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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喊道:“我们快走罢,不能将命与他拼。”话犹未了,早有看门的人,跑进里面,向陈景升等人说道:“不好了,请你们快躲起来罢,你们俱是文墨人,不必同他争斗,胡惠乾现已带了徒弟,打进门来了。”陈景升等一听,才要起来望后面逃走,早见胡惠乾如凶神一般,带着些如狼似虎的徒弟,冲进门来,一眼看见白安福骂道:“你这打不死的臭王八蛋,倚着你中了进士回来,就眼下无人,还要想断老子的头,老子今日就来看你怎样断法,有本事只管使出来。”说着跑上来,早把白安福擒过来,就要望门外跑,居心想到大街上丢他的丑。此时陈景升与李流芳等,早趁着大闹时节,躲到里面去了。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发抖,说道:“只听见他们说胡惠乾厉害,今日见了,真是话不虚传。”
不说他们在这里躲藏,再表白安福被胡惠乾擒过来,欲望外跑,早有那班机匠见了这样,晓得出去没有好事,赶忙一个个上前说道:“胡大爷请你撒手,有话好说,何必如此动怒,果真是他不好,然后再打来迟,有你大爷如此本领,还怕他跑了不成?”胡惠乾见这班机匠如此说法,心下想道:“我昨日来时,他们本来就低头,怎么晚上忽然就变了?莫非是我那些徒弟造言生事,叫我来与他们斗争,好代他们争面子,这事倒要细细查点,不如将他放下,说明白了,看他怎样。”随即将白安福往地下一掷道:“我昨日来此,是怎样说你的?叫这杂种,保我广东境内三年之内平安无事,就准你们建立道场,你们这班人也是答应。为什么我走之后便倚势欺人,将官来吓我,约人递禀帖,想断我的头?既然如此,老子就来送与你们断头,看你们可认得老子?”说着又要上来。那些机匠深怕白安福要吃大苦,内中有两个会说话,胆子大的,赶忙上来说道:“原来你老人家听了这个闲话,怪不得如此气法,但我会馆内,真不敢说这话,必是有人与我们作对,晓得你老人家本事好,有意胡言乱语,播弄你老人家前来厮打,他就在旁边看闲,你想,我们如敢同你老人家斗,昨日来时,我们都不求你老人家了,你不信,现在白先生正请了几个人来做陪客,打发我们去请你老人家,说昨日多多得罪,晓得自己冒失,未曾先到你老人家那里打招呼,特地备下酒席,陪个不是。你看厨子已经来了,担子还设在门口。”
胡惠乾被这人说了一番好话,气已平了一半,回头果见门口放着两担酒席,不敢进门。你道这酒席是哪里来的?正是白安福叫来准备与陈景升上街之后,回来吃的,却巧胡惠乾前来一阵闹,酒席挑来,到了门口,不敢进门。这个机匠机灵,借此说了一番鬼话。胡惠乾此时说道:“你们不必用这鬼话谎我,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那徒弟向来是不会说假话的,老子既来了,谅想不得空拳,先尝我两下再说。”说着举起手,将白安福翻倒,伸开蒲扇手,左右开弓两个嘴巴,早听得白安福哇一声,口中早吐出鲜血来。机匠看了这样,深怕再打,赶忙求道:“胡大爷,你高抬贵手,打人不妨事,却要打得服,人家一团好意,想陪不是,不能反因此被打,你老人家说,令徒听见人说的,请今徒将说的人寻来,三面对证真假就知道了,真的听你老人家处治;若是假的,不但你老人家被他骗,不能饶这狗娘养的,就是我们这班人,除却服你老人家,其余任什么人,我们也要将他打得七死八活。”
胡惠乾听了这话,就叫昨夜晚上说的那两个徒弟指出人来。那两个徒弟,本是在街上听的闲话,也认不得人姓甚名谁,从哪里去寻,急了半天说道:“我们明明听见的,师父不要听他赖,他们是故意的!”这些机匠见他说不出人来,赶忙又说道:“大哥,君子成人之美,古人说的好,低头就是拜,我们已经如此陪小心,若你老哥再在令师前说我们的坏话,怪不得胡大爷生气,只是今番打死冤枉,请你老人家松手。”
