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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我有办法对付。我还要关照一下我女儿。她同一大群年轻人过从甚密,而这些人正
是说慌传谣的好手。我想报纸大概不会再来纠缠你们了,这倒是件好事。过一两天你就
会发现报上不再提这件事啦!”
“哦,”迈克西姆说。
汽车穿过北郊,重又来到芬奇利和汉普斯特德。
“六点半了,”朱利安上校说。“你们打算怎么样?我有个妹妹住在圣约翰园林。
我想对她来次突然袭击,在她那儿叨扰一顿晚饭,然后从帕了顿车站搭末班车回去。我
知道她这一星期都呆在家里。我相信她见到你们两位一定也很高兴。”
迈克西姆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多谢你盛情相邀,”他说。“不过,我想我们还是
赶自己的路吧。我得给弗兰克挂个电话,还有这样那样的一些事情要办。我想我们还是
找个什么地方随便吃点什么,然后再起程赶路,途中找个小客店过夜。我想我们就准备
这么办。”
“当然,”朱利安上校说,“我完全理解。你可以把我送到我妹妹的住处吗?就在
爱文纽路的一个拐角上。”
我们来到他妹妹那幢屋子面前,迈克西姆在离大门几步远的地方停车。“你今天为
我们劳累奔走,”他说,“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不说你也知道我心里的感情。”
“亲爱的朋友,”朱利安上校说,“我很乐意为你效劳。要是我们早知道贝克所了
解的情况,当然就不会有这么一番奔波了。不过,现在也不必再把这事儿搁在心上。你
得把这件事当作生活中一段极不愉快、极为不幸的插曲,忘个干净。我敢肯定,费弗尔
今后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如果他再来,我希望你能马上告诉我。我知道怎么对付他。”
他钻出汽车,随手捡起外衣和地图、“要是我处在你们的地位,”他嘴上这么说,眼光
却不直接对着我们,“倒是有意离开一段时间。短期休假一次。或许到国外走一遭。”
我们俩没有接口。朱利安上校胡乱摺叠着手里的地图。“每年这时候,瑞士是个游
览的好地方,”他说。“我记得,有一次我女儿过假期,我们一家上那儿去休息,玩得
痛快极了。在那儿散步,令人心旷神怡。”他踌躇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到时候冒出
某些小小的麻烦倒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他说。“我不是说费弗尔会钻出来作梗,而
是怕本地有人说闲话。谁也摸不准这一阵泰勃都对别人说些什么,翻来复去唠叨些什么
来着。当然啦,全是无稽之谈。可你也知道那句老话,对不?眼不见心不想。被议论的
对象不在眼前,流言蜚语就会随之绝迹。这就是世道常情。”
他站着检点自己的随身用品。“我想没丢下什么吧。地图,眼镜,手杖,外衣。齐
啦。好吧,二位再位。别过分疲劳。今天一直真够受的。”
他走进大门,步上台阶。我看见有个妇人走到窗前,朝来客微笑着招手。我们的汽
车向前驶去,到路口拐了个弯。我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现在又剩下我们两个了,心
头的重负业已卸去,真有一种几乎无法消受的轻松之感,好似脓肿一下子穿了头。迈克
西姆沉默不语。我觉得他的手按在我手上。我们在车水马龙中穿行,可是我对这一切都
视而不见。我只听见公共汽车驶过时发出的隆隆声,出租汽车喇叭的嘟嘟声,这是伦敦
市内无法规避、永不停息的喧嚣,但我不属于这个嘈杂的世界。我在另一片清凉、安宁、
粤寂的乐土之上休想。没有什么再能伤害我们。我们已经安然度过了险关。
待到迈克西姆停车,我才张开眼睛,坐直身子。我们停在索霍区的一条小街上,对
面是一家小饭店,像这样的小饭店这儿街上比比皆是。我头昏眼花,茫然无措地四下张
望。
“你累了,”迈克西姆简短地说。“又饿又累,一步也走不动啦。吃些东西,精神
会提起来的。我也是。我们这就进去弄点吃的。我也可以给弗兰克挂个电话。”
我们走出汽车。店里幽暗而凉爽,除了老板、一个侍者和柜台后面的一个姑娘外,
空无一人。我们朝角落里的一张餐桌走去。迈克西姆开始点饭菜。“难怪费弗尔想喝酒,”
他说。“我也想喝一杯。你也需要喝点。就来点白兰地吧。”
老板是个胖子,脸上笑容可掬。他给我们拿来几个装在纸袋里的长条子薄面包卷,
面包烘得到家,又松又脆。我拿起一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的白兰地苏打酒味和润,
喝下去周身发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吃完了饭,我们从从容容地赶路,用不着那么匆忙了,”迈克西姆说。“晚上天
气也会凉爽些。沿途我们可以找个宿夜的地方。明天一早再继续赶路,回曼陀丽去。”
“好的,”我说。
“你当真不愿到朱利安妹妹家吃晚饭,然后搭末班车回家?”
