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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找点话说说。别这么看着我,迈克西姆,我究竟说了些什么啦?究竟怎么回事?”
“这阵子谁尽在你面前饶舌了?”他慢腾腾地说。
“没有,谁也没有。”
“那你刚才干吗要这么说?”
“我对你说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正好想到这些,就脱口说了。我刚才恼火,发
脾气了。我实在讨厌到那些人家里作客,这种情绪是无法控制的。你还要责怪我怯生怕
羞。我又不是存心那样的,真的,迈克西姆,我不是故意的。请相信我吧。”
“说那些话,可不怎么特别悦耳动听,是吗?”他说。
“是的,”我说。“是的,既唐突,又叫人讨厌。”
他郁郁不乐地凝视着我,双手插在口袋里,把身子重量压在脚跟上前后摆动。“我
怀疑自己娶你,是不是干了件极其自私的事,”他慢条斯理地说,若有所思。
我感到一股寒气直透心窝,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
“我对你可不是个好伴侣,是吗?”他说。“我俩年龄悬殊。你应该再等等,设法
嫁个同你年龄相仿的小伙子,而不是嫁给一个像我这样已虚度半世人生的家伙。”
“真是无稽之谈,”我赶紧接着说。“你知道,在婚姻上,年龄无关紧要。我俩当
然是风雨同舟的终生伴侣罗。”
“是吗?我可不敢说,”他说。
我跪在窗座上,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干吗跟我讲这些呢?”我说。“你知道我爱
你甚于世上的一切。除了你,我什么亲人也没有。你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我的儿子。
你是我的一切。”
可我的话他并没听进去,径自说:“该怪我,是我催得你太紧,没让你有机会好好
考虑一下。”
“我用不着考虑,”我说。“没有什么好选择的。迈克西姆,你不理解,要是一个
人爱上了谁……”
“你在这里可感到快活?”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凝望窗外,“有时候我不免怀
疑。近来你人消瘦了,脸色也不好。”
“我很快活,那还用说?”我说。“我爱曼陀丽,我爱这花园,我爱这儿的一切。
要我去拜访别人我也不在乎,我不过是跟你怄气才说了那些话。只要你吩咐,我可以天
天出门去作客。随便做什么我都不在乎。跟你结婚,我可从未后悔过,一分钟也没有。
这点我不说想必你也知道。”
他带着那种骇人的迷惘神情,轻轻拍了拍我的腮帮子,弯下身,在我头顶上吻了一
下。“可怜的羔羊,你没享受到多大的乐趣吧?我这个人恐怕很难相处。”
“一点也不难相处,”我急切地说。“你为人挺随和,同你很容易相处,比我原来
想象的要容易得多。我一向以为结了婚,生活就糟糕透啦,丈夫要纵酒,满嘴粗话,见
早餐桌上的吐司没烤到家,就要连声抱怨,总而言之,很难说得上有任何动人之处,说
不定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怪味。而你全然不是这种模样。”
“我的老天,但愿我不是这样,”迈克西姆说,脸上露出了笑容。
趁他微笑的当儿,我也微微一笑,拿起他的手吻了一下。“说我俩不是情投意合的
生活伴侣,有多荒唐,”我说。“不信你瞧,咱俩每天晚上都坐在这儿,你看书读报,
而我呢,就在你身边编结毛线,多么相配。我们简直像一对已经白首偕老的恩爱夫妻。
我们当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当然是快活的。可是听你说起来,好像我们做了什么
错误决定似的。迈克西姆,你没有这个意思,是吗?你知道我们的婚姻是美满的,真可
谓是天赐良缘,是吗?”
