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呢。”
过了一会儿,他看看手表说:“六点十分了,我马上就得出发。好在时间不长,至
多半小时。我们要送殡到墓地之后才能离开。”
我握着他的手说:“我跟你一起去。我不会介意的。让我跟你去吧。”
“不,”他说。“不,我不让你去。”
然后,他走出屋去。我听到车道上汽车发动的声音,接着车声远去,他走了。
罗伯特接往日的老规矩进屋来收抬茶具,就好像这天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我暗自
揣度:要是迈克西姆未从兰国回来,是不是还会按日常规矩办事?罗伯特是不是还会在
他那年轻的山羊脸上挂着无动于衷的表情,把糕点残屑从雪白的台布上揩走,折叠起桌
子,把它扛出房间?
仆人走后,藏书室里静极了。我开始想象他们在教堂举行仪式的情景,想象这些人
如何穿过旁门,走下一段石级,来到墓地。我从未到过墓地,只见过那扇旁门。不知道
墓地是什么模样,是不是棺材成排?迈克西姆的父母在墓地长眠。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
理那个李代桃僵的无名女子的棺材。这无名女子会是谁呢?可怜的人,曝尸海滩,任风
浪冲刷,又没人认领。如今,墓地上将增加一具棺材,吕蓓卡也将躺在那儿长眠。这会
儿,牧师大概正念念有词地为死者举行落葬祈祷,迈克西姆和弗兰克,还有朱利安上校,
也许都站在他身旁。人本尘灰,死后复成尘灰。我觉得这下子吕蓓卡再也不是一个血肉
俱备的真人;当她的尸骸在船舱被人发现,吕蓓卡就化作了灰尘。所以说在墓地那具棺
材里盛放的并不是吕蓓卡其人,而是全灰。尘灰一撮,如此而已。
七点刚过,开始下雨了。初时,雨势徐缓,只听得树叶淅沥作声,但仍看不见那缕
缕的雨丝。接着雨势渐猛。密集的雨点劈劈啪啪落下,终于成了从铅灰色天空倾斜着向
大地奔泻的滂沱暴雨,其势有如闸开水涌。我让窗子大开着,站在窗边呼吸清凉的空气。
雨水浅在我的脸上和手上。雨点子既密又猛,隔断了我的视线,草坪往外的景物全蒙在
一片影绰之中。我听见大雨拍打窗子上方屋檐水管和平台石地的声响。雷声已止,雨水
中夹杂着苔藓、泥块和黑色树皮的气味。
我站在窗前出神地观看雨景,所以没听见弗里思走进屋来。直到他在我身边站定,
我才发现他。
“请原谅,太太,”他说。“我想问一下,德温特先生是不是要过好久才回来。”
“不,”我说。“不会很久。”
“有位先生要见他,太太,”弗里思踌躇了一会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那位先
生的话。他坚持非见一见德温特先生不可。”
“哪一位?”我问。“你认识这人吗?”
弗里思看上去浑身上下不自在。“是的,太太,”他说。“这位先生一度是这儿的
常客,那时德温特夫人还在世。此人名叫费弗尔。”
我跪在临窗座位上,把窗子关上,因为雨水开始飘进屋来,打在靠垫上。接着,我
转过身,看看弗里思说:“要不还是由我出面见见费弗尔先生吧。”
“好的,太太。”
我走到没生火的壁炉旁,站在一方地毯上。也许我能赶在迈克西姆回来前把费弗尔
这家伙摆脱掉。我不知道自己该对他说些什么,不过我也并不害怕。
过了一会,弗里思领着费弗尔来了。此人还是以前那副模样,要说有什么变化,只
能说变得更粗鲁,穿着也更潦倒一些。他那样的人出门是从不戴帽子的,所以这几天经
太阳一晒,头发褪了颜色,皮肤黑黝黝的。他两眼充血,我怀疑他喝过不少酒。
“我得对你说明白,迈克西姆不在家,”我说。“我不知道他多久才回来。你要是
跟他约定明天早上到办事处找他,岂不更好?”
“我倒宁愿等他一等,”费弗尔说。“另外,实话对你说吧,我知道不必等多久他
就会回来的。我来这儿时,顺便往餐厅瞧了一眼。我看见迈克斯的刀叉餐具已经放好。”
“我们改变了主意,”我说。“今晚迈克西姆很可能根本不回家了。”
“溜之大吉啦?”费弗尔说着露出一个让我厌恶的假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告
诉我说他溜了。当然,鉴于目前的情况,对他来说,这倒是上策。有些人一听到流言蜚
语就苦恼。逃之夭夭,耳边可以清静一些,对不对?”