“不。”
迈克西姆喝完了酒。他那双眼睛这时看上去显得特别大,眼眶四周围了一目阴影,
那阴影在苍白面容的衬托下益发显得浓黑。
“依你看,”他说,“朱利安猜透了几分真情?”
我的目光越过玻璃杯口端详着他。我没有作声。
“他知道的,”迈克西姆慢慢地说。“他当然知道。”
“即使他知道,”我说,“也决不会声张开去。不会,决不会。”
“是的,”迈克西姆说。“是的。”
他又向老板要了杯酒。我们就在这幽暗的角落里静静坐着,享受这一刻的安已。
“我相信,”迈克西姆说,“吕蓓卡对我撒谎是有算计的,这是她最后玩弄的骗人
绝招。她故意引我动手杀了她。而事情的全部后果,她都已预见到了,所以她才那么纵
声大笑,临死前还站在那儿笑。”
我没有作声,只顾埋头喝我的白兰地苏打。一切全过去了,一切都已了结。这事再
也没什么大不了,迈克西姆再也不必为此脸色发白,惴惴不安。
“这是她最后一次的恶作剧,”迈克西姆说。“也是手段最高明的一次。甚至到现
在,我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终究得胜了。”
一你说到哪儿去啦?她怎么可能得胜呢?”我说。
“我也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他一口喝下第二杯酒,然后从桌旁站起。
“我这就去给弗兰克打电话,”他说。
我在角落里坐着,一会儿侍者给我端来一盘海味。那是盘龙虾,热气腾腾,色香味
俱佳。我也喝了第二杯白兰地苏打。就这么坐在那小店里,什么也不必放在心上,真让
我感到舒服安适。我朝侍者微微一笑。不知怎么地,我忽然操起法语,要他再来点面包。
小店里的气氛安宁、愉快、友好。迈克西姆和我总算在一起了。一切都已过去了。一切
都已了结。吕蓓卡死了。吕蓓卡再也无法来伤害我们。正像迈克西姆斯说,她要了最后
一次的恶作剧,现在可再也不能捉弄我们了。隔了十分钟,迈克西姆回到餐桌边。
“怎么样,”我问,声音听上去飘忽而遥远,“弗兰克怎么样?”
“弗兰克没什么,”迈克西姆说。“他在办事处里,从四点钟就一直在等我的电话。
我把经过情况对他说了。他很高兴,像是松了口气。”
“哦,”我说。
“不过出了件事,”迈克西姆慢腾腾地说,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说丹弗斯太太突
然不辞而别。她走了,失踪了。她对谁也没说什么,一整天像是都在忙着收拾行李,把
自己房里的东西搬了个空。四点钟光景,车站来人替她搬运箱子。弗里思打电话给弗兰
克报告了这情况,弗兰克要弗里思转告丹弗斯太太,让她上办事处去一次。他等了好久,
可她一直没去。就在我打电话前十分钟,弗里思又打电话给弗兰克,说是曾有人给丹弗
斯太太挂了个长途电话,是他给转过去并由她在自己房里接听的。这大概是在六点十分
左右。到了六点三刻,弗里思去敲她房门,走进去一看已是人去楼空,她的卧室也是空
空如也。他们四出寻找,可就是不见她的踪影。她大概走了。她出屋子后一定是直穿树
林而去的。她根本没有打庄园门口那儿经过。”
“这岂不是件好事?”我说。“免去我们不少麻烦。我们反正迟早得把她打发走。
我相信,对这件事她也猜到了几分。昨晚上她的脸部表情真怕人。刚才来的路上,我就
一直在车子里想着她那表情。”
“事情有点不对头,”迈克西姆说。“有点不妙。”
“她已经山穷水尽啦,”我争辩说。“如果她走了,岂不更好。给她打电话的肯定
是费弗尔。他一定把贝克的情况对她说了。他也会把朱利安上校的话告诉她的。朱利安
上校说了,要是他们再敢来敲诈,就让我们告诉他。量他们也不敢。他们不会这么干的,
风险太大啦。”
