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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阿特丽斯和我从来不通信,除非家里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写信实在是浪费时
间,”迈克西姆说。
看来我是排除在重大事情之外了。我设身处地想想。假如我是比阿特丽斯,有个弟
弟,现在这弟弟结婚了,那我当然会说点什么,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见,或者在信里涂上
几笔。除非对那位弟媳全无好感,或者觉得她配不上我弟弟,那自然又当别论。然而比
阿特丽斯特地亲自为我上伦敦去买书。要是她果真不喜欢我,那她才不屑这么做呢。
我记得就在第二天午饭后,弗里思将咖啡送进藏书室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迈
克西姆身后转来转去,过了一会才说:
“老爷,我可以跟您谈件事吗?”迈克西姆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了,抬头朝他看了
一眼。
“行啊,费里思,什么事?”他说,感到有点意外。弗里思绷着脸,噘着嘴。我马
上想到,会不会是他老婆死了。
“老爷,是关于罗伯特的事儿。他和丹弗斯太太之间闹了点别扭。罗伯特心里很不
好受。”
“哦,老天爷,”迈克西姆朝我做了个鬼睑。我弯下身去抚摸杰斯珀,这是我发窘
时必有的习惯动作。
“是的,老爷。大概是这么一回事情:丹弗斯太太指责罗伯特私藏了展室里一件值
钱的摆设,因为给晨室送花、插花是罗伯特分内的差使。今天早晨丹弗斯太太走进晨室
时,鲜花已插在花瓶里,她注意到少了件摆设。她说昨天明明还在的。她指着罗伯特的
鼻子说,不是他擅自拿了摆设,就是打碎后把碎片藏了起来。罗伯特矢口否认于过这样
的事。他来找我,急得简直要哭了。老爷,也许您注意到午餐时他有点不对头吧。”
“怪不得他给我端上肉片时没给我盘子,”迈克西姆咕哝着。“没想到罗伯特神经
这么脆弱。唔,我看这事可能是别人干的。怕是哪个女仆干的吧。”
“不,老爷。丹弗斯太太进晨室时,女仆还没进去收拾房间。打昨儿太太离开以后
没有人进去过,而罗伯特又是今天第一个往屋里送花的。老爷,出了这事儿,罗伯特和
我都很难堪!”
“那当然罗。这样吧,去把丹弗斯太太叫来,咱们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噢,究竟
是哪件小摆设?”
“那尊爱神瓷塑,老爷,就是放在写字桌上的那尊。”
“啊哟,老天。那可是我家一件宝贝,是不?一定得把它找出来,立刻把丹弗斯太
太找来。”
“再好没有了,老爷。”
弗里思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实在讨厌,”迈克西姆说。“那爱神瓷
塑还真值钱呢。再说,看到仆人们吵架我最头痛。我不明白,他们干吗来找我解决。这
种事该由你管,我亲爱的。”
我抬起头来,目光从杰斯珀身上移开,脸红得像火烧。“亲爱的,”我说,“我早
想告诉你,可是——可是我却忘了。事实上,那尊瓷塑是我昨天在晨室里打碎的。”
“你打碎的?那你刚才在弗里思面前干吗不这么说呢?”