“要是你这么说,那就好啦,”他说。
“不单是我,你也是这么想的,是吧?亲爱的。这不单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吧?我们
很快活,是吧?非常非常快活。”
他没有回答我。他的眼睛还是凝望窗外。我握着他的双手,感到嗓门干涩,简直透
不过气来,眼睛也感到火辣辣的。我心想,天哪,我们俩好像是在台上演戏,过一会儿
就要幕落,我俩将朝观众鞠躬,然后走下舞台卸装。这决不可能是迈克西姆和我真实生
活中的一个瞬间!我又在临窗座位上坐下,放开他的双手。我听到自己用一种冷若冰霜
的声调说:“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生活得不愉快,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岂不更好。我并
不希望你言不由衷。我宁可走开,不再跟你在一起生活。”这席话,自然并非出于真心,
这是舞台上那个姑娘的台词,而不是我对迈克西姆说的真心话。我在暗自勾勒那个角色
该由什么样的姑娘来扮演,她该是:高高的个儿,苗条的身材,敢作敢为。
“嗳,你干吗不回答我呢?”我说。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望着我,记得我们去海滩的那天,弗里思送茶进来时,他也曾
像现在这样。
“叫我怎么回答你呢?”他说。“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如果你说我们是快活的,
那就别再往下说啦。这事我实在说不上来。我相信你的话。我们真的很快活。这不就好
了?我们意见一致了。”他又吻了我一下,走到房间的那头。我还是直挺挺地坐在窗旁,
双手揣在怀里。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对我失望了,”我又说。“我这个人不善交际,手足无措,不
懂衣着打扮,见了生人又欠落落大方。我在蒙特卡洛就曾提醒过你日后会出现什么情况。
现在你倒嫌我同曼陀丽的气派格格不入了。”
“别胡扯,”他说。“我可从来没说过你不懂衣着打扮,或是不善交际。这都是你
自己的想象。至于怯生嘛,我已对你说过了,你会摆脱的。”
“我们争论来争论去,”我说。“还是兜了个圈子回到原处。所以会引起这场风波,
无非是因为我打碎了晨室里那尊爱神瓷塑。要不然,就根本没这回事,说不定这时我们
已喝完咖啡,到花园里散步去了。”
“噢,那尊该死的瓷塑,见它的鬼去,”迈克西姆不耐烦地说。“那玩意儿是不是
碎成齑粉,你难道真以为我在乎吗?”
“那不是价值连城的古玩吗?”
“谁知道呢。我想是吧。我确实记不起了。”
“晨室里的摆设是不是都很贵重?”
“大概是吧。”
“干吗家里的贵重物品全摆在晨室里?”
“我不知道,也许因为那些玩意儿摆在那儿是适得其所。”
“那些摆设一直就放在那儿的吗?你母亲在世时就在那儿了?”
“不,不,我想不是的。原先它们分散在宅子各处。我记得那几把椅子原是放在杂
物房里的。”
“晨室是什么时候布置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在我结婚的时候。”
“那么爱神瓷塑是在那时候放在那屋里的罗?”
“是这样吧。”
“也是从杂物房里找出来的吗?”
“不,我想不是的。这个嘛,实际上是件结婚礼品。吕蓓卡对瓷器很在行。”
我没有朝他看,开始修挫起指甲来。他提到那个名字时竟那么自然,那么镇静,口
气是那么轻松,过了一会,我飞快瞥了他一眼,看见他站在壁炉旁,双手插在口袋里,
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前方。我暗自说,他是在想吕蓓卡;他在想,多奇怪的机缘,我的结
婚礼品竟把吕蓓卡的结婚礼品毁了。他在想那尊瓷塑,回想是谁送给吕蓓卡的。他在脑
海中重温收到邮包时的情景。吕蓓卡如何兴高采烈。她对瓷器很精通。也许她跪在地上,
撬开那只装瓷塑的小匣子,这时他走了进来。她一定是抬起头来,朝他看一眼,接着莞
尔一笑。“你瞧,迈克斯,”她一定会这么说。“给我们寄什么来了,”说着就把手伸
进刨花填料中,拿出一具以一条腿站立的、手持弓箭的爱神塑像。“我们把它放在晨室
里吧,”她一定是这么说的,而他呢,也在她身旁跪下来,于是两人一起赏玩那尊爱神。
我还是一个劲儿修锉自己的指甲。指甲难看得不成样子,活像小学男生的指甲。指
甲根处的表皮长过了头,不再呈半月形。拇指甲几乎被咬得陷进肉里。我朝迈克西姆瞥
了一眼,他仍站在壁炉前。
“你在想什么?”我问。
我的声音沉着而冷静,然而,心儿在胸口怦怦乱跳,脑海中苦恨交加的思潮起伏不
已。他点了一支烟,虽然我们刚用过午饭,可他已在抽那天的第二十五支烟了;他把火