“我倒不是担心他们再来敲诈,”迈克西姆说。
“他们还能施展什么别的花招呢?”我说。“我们该听从朱利安上校的劝告,不要
再去想它。一切都过去了,亲爱的,一切都已了结。我们应当跪下感谢上帝,总算让这
件事结束了。”
迈克西姆没有应答,双眼直瞪着发楞。
“你的龙虾要凉了,”我说。“快吃吧,亲爱的。吃下去提提精神。你肚子里要填
些东西。你累了。”我的这些话都是他刚才对我说过的。我觉得自己这会儿来了精神,
体力也恢复了。现在是我在照料他。他困乏倦怠,面容苍白。我则已从虚弱和疲劳中恢
复过来,现在反倒是他在那儿受着这件事情余波的折磨。这只是因为他又饿又累的缘故。
其实,还有什么要牵扬挂肚的呢?丹弗斯太太走了。我们也该为此感谢上苍。一切竟让
我们这么顺顺当当地对付过去了,真是诸事顺遂。“快把龙虾吃了,”我说。
日后人们可得对我刮目相看。我不会再在仆人面前拘谨怕羞,窘态毕露。丹弗斯太
太走了,我要慢慢学会操持家政。我还要到厨房里去见见厨子。仆人都会喜欢我,敬重
我,要不了多久,全会按着我的意思办事,就好像丹弗斯太太从来没掌过发号施令的大
权。对庄园的事务我也要逐步熟悉起来。我可以请弗兰克给我详详细细讲解。我相信弗
兰克是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他。我要亲自过问庄园事务,了解经营管理的情况:大家在
农庄上干些什么;地里的活计又是怎样安排的。也许我也会亲自动手搞点园艺,到时候,
我要让花园稍稍变变样。晨室窗前那一块竖在森林之神塑像的小方草坪,我就不大喜欢。
得把那尊森林之神请出去。有成堆的事情可以让我一点一点地去做。人们上我们这儿来
作客或小住,我也不在乎。为他们布置住房,摆设鲜花和书籍,准备菜肴,也自有一番
乐趣。我们还会有孩子。我们一定会有孩子。
我突然听见迈克西姆说:“你吃完了吗?我不想吃什么了。”他又朝小店老板吩咐
了一句:“再来杯咖啡,特浓的清咖啡。请把帐单开出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小饭馆里很舒适,又没有什么急事等着我们去处理。
我真喜欢这么坐着,头靠在沙发背上,悠然闲适,如痴似醉地筹划着将来的日子。我可
以久久地这么坐下去。
我随着迈克西姆走出饭馆,步履有点踉跄,还打着呵欠。“听着,”等我们走到人
行道上,他对我说,“如果我把你安顿在后座里,再给你盖上毛毯,你是不是可以凑合
着在车里睡一觉?那儿有靠垫,还有我的上衣。”
“我们不是要找个地方过夜吗?”我茫然地说。“途中随便找个旅馆。”
“这我知道,”他说。“可我现在觉得今晚非赶回去不可。你总不至于不能在后座
里过一夜吧?”
“行啊,”我没有把握地说。“我想行吧。”
“现在七点三刻,如果我们此刻起程,两点半以前就可以到家,”他说。“路上行
人车辆不会很多。”
“你会累坏的,”我说。“完全累垮的。”
“不,”他摇了摇头。“我没关系。我要赶回去。情况有点不对头。是的,情况不
妙。我一定要赶回去。”
他神情焦灼,脸色异样。他拉开车门,动手在后座铺放毛毯和靠垫。
“会出什么事?”我问。“真是奇怪,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干吗还这么烦恼不安。
我真不明白。”
他没有答话。我爬进汽车,在后座上躺下,两腿蜷缩在身子下面。他替我盖上毯子。
这样倒也很舒服,比我想象的舒服多了。我把靠垫塞在头底下。
“行吗?”他说。“你觉得还可以凑合吗?”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