几位部领导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局里近来的工作和未来的设想,又领略了几位领导的精神,这才稳健的走下楼去。
司机替他拉开他那辆“奥迪100”的车门,他不失礼貌的道了声谢,钻进车里。车开了,他审视着司机那谦恭的背影,他和他曾是儿时的邻居,他比他的司机小两岁,当年这个机关大院内出了名的调皮鬼可没少羞辱过他,当然,他自己也为此饱尝了小舸、亚青等人的拳头。要是他告诉他,待会儿要让他送自己去看小舸,对,还有亚青,他该不会把车开到马路沿子上去吧!
他暗暗地笑了。
这家伙在得知金桥当了他们的局长(对了,那时还是副局长)时,吓得到处找人要调工作,结果哪个单位也不要他,他傻了眼,要不是老婆拦着他,不让他丢了那将来总会有大用的劳保,他差点儿就跑去开“面的”了。金桥却在上任后第二天把他调来给自己开专车。望着他奔涌而出的泪水,金桥的心象被温温的熨斗熨过似的——舒服,还杂了些造物的骄傲。
金桥开完会没回局里,他在秘书认为离家最近的地方把他放下车,然后绕道他夫人张敏的工作的单位,接上她一道奔“顺峰”去了。
今天他要轻轻松松地过一个不是局长的夜晚。
第十章
在爱人眼里
我永远留下
欢乐
在朋友心中
留下的
却有我的创痛
1
当成坚、孟宇红和儿子小宇一道陪着小舸来到“顺峰”的时候,金桥夫妇已经先到了。
那替他拉开车门的侏儒侍者让小舸的心堵堵的,他迅速地在那可怜的人手里塞了一张“四人头”,逃跑似地扑向那已经张开了双臂的金桥。
张敏吃惊地望这平时矜持的丈夫迸出的激情和这闻名已久,却貌不惊人的瘦小的男子。小宇已经挣脱了妈妈的手,嘴了叫着“张阿姨”拥进她的怀里。
金桥可大大地变了,当年那个斯斯文文的硕士研究生的身躯胖大了许多,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盛气,额上却也沧桑地刻下了细密的几条纹路。
小舸在他的暄软的肚子上轻轻地擂了一下:
“好小子,一当官儿,这将军肚也起来啦!”
金桥朗声地笑了,一把将正和孟宇红寒喧,还要顾及着小宇的张敏拉到小舸面前:
“给你介绍一下,”
小舸已抢着伸出手去:
“甭介绍啦!叶小舸。这一定是张敏吧!”
“你的情报倒挺准确的。”金桥说,“我们结婚时,你早跑到深圳去了呀!”
小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成坚:
“我有耳报神哪!”
张敏也笑着与他握了握手,瞥了丈夫一眼,说:
“我这个耳报神也没少在我面前提你,你都快成了我们家的传奇英雄了。”
大家都笑了。
小舸环顾左右,问金桥:
“哎,我们的大歌星呢?”
“还没到吧。”
“没准儿堵车。”成坚看看表说,“我们先进去吧。”
于是,一行人在知客小姐的引导下,走进成坚预订的二楼的包间。
2
亚青忘记他下午约了小鸥。
他在楼下发动了他的“宝马318I”,正准备将车倒出车位的时候,小鸥站到他的车门旁。
亚青按下了车窗玻璃。
一件宝蓝色的短呢外套,颈间围了条白色的丝巾,娃娃头被风吹得有些零乱,脸上透着让他沉醉的灵气。
“你要出去?”她小心地问。
亚青感到有些尴尬,他看到小鸥目光中隐着的伤感。
他拉门下了车。
“你来了,正好,快上车。”他拉了她的手,“我的一个三十年的老朋友从深圳回来了,我们今晚给他接风。”
小鸥的脸上显出犹豫,她看看亚青,微微垂下头:
“我去合适吗?”