柴往空荡荡的炉堂里一扔,然后捡起报纸。
“没想什么。怎么啦?”他说。
“哦,我也不知道,”我说。“你神情那么严肃,那么恍惚。”
他漫不经心地吹起口哨,夹在他手指缝里的那支烟卷被扭弯了。“事实上我不过在
想,他们是不是选中塞雷板球队,让他们在奥佛尔球场上和中塞克思队交锋,”他说。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定,把报纸折起。我转脸朝窗外望去。不多一会,杰斯珀来到我
跟前,爬上我的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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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
第十三章
六月底迈克西姆要去伦敦赴社交宴会。那是涉及本郡公务的一次宴会,只有男宾出
席。他离家两天,让我独个儿留在庄园里。我很担心他这次出门会遇到什么不测事件。
在我望着他的坐车在车道拐弯处消失的时候,我似乎真的感到此别将成永诀,以后再也
见不着他啦。我指的自然是一场车祸,仿佛下午当我散步回来时,就会见到吓得面如土
色的弗里思正在那儿等着向我禀报噩耗,说某个乡村医院的医生已经来过电话。“你一
定要鼓起极大的勇气来,”他会这么说。“恐怕你得准备好承受巨大的打击。”
接着又仿佛是弗兰克来了,我们就一起到医院去,迈克西姆已认不出我来。我就这
么坐在午餐桌前,胡思乱想这一幕又一幕的情景。我想象有一大群本地人士来参加葬礼,
围聚在教堂墓地的四周,我自己则倚傍着弗兰克的手臂。这一切在我看来是如此真切,
以至我连餐桌上的饭菜一点也没碰.而且一直竖起耳朵,生怕错漏了电话铃声。
下午,我坐在花园的栗子树下,膝上搁着本书,可是一个字也没读进去。我一看到
罗伯特穿过草坪走来,心想一定有电话来啦,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太太,俱乐部来电
话,说是德温特先生十分钟前已到了那儿。”
我合上书本。“谢谢你,罗伯特。他这么快就到啦。”
“是啊,太太。一路挺顺利。”
“他没有要我接电话。或者留下什么特别口信?”
“没有,太太。只是说他已平安到达。电话是那儿的门房打来的。”
“知道了,罗伯特。多谢你了。”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再没有晕眩欲吐的感觉。心里的疑惧豁然开释,好似横渡过海
峡安然抵达彼岸一般。我顿时感到饥肠辘辘,所以一等到罗伯特回进屋子,就立刻爬过
长自,溜进餐厅,从食品柜里偷了些饼干。一共六块,是巴斯一奥利弗牌的。接着我又
随手拿了个苹果。真没想到会饿得这么慌。我走到林子里才开始大嚼起来,生怕在草坪
上吃会被窗口的仆人瞧见,那样一来,他们会到厨师面前搬口舌,说什么刚才看见德温
特夫人用饼干和水果填肚子来着,想必是不喜欢厨房里做的饭菜。厨师当然就不高兴啦,
说不定还会到丹弗斯太太面前抱怨几句呢。
想到迈克西姆已平安抵达伦敦,再加上把那几块饼于吞进了肚子,我心情极为舒畅,
甚至莫名其妙地感到快活。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在心头油然而生,大有无牵无挂一身
轻的味道,好比是孩提时代度周末,既不用上课,也不要预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可
以套条旧裙子,穿双帆布鞋,跟邻屋小朋友在附近公共草地上一起玩“猎犬追野兔”的
游戏。
我当时的感觉正是这样。来曼陀丽后我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想必是迈克西姆到
伦敦而不在身边的缘故吧。
我竟产生这种大不敬的念头,为此我颇为吃惊。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希望
他离开身边。而现在却如此轻松愉快,步履轻盈,情不自禁地要像孩子那样,连蹦带跳
地穿过草地,连滚带爬翻身下坡。我抹去嘴上的饼干屑,大声呼唤杰斯珀。哦,我所以
有这种感觉,也许因为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吧……
我们穿过幸福谷,朝小海湾走去。杜鹃花已经凋谢,皱曲的褐色的残花零落散在青
苔地上。风信子花尚未凋零,在山谷尽头处的林子里铺下一层厚实的绒毯,花丛间还不
时冒出一些卷曲嫩绿的羊齿草。答藓溢出阵阵深沉的浓香;风信子花飘散着带点苦涩的
泥土味。我躺在风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