“我也不知道。我不想这么做,我怕他会拿我当傻瓜看。”
“这下子他才真会拿你当大傻瓜看呢。现在你可得把事情向他和丹弗斯太太讲清楚。”
“哦,不要,别这样,迈克西姆,还是你对他们说吧。让我上楼去吧。”
“别干这种傻事。谁都会以为你怕他们哪。”
“我还真有点怕他们。不害怕,那至少也……”
门开了,弗里思领着丹弗斯太太进来。我神色紧张地望着迈克西姆,他耸耸肩,既
感到事情有趣,又露出几分温色。
“丹弗斯太太,完全是一场误会。看来是德温特夫人自己把瓷塑打碎了,后来压根
儿把这事给忘啦,”迈克西姆说
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使我再次感到自己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我感到脸
上依然火辣辣的。“真抱歉,”我望着丹弗斯太太说。“没想到结果给罗伯特惹了麻烦。”
“太太,那摆设还能修补一下吗?”丹弗斯太太说。阁下大祸的竟是我,对此她似
乎并不感到意外,那张惨白的骷髅脸冲着我,那对黑眼珠紧盯在我身上。我觉得她可能
早知道祸是我闯的,而她所以责怪罗伯特,不过是为了看看我是否有胆量站出来承认。
“怕不行了,”我说。“已经摔得粉碎。”
“那些碎片呢?你怎么处理的?”迈克西姆问我。
这光景像是逼着罪犯供出作案的罪证来。我的所作所为连自己听起来也觉得太渺小,
太有失体面。“我把碎片装进了一只信封,”我说。
“那你又怎么处理那只信封的呢?”迈克西姆一面点烟一面说,那口吻既像在开玩
笑,又含几分怒气。
“我把它放在写字桌的抽屉里边,”我说。
“瞧德温特夫人那副模样,好像你会把她送进监牢似的,丹弗斯太太,对不?”迈
克西姆说。“你是不是把信封找出来,把碎片送到伦敦去。如果碎得太厉害没法修补,
那也就没法想了。好吧,弗里思,告诉罗伯特,叫他把眼泪擦干,别哭啦。”
弗里思走了,丹弗斯太太还不想离开。“我当然要向罗伯特赔个不是,”她说。
“可是从迹象来看真像是他干的。我没想到那瓷塑会是德温特夫人自己打碎的。要是以
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德温特夫人是不是可以亲口对我讲明,这样我可以把事情处理得当
些?这样可使大家免去许多不必要的误会。”
“自然罗,”迈克西姆不耐烦地说。“我不懂她昨天为什么不这么做。你进来的时
候,我正想这么对她说呢。”
“也许德温特夫人还不知道这摆设的价值吧?”丹弗斯太太说着,眼光又落在我的
身上。
“不,我知道的,”我可怜巴巴地说。“我担心那是非常值钱的玩意儿,所以我才
这么当心,把碎片全扫拢来。”
“而且还把它们藏在抽屉的里边,藏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嗯?”迈克西姆呵呵一
笑,还耸了耸肩。“这种事只有小丫头才干得出来,丹弗斯太太,你说呢?”
“老爷,晨室里那些贵重的陈设,曼陀丽的小丫头是从来不许碰的,”丹弗斯太太
回答说。
“是啊,你当然不会让她们碰这些东西,”迈克西姆说。
“这件事太不幸了,”丹弗斯太太接着说。“我想以前晨室里还没有发生过打碎东
西的事儿。那里的东西我们总是格外当心。那里的灰尘一直由我亲自掸拂——我是说从
去年开始。我对谁也不放心。德温特夫人在世时,那儿的贵重摆设总是由我俩一起收拾
的。”
“可不是?唔——这事也没法挽回了,”迈克西姆说。“就这样吧,丹弗斯太太。”
她走了出去。我坐临窗座位上,眼望窗外,迈克西姆重新捡起报纸。我们谁也没说
话。
“亲爱的,真对不起,”过了一会儿,我说。“我太不当心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
么搞的。我只是把那些书排在书桌上,看看它们竖稳了没有,谁知爱神瓷塑就这么倒了
下来。”
“别再想它啦,宝贝儿。这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我应该当心些才是。丹弗斯太太对我一定很恼火。”
“关她什么事,要她恼火?又不是她的瓷器。”
“虽说不是她的,可她为这些东酉感到自豪。想到那儿以前还没打碎过什么东西,
格外叫我难受。竟是我开了这个先例。”
“与其让罗伯特倒霉,还不如是你打碎的好。”
“我真希望是罗伯特打碎的。这一来,丹弗斯太太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去他妈的丹弗斯太太,”迈克西姆说。“她难道是万能的主?你简直叫人没法理
解。你说怕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是说真的怕她,我不常见到她,不是那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连我自己
也说不清楚。”
迈克西姆说:“你的做法有多离奇,打碎了东西干吗不把她找来,冲着她说:‘喂,
丹弗斯太太,把这拿去修补一下。’你这么一说,她例会谅解的。可你呢,反而把碎片
一块一块弄进信封,还把它们藏在抽屉里边。我刚才就说过,你的举动哪像个女主人,
倒像家里的丫头呢。”
“我确实像个丫头,”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自己在好多方面都像个丫头。这
就是为什么我和克拉丽斯有那么许多共同点的缘故。我俩地位相当,而这也是她喜欢我
的原因。前几天我去看她母亲,你猜她母亲说什么来着?我问她克拉丽斯跟我们一起是
否觉得快活;她说,‘哦,那还用说,德温特夫人。看来克拉丽斯挺快活哪。她对我说:
‘妈,不像跟一位阔太太在一起,倒像是跟咱们自家人在一起呢。’你觉得她这话算是
恭维,还是含有别的意思?”