“我不憧你的意思,”我说。
“不懂?”他说。“啊,算啦,你总不至于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吧?请问,这会儿
你好过些了吗?今儿个下午在传讯厅当众晕倒,可真是糟糕。我本想走过来,扶你离开
大厅,可我看到你身旁已有一位侠义骑士。我敢打赌,弗兰克?克劳利一定觉得这是一
份美差。你让他开车送你回家,对吗?那天我请你兜风,你连和我一起坐车走王码路都
不肯。”
“你为着什么事要见迈克西姆?”我问。
费弗尔俯身向着桌子,不请自用,取了一支香烟。“我想,抽支烟你不会反对吧?”
他说。“烟味儿不会熏得你头晕吧?对于新娘子的好恶,谁都说不出个准谱儿。”
他点燃打火机,眼光越过火苗打量着我。“上次见面以来,你像是老练了一些,对
吗?”他说。“不知道这一向你都在干些什么。领弗兰克?克劳利逛花园来着?”他向
空中吐出一团烟雾。“我说,你是不是肯让弗里思老头给我端一杯威士忌苏打来?”
我没吭声,走去拉了一下铃。他在沙发沿上坐下,晃着腿,唇边依然挂着假笑。罗
伯特应铃声而来。“给费弗尔先生端一杯威士忌苏打,”我吩咐说。
“啊,这不是罗伯特吗?”费弗尔说。“好久没见到你了。还在惹得克里斯的姑娘
们伤心吗?”
罗伯特的脸涨得火红。他朝我瞥一眼,窘得无地自容。
“没事儿,老弟,我不会把你的风流事抖出来的。去吧,给我来一杯双料威士忌,
快点!”
罗伯特走后,。费弗尔纵声大笑,一边往地板上乱弹烟灰。
“有一次罗伯特得半天休假,我带他去见世面,”他说。“吕蓓卡曾拿出张五镑钞
票跟我打赌,说是我不敢这么做。我自然赢了这五镑钱。那可真是一生中最好玩的消魂
之夜。我刚才笑了,对吗?哈,我的天!跟你说,喝得烂醉的罗伯特真该挨一顿臭打。
不过,凭良心说,这小子看姑娘倒挺有眼光。在那天夜里陪我们玩乐的小妞中间他一下
子选中了最俊的。”
罗伯特端着盛了威士忌苏打的托盘走回藏书室来。他仍然飞红了脸,犹如芒刺在背。
费弗尔脸上挂着奸笑,看他给自己斟酒,过后倚着沙发的扶手又大笑起来。他用口哨吹
出一段曲子,同时仍然一个劲儿盯着罗伯特看。
“是这首吧?”他问。“是这曲子,对不对?你仍然喜欢姜黄头发,是吗,罗伯特?”
罗伯特报以无奈的一笑,那模样委实可怜。费弗尔则更放肆地纵声大笑。罗伯特只
好转过身,走出屋子。
“可怜的雏儿,”费弗尔说。“我看,打那次以后,这小子再也没能有机会寻欢作
乐。弗里思那糟老头总是用绳子牵着他。”
他开始喝酒泪下环顾着房间,还不时朝我膘一眼,脸上挂着奸笑。
“要是迈克西姆不回来吃晚饭,我也不太在乎哩,”他说。“你说呢?”
我没作声,自顾自站在壁炉旁,双手放在背后。“你不会让餐厅桌上那座儿虚设吧?”
他说着侧头看看我,脸上仍挂着奸笑。
“弗费尔先生,”我说,“我并不愿意怠慢客人,可是我实在很累了。今天这一天
真是够我受的。倘若你不能对我说明你要见迈克西姆的缘由,你再坐在这儿就没有多大
的意义。你最好还是按照我的建议,明天早上到庄园办事处去。”
他蹭地从沙发扶手滑下,手拿酒杯朝我走来。“哦,不,”他说。“不,不,别那
么狠心。今天一天我也不好受。别走开把我撇下。我不加害于别人,说真个的,不害人。
看来,迈克斯对你说了不少关于我的怪话,是不是?”