胡惠乾见徒弟交不出人来,果然自己冒失,将他打冤枉了。说道:“总是你们不是,设非从前结下仇来,他们也不能如此说法。现在我既来了,你们也该晓得,不能不给我面子的,要或不打容易,只要白狗头在这会馆门口,叩四个头,说:‘我白安福从此安分,再不与胡老爷作对。’我就饶了他,若是不肯,无论冤枉不冤枉,只要老子打得兴起,生死也不知道。”众人听了这话,不知白安福肯叩头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递公禀总督准词 缉要犯捕快寻友
话说胡惠乾叫白安福在会馆门口叩四个头方才罢休。众机匠因他已经改口,只得又上前说道:“白先生今日被你这一阵恶打,已是冤枉,人人有面,树树有皮,何必还叫他到门外出丑。你老人家这威名,谁不晓得,何必定要如此,由我们大众谢个罪罢。”说罢上来三四个人,将胡惠乾拖了过去。这里白安福已被气得目瞪口呆,见胡惠乾放了,便走过几个人来,将他送往后面去了。外面胡惠乾还是大喊大骂,复经众人连连作揖赂罪,才把他劝了出去。
这里众人,见他已走,大家抱怨道:“昨日究竟是谁人在外面乱说,被他的徒弟听见,闹成这个样子?”那些说话的人,听了这个风声,久已躲到别处去了。白安福在后面气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道:“这里全无天日,岂不要造反么?他既将我打伤,我此刻就到辕门,看制宪如何说法。”陈景升道:“去总要去的,倒是叫人出去看看,胡惠乾哪里去了,可有人在此地。莫要再被他得个现的去。”众人都说有理。早有三四个人跑了出去,回来说道:“他们已经去远了,要去趁此去罢。”三人一听,只得又将前番的轿子叫来,三人乘轿,来至辕门,叫人拿了治晚生的帖子,投递进去。
原来两广总督,姓曾名必忠,此人也是个翰林出身,平生嫉恶如仇,十分清正。当日家人呈上名帖,说是新翰林侍卫共计三人,皆至辕门求见,说有地方上要话面禀。此时曾必忠,早已得着军机的公事,因绅士尚未禀上来,故未发札,此日见陈景升同白安福来拜,吩咐有请。家丁领命出去,陈景升等虽是京官,但因本籍的督抚,不敢由正门而入,众人皆在大堂门口下轿,向暖阁穿进里面。家入引入花厅,早见曾必忠衣冠整齐站在堂口笑脸相迎,陈景升等见着,赶上一步,彼此行礼已毕,两旁设了坐位,送了茶,然后大家坐下。陈景升说道:“晚生等由京回籍,理应早赴辕门拜候,适因俗务纷繁,有疏礼貌,罪甚,罪甚!”曾必忠也谦逊道:“诸公玉堂清贵,老夫早想趋贺,因未知诸公可否荣归,是以稍迟,抱歉之至。”说毕又向李流芳、张、何二人,挨次谈论。到了白安福面前,因他是个武进士,虽然用了侍卫,却比不得陈景升等清贵,乃问道:“白兄高居金榜,武艺超群,令人可羡。”
白安福本是个机匠学武,又是改行,今虽用了侍卫,但见了大人先生,总有些不脱俗言语,也就接不上来,见曾必忠奖励他几句,也不知如何是好,急了半会,方才说道:“不敢,不敢!”本来被胡惠乾打了两个嘴掌,已是红肿不堪,此刻答不出话,又一急,面上一阵飞红,把这个肿的地方,都发出亮光来了。曾必忠向他说道:“白兄如此气概,将来必专阃武营,看你面上如此光彩,可见就是预兆,可贺,可贺。”白安福见如此夸奖,实在不安之至。陈景升与李流芳听了这话,又将白安福看了一眼,彼此实在好笑,胡惠乾打了他两下,弄到如此地步,还说他好气概,若再打两下,连眼睛也肿起来,那时很好看呢。白安福见众人皆谈闲话,不说正文,自己也就顾不得羞耻了,接着说道:“大帅奖誉晚生,晚生脸上并非是光彩,却是红肿。”曾必忠诧异道:“白兄何以如此?请道其详。”陈景升见问,趁着说道:“晚生等今日前来,一则为大帅请安,二则因地方上有一恶霸,此人姓胡名惠乾,乃是少林寺恶僧的徒弟,拳棍十分凶勇,前已打死十余人命,是以晚生等在京联名具奏,蒙陈刘两军机批准在原籍建醮,并请大帅札节下属,一体弹压。想这公事,大帅处谅早得着了。”