“谁知道,”迈克西姆回答说。“不过想到这话出自克拉丽斯母亲之口,我认为那
是当面凌辱。她的小屋经常乱成一团糟,还发出一阵阵煮白菜的怪味。从前那阵子,她
的九个孩子都还不满十一岁,她自己呢,老用袜子裹着头,光着脚丫子,在院子那头的
一块地里啪嗒啪嗒奔忙。我们差点儿没把她辞退。想不到克拉丽斯倒出落得这般眉清目
秀,干干净净。”
“她一直住在婶母家,”我说,心头直觉得抑郁。“我知道我那条法兰绒裙子前片
的下摆上有个污演,不过我还从来没有头裹袜子、光着脚板走路呢。”我这时才明白,
为什么克拉丽斯不像艾丽斯那样对我的内衣嗤之以鼻。“也许正是这个缘故,我才宁愿
去看望克拉丽斯的母亲,而不想上主教夫人那类上流人家作客吧?”我接着说。“主教
夫人可从未说过我像他们自己人。”
“要是你穿上那条邋遏裙子到她家作客,我料想她怎么也不会把你当自己人的,”
迈克西姆说。
“我上回去拜访她,当然没穿着那条旧裙子,而是穿了件外套,”我说。“不管怎
么说,我觉得那种以衣取人的人,自己也没什么可取之处。”
“我可不认为主教夫人怎么看重衣着,”迈克西姆说。“不过,要是她看到你只敢
挨着椅子外圈的边沿坐,像个找工作的小妞似地只知回答‘是’和‘不是’,她倒可能
不胜诧异。我们两人在一起只作过一次绝无仅有的回拜,当时你就是那副神态。”
“我在生人面前没法不感到忸怩。”
“这我可以理解,亲爱的。可你就是不想努力加以克眼。”
“你这么说未免太冤枉人了,”我反驳道。“现在每天,每逢外出或是接待来客,
我一直试着克服怯生的羞态,总是尽量显得大方些。你不理解,这对你来说丝毫不成问
题,你对这种事儿已习以为常,而我呢,可没有受过专为日后应付这种场面的教养。”
“乱弹琴,”迈克西姆说。“这根本不像你所说的是什么教养问题,而是在于自己
的努力如何。你总不至于以为我喜欢出门作客吧?这种事真叫人腻烦透了。但是,在眼
前这个生活圈子里,即使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去应付。”
“我们谈论的事情和腻烦无关,”我说。“感到厌烦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如果我只是感到腻烦,事情就不一样了。我讨厌别人拿我当一头得奖的良种母牛看待,
上上下下打量个没完。”
“谁拿你上下打量来着?”
“这儿所有的人,没一个例外。”
“就算这样,那又何妨?这会给他们增添点生活的乐趣。”
“我干吗非得充当给别人增添乐趣的角色,任人评头论足呢?”
“因为这儿一带,唯有曼陀丽发生的事儿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那我一定使他们大失所望了。”
迈克西姆不再回答我,回过头去继续读报。
“我一定使他们大失所望了,”我重复了一遍,又往下说。“你大概是因为这个缘
故才跟我结婚的吧。你知道我这个人呆板无趣,不爱讲话,又没见过世面,所以这儿的
人就不属对我飞短流长了。”
迈克西姆把报纸往地上一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责问
道。
他的脸色阴沉得异样,语气粗暴,绝非他平时说话的口气。
“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说着,我身子往后一靠,倚在窗子上。“我这话没别
的意思。你干吗要这副模样?”
“你在这儿听到了些什么流言蜚语?”他说。
“什么也没听到,”我说。他望着我的那副神情真叫人害怕。“我这么说是因为—
—因为要找点话说说。别这么看着我,迈克西姆,我究竟说了些什么啦?究竟怎么回事?”
“这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