我没答理他。“你以为我是个大坏蛋,是吗?”他说。“可是你知道,我不是坏蛋。
我跟其他平常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决不害人。依我说,在这次事件中,你的表现相当
出色,十分出色。我得脱帽向你致敬,说真个的。”这最后一句话已经说得含糊不清,
舌头也不灵便了。我真后悔让弗里思把这个人领进屋来。
“你来到曼陀丽,”他说,一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把这儿的一切管起来,跟数
以百计你以前从未见过的生人交际周旋,还得耐着性子跟迈克西姆一起过日子,看他的
脸色;你对别人一概不理会,埋头走自己的路。依我说,这得花多大的努力啊!对谁我
都可以这么说:这得花多大的努力!”他身子微微有些摇晃,于是赶快站稳,把空酒杯
放在桌上。“这次的事情对我是个打击,你知道,”他说。“惨重的打击。吕蓓卡是我
表妹,我非常喜欢她。”
“哦,”我说。“我为你感到难过。”
“我和她一起长大成人,”他接着说。“一直是好朋友。我们喜欢同样的人和同样
的事,听着同样的笑话一起乐得打哈哈。我觉得我喜欢吕蓓卡甚于世界上的任何人。而
她也喜欢我。这次的事情实在是个可怕的打击。”
“哦,”我说。“是的,那当然。”
“可迈克斯准备怎么办?我要打听的就是这一点。他难道以为这出传讯的假戏一收
场,他就可以安安稳稳松一口气了?你不会这么想吧?”此人这时已收敛了笑容,俯着
身子对我说话。
“我要为吕蓓卡申冤,”他的嗓门越来越小。“自杀……老天,那风烛残年的验尸
官老头居然说服陪审团作出自杀的裁决。你我两人心里都明白,不是自杀,对不对?”
他朝我身边凑得更近。“对不对?”他一字一顿地再问一遍。
正在这时,门开了,迈克西姆走进屋来,弗兰克紧跟在后面。迈克西姆没有随手关
上门,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瞪眼望着费弗尔。“你在这儿搞什么鬼?”他说。
费弗尔双手插在口袋里,半转身子。他沉吟片刻,然后脸上开始荡出笑意。“迈克
斯,老兄,我是专程向你道喜来的,下午的传讯结果不坏啊!”
“你是不是准备自己走出屋子去?”迈克西姆说。“还是要让克劳利和我把你扔出
去?”
“别急,安静一下,”费弗尔说。他又点了一支烟,再次在沙发扶手上坐下。
“你总不愿意让弗里思听到我要说的话吧?”他说。“可要是你不把门关上,他会
听见的。”
迈克西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我看见弗兰克把门轻轻带上。
“好,现在听我说吧,迈克斯,”费弗尔说。“这次的事情便宜了你,对不对?结
果比你原先的预料更好。哦,对了,下午的传讯我也在场。我可以肯定,你看到我了。
我从头到尾一直在场。我看到尊夫人晕到,那可是个相当关键的时刻。我看这不能怪她。
当时的情势确实危急,传讯中下一步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实在可以说是千钧一发,对
不对,迈克斯?可是算你走运,传讯弄到后来竟得出这样的结果。你没私下塞钱给那些
充当陪审员的笨蛋角色吧?在我看来,那些家伙准是他妈的受了贿赂。”
迈克西姆朝费弗尔跨出一步,可是费弗尔立即举起一只手。
“等一会儿,行不行?”他说。“我还没说完。迈克斯老兄,你是不是认识到,只
要我愿意,我可以使你感到事情十分的棘手?岂但棘手,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危险呢!”
我在壁炉旁的椅子里坐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弗兰克走过来,在我椅子后站定。
迈克西姆还是没有动弹,始终逼视着费弗尔。
“哦,是吗?”迈克西姆说。“你怎样才能使我感到事情危险呢?”
“听着,迈克斯,”费弗尔说。“我猜想,我和尊夫人之间没有什么相互隐瞒的秘
密,而从各种各样的迹象看,这位克劳利也是如此,你们倒是挺不错的三位一体呢!因
此,我完全可以有话直说,我也准备跟你们开诚布公。你们都知道吕蓓卡同我的关系。
我和她相爱,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从未否认这一事实,今后也决不否认。好吧,这
一点清楚了。到今天为止,我一直同别的傻瓜蛋一样,认为吕蓓卡是在海湾航行时淹死
的,几个星期之后在埃奇库姆比找到了她的尸体。当时,这消息不啻是个晴天霹雳,不
过我对自己说:‘这倒是吕蓓卡意中的死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