曾必忠听了连忙答道:“于前日已经接到此件公文,既诸位为超度亡魂起见,即请照办便了。”白安福道:“晚生固已奉旨准办,故已回籍后,就雇工人在会馆起造神台,不料胡惠乾目无法纪,胆敢将神台拆毁,将晚生殴打。是以晚生前来面禀,叩求大帅恩裁。”说着在身边取出禀帖,递了上去。曾必忠展开一看,说道:“这胡惠乾如此不法,地方受害不浅,县府竟不通报上来严拿究办,实属玩忽已极。诸位先请回去,老夫立刻飞节府县,派捕查拿,一面派差在会馆弹压便了。”陈景升等谢道:“大帅如能照此办法,不独晚生等感激,即广东全省百姓,也沾德惠了。”曾必忠谦逊一番,然后众人告辞不表。
且说曾必忠见众人去后,当即传了广州府陆树云、南海县王有量两人前来,先将军机处来文与他看过,然后又将陈景升等人所具禀状,交他带去,从速施行。陆树云来到衙门,复将番禺、顺德两县令传来,番禺乃是曹永森,顺德就是严武成。
三首县得着这件公事,明知胡惠乾是著名恶霸,虽在境内,却是不容易拿获,且西禅寺乃有他一班师兄弟,皆是武艺高强,一经举动起来,恐怕捕快亦无能为力,只得各回衙门,将所有的马快,皆传集一处,分一半在机房会馆巡防弹压,一半在西禅寺侦探,如见胡惠乾,将他拿获,赏银五百两,另有功牌奖誉,务必缉获到案,不得松懈。各捕快接了这堂谕下来。虽然是三县的人,却是通气的。其中有个极好的快头,其人姓方,单名魁,两臂有四五百斤勇力,那拳棒功夫在广东省内公门中也算推他第一,手下各快役不是他的徒弟,就是他的徒孙,众人因他武艺好,年岁大些,俱尊他为班头,一切事宜,皆听他主使。当时接下这件公事,众人就去问他如何办法?方魁道:“这事上院衙门虽然紧急,但须把根脚站妥,方可行事。我听胡惠乾从前也非歹人,只因父亲被机房中人打死,所以他立志投入少林,习了这一身武艺,此刻机房中人打不过他,故想出这个主意,我们虽可代他出力,但是他们也要谢谢我们的劳,方可行得。你们在此守着,等我先去一次,看是如何。”说着别了众人,立刻来到锦纶堂会馆门口,见陈景升等轿子还在那里,晓得此时还在里面,进了会馆,向门丁说道:“老哥,请你上去,向陈老爷回一声,说我是南番顺三县差来的快头,面见老爷们有要话禀明。”
那看门的老头子听说是快头两字,知是陈景升等人到督院去过,所以县里就差人前来弹压,赶忙动身到了厅上向众人禀明。白安福听说,忙道:“叫他进来!”那人答应出去,领着方魁到了厅口,向众人请了一个总安,站立一旁,说道:“小的叫方魁,奉了三位首县大老爷的命,招呼带领众人捉拿胡惠乾的,请诸位老爷示下,是单在他门口巡防守护,还是带人到西禅寺去?”陈景升道:“本来公事上招呼府县,一面派人缉获,一面弹压,理应依着公事当差,为何反来动问?”方魁见陈景升抱定公事两字,忙笑脸回道:“诸位老爷的明见,小的等人虽然充当差役,但这件案,非是寻常的凶手可比,胡惠乾的手段这会馆里是知道的,人不多,手段不好,也不能前去,若仅在此弹压,这些饮食,小的还报效得起,若再分头寻获,必得用厚聘,请人同小的同去。就这一层,望诸位老爷们的恩典,小的只有差遣,没有这么厚聘。”
陈景升还未开口,白安福被胡惠乾作弄了两次,恨不得立刻就捉得了来消这口气,忙道:“这事也难怪你,究竟要多少银子作为聘金?你快快说来,好给你们前去。”方魁见他已经答应,乃道:“要聘这人,非三千银子不可,随后果能捉到,还要三千谢劳,这就是六千,其余小的手下的人,听凭老爷们给赏便了。”白安福道:“这也是件小事。”说着就在身边取出一张银票,交给方魁道:“你此刻前去,随后总不难为你的。”方魁接了过来,打了个千儿退出。
你道方魁是假的么?其实他一人,知道胡惠乾的厉害,不敢单独会捉他,因吕英布有个好朋友,姓马,叫马雄,其人与吕英布是生死兄弟,当时吕英布未曾学武时,与这人是比屋为邻,彼此性情相合,就拜了异姓兄弟,随后英布到武当山冯道德那里学武,他就到四川峨眉山白眉道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