亚青也楞了一下。
小鸥的脸在风中冻得通红。
“咳,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他边推她上车边说,“让你也受点‘忆苦思甜’的教育。”
小舸和成坚、金桥夫妇品着茶,细诉着十五年中彼此的经历和变化。
金桥在小舸的盘问中,介绍了他和张敏相识到结合的经过。
金桥和张敏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中认识的。
金桥在工作后的第三年的休假期间独自到三峡去旅游,在从武汉到重庆的船上邂逅了那时还是武汉大学三年级学生的张敏。同一个舱间的一个星期的旅行中,他们熟识起来。回到北京后,俩人就开始通信联系,后来张敏毕业前给他打了个长途电话,说班上有个进京的名额,问他自己争不争取。金桥从姑娘那闪烁的言语中悟到了一切。想想自己也已经是二十八九的人,也该有个家,端庄沉静的她倒不失为一个好妻子的人选,于是,张敏在这一年的暑假来到了北京,半年后,他们结了婚;一年后,有了女儿毛毛。……
“我说完了,该轮到你了!”
金桥望着小舸,他的这个当年精灵异常的玩伴身上如今也有了暮气。
“我?”
小舸往烟缸中弹了一下烟灰。
“还是老样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举杯邀明月,对月影成三。’”
“你把自己创办的工厂卖了,今后难道就打算这么闲云野鹤地晃下去?”
金桥诚恳地问。
小舸无言以对。
门口响起了亚青那粗大的嗓门儿。
3
是他,还是那个当年的亚青。
一脸的不羁中透着真诚,头发却比十五年前长了许多,这般洒脱地扎在脑后,该不是不崇拜贝利,改投到巴乔门下了吧。这粗壮得象美国西部牛仔的家伙竟是目下国内最当红的歌星,真不可思议。
亚青那粗壮的双臂就在这一刻把他的肩拥得“咔咔”作响。
“你还活着!……”
亚青的眼中突然爬满了血线。
小舸拍打着他宽厚的背脊,喉结在颈间艰难地蠕动着。
十五年了,天各一方的他们这四个儿时的伙伴,今天居然还有机会这么幸福地重逢,虽然时光和生活已把他们不同程度地扭曲了,可每个人心底终究还保留了那么一块没被玷污的友情的圣地,这难道还不值得庆幸么。
冷落在一旁的小鸥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对老朋友,亚青也会如此的激动,她以为他永远如他的歌一样冷寞,一个连作爱时都漫不经心的人,也会动情。
小舸终于注意到小鸥,他捅了一下亚青,故意放低了声音,眨了眨眼睛,问:
“怎么,单身贵族的生活结束了?”
“那儿啊!”
亚青头摇的象拨郎鼓。
“一个小朋友,杭州姑娘。对了,她还是你的校友哪!”
“来来来,小鸥,我给你介绍介绍。”
亚青把小鸥推到众人面前。
“这是叶大哥,卸任的‘资本家’,如今的无业游民。这是金大哥,新生代的官僚,那是金大嫂。这是成大哥,真正的‘剥削阶级’,那是他的公子和夫人。……”
小鸥在亚青给他介绍时,适度地向每个人点头致意。
张敏和孟宇红以女人特有的敏锐一下子就感觉到这个文静的女孩子不同于以往亚青带来的那些“蜜”。她的灵秀让人从心眼儿里喜欢,江南姑娘的纤巧更是楚楚动人。
心直口快的孟宇红还不等亚青说完就嚷开了:
“哎,我说亚青,别光介绍我们哪,也把我们未来的妯娌给咱们介绍介绍啊!”
亚青瞪了她一眼,小鸥的脸却先红了。
“就你话多!”
亚青揽了小鸥的腰。
“这是我新认识的小朋友——北大哲学系的高材生,小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查三代,我可是一无所知!……”
“行啦,行啦!”
成坚站出来打圆场。
“你们俩呀,一见面就搬杠。快入席吧!”
众人在一片欢笑中落了座。
少了谁呢?
一个笼了雾的影子在小舸心头掠过,是碧寒吗?
杯中的酒很浓很浓。
这一晚,四个久别的老友都醉了,醉得那么沉,那么深。
第十一章
成功的脚印
汪着一抔
酸辛
映着一片
凄清的
血色
1
碧寒不得不重新估价她的谈判对手了。
面前这俩个领带结打得肥肥大大,西装的每一只钮扣都扣得紧紧的乡镇企业的老板,竟然是外贸谈判的行家。将近两个小时的洽商中,他们忽而死缠硬打,忽而又不卑不亢,“麻雀战”得老到,好象要求给予出口代理的不是他们,而是碧寒。唉,商业头脑一旦和农民们那传统的狡猾结合在一起,是多么难以对付啊!
这场谈判已经几次陷入僵局,可多年的商务经验和目下这种外贸企业残酷的竞争,使她耐了性子,挽救着每一次机会。难哪,与十七年前她刚进公司的时候相比,现在的生意难做许多,独家经营的垄断已成为历史,随着拥有多项或单项进出口权的企业的增多,外贸专业公司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眼下她们除了在配额方面还小有优势可言以外,象今天这种无需配额的单纯出口代理业务,由于公司的庞大,经营费用的居高不下,她们已很难同一般中小公司竞争了。在公司前不久召开的总经理扩大办公会上,她还为此专门作了发言。她的商业信条就是:只要有一分钱的利润,就决不轻言放弃。
她从桌上的烟盒中摸出一支白色“万宝路”,对方抢先给她点着了火。
尼古丁多少平熄了一点她心中的烦燥。
碧寒从外贸学院毕业已经十七年了。十七年中,她从一个普通的业务员做到部门经理,作为一个三十九岁的女人,她付出了比她同龄的异性们多得多的精力和代价。她喜欢这种每天相伴的挑战,她喜欢和形形色色的人玩商战的游戏,在每一笔生意成功后,享受收获的喜悦。不少人劝她跳出公司单干,那样将会给她带来远比现在丰厚得多的收益,她却不为所动,她不缺钱,也并不单纯地为收入而工作,对她来说,成功的荣誉要比金钱的诱惑大得多。这庞大而实力超群的公司能给她创造更多的成功的机会,她象一个吸毒的瘾君子,已经离不开这种让人时而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时而又拖拉得让你磨尽脾气的工作节奏,为此,她甚至不顾在无数次夜深人静时,在激情的欢娱后,江云祺的恳求和哀告,执意不要孩子。
碧寒在她人生的三十九年中,虽然有过那次刻骨铭心的感情的挫折,可总的来说还是个幸运儿。她不但有让人羡慕的职业和成就,还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她是家中的长女,下面还有个妹妹碧珊,小她十几岁,那是文革时父母“靠边”“逍遥”的产物。父亲端木琛现在已经从他总编的位子下退下来了,而作为司局级干部退休的母亲李琼依旧担任着原单位的顾问,似乎比退休之前更加忙碌了。见过碧寒和她母亲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赞叹她们的相似,无论外貌还是气质上。碧寒正是受了母亲的影响才不甘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但她也不愿让母亲的光环永远笼罩着自己,她渴望有一天自己能与母亲争辉。从她真正懂得荣誉的含义后,她就决心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辉煌之路,为此这些年她不懈地追求着,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终于达成了协议。
俩位精明的老板一下子又恢复了他们北方农民特有的豪爽,执意邀请碧寒共进晚餐。
碧寒却婉拒了,不是因为他们在谈判桌上的狡诈,更不是为他们尚未脱尽的“土气”。今天是周末,结婚十年,除非公出在外,她都要求自己至少要陪云祺一起过周末。作为一个妻子,她时时自愧自己的不称职,因此,她总是尽可能地做一些补救。她应该感谢云祺,他毕竟给了她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何况,他还是那样一个难能的体贴和迁就妻子的好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