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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忠老汉的儿女们-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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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我们用啥卖?”
    话音刚落,人群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质问起来:
    “你们为啥不去组织呀?”
    “没化肥,这庄稼咋个种?”
    另一个上年纪的大爷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我们这可是粮油挂钩化肥呀!”
    仓库保管员听了,非常同情地看着大家,说:“不是我们没去组织,而是今年
化肥供应到处都紧张,我们实在没办法呀!”
    刚才那个老太爷问:“我们县不是新建了化肥厂吗,咋造不出肥料?”
    供销社主任说:“你们就别提那个氮肥厂了!仓促上马,又买了人家的旧设备,
一开工就造不出合格的化肥,现在是越生产越亏本!”
    群众说:“我们不管那么多,我们就要买化肥!”
    仓库保管员说:“我们是好心给大家说个明白,好早点回去忙活儿!要不,你
们实在等不及,先去自由市场上买一些应急吧!”
    大家一听,一起叫了起来:“我们把粮食低价卖给国家,却要我们去买高价化
肥,我们不干!”
    供销社主任和仓库保管员听了,互相看了看,一边往门里缩着身子,一边说:
“你们要不相信,就等着吧,反正没有肥卖!”说着,他们退到门里边,“砰”地
关上了门。
    焦急、渴望中的人们互相望了望,可没有一个离开。他们就是这样,不等到完
全绝望的时候,是不会放弃任何一星半点希望的。
    过了一会,文富觉得小腹胀了起来,要小解,就从板车上跳下来,对文忠说:
“哥,我去方便一下!”说完,他走出队列,急急忙忙从一条巷子绕到后边公路上
的一个路边茅厕里,急不可耐地对着茅坑撒起尿来。撒完,他回过身来,突然从茅
厕裂开的墙缝中,看见有人从供销社后门里扛出了几袋化肥。
    文富一下愣住了。过了一会,他才醒悟过来。一边系裤带一边跑了过去。
    路边停放着一辆三轮摩托,文富认得那摩托像公安用的。那几个扛化肥的人把
化肥放进了摩托车的座舱里。
    文富跑拢了,像是捉贼似地大叫了一声,说:“嗨,你们从这里卖化肥!”
    扛肥的人吃了一惊,纷纷抬起眼看着他。这时,供销社主任和一个穿便衣的汉
子从门里走了出来。穿便衣的汉子跨上摩托车,发动了,回头对供销社主任微笑着
挥了挥手,摩托车驮着化肥飞快开走了。这儿文富心里鼓起一团气来,又大声说了
一句:“你们说没化肥,原来是留着开后门呢!”
    供销社主任听了,立即沉下了脸,盯着文富说:“大惊小怪啥?人家为我们经
济发展保驾护航,优先买点肥料,不该照顾一点吗?”
    文富不服气地说:“我们天天来这里,昨夜半晚就来,守到现在,一颗肥料也
不卖给我们,这公不公平?”
    供销社主任说:“不公平的事多着呢!”
    文富被激怒了,说:“不行,要买大家都该买!”
    供销社主任火上加油地说:“就不卖给你,你能搬石头砸天?”
    文富的脸气得铁青,半天没说出话来。供销社主任见了,也不说什么,转身进
屋,关上了后门。过了一会,文富才气愤地对着门嚷:“你们开后门,我要告诉大
家!”嚷着,他果然顺着巷子,气冲冲地跑到前面,对着等待买肥的群众大声宣布
说:“大家听着,他们有化肥,不卖给我们!”
    人群一听,一下炸开了。文忠急忙从板车上跳下来,过去一把拉过他,急切地
问:“你说啥?”
    文富说:“我去后面撒尿,亲眼看见有人从后门把化肥扛出去了。我问他们为
啥不卖给我们,要开后门,他们说就不卖给我们!”
    期待、盼望已久的庄稼汉子们,听了这个消息,一下激怒了。经过短暂的沉默
过后,人们开始对着大门里面,抗议地呼喊起来:“不准开后门!”
    “开门,我们要买化肥!”
    有的人甚至举起了手中的扁担,擂起门窗和墙壁来。
    人们叫了一阵,大门里面还是没有响动,人们更愤怒了,呼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大有火山爆发之势。
    这时,大门旁边的小门不得不开了,供销主主任和仓库保管员及几个营业员,
从门里钻了出来。他们脸上先还带着肃杀之气,可一看满脸怒气的人群,他们先把
自己脸上的寒霜收敛了。主任对着人群大声喊叫了起来:“大家静一静,不是我们
不卖,只是仓库里化肥不多,我们想等货到齐了后,再卖给大家!”
    人们立即朝他们围了过去,纷纷喊道:
    “那你们为啥要开后门!”
    “不行,有多少就卖多少!”
    群众举着扁担,攥着拳头,叫着喊着,把他们越围越紧,供销社主任一看,头
上立即冒出了冷汗,其他几个营业员也露出了惴惴不安的、惊惶的神情。供销社主
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只好对大家说:“好,我们卖,马上开始卖!”
    人们听了这句话,才不再向他们逼近了,可仍不放心地警告他们说:“要是骗
我们,今天就把供销社砸烂!”
    主任说:“说话算数,有多少卖多少!你们去排好队,不要乱来!”说着,几
个人从人缝中又回到了屋里。
    人们发出了一声欢呼,立即向队列里跑去。文富一边朝前面的板车跑,一边朝
文忠高兴地说:“哥,今天可算没白跑路!”
    过了一会,供销社的大门果然开了。文忠、文富排在最前面,弟兄俩一头冲进
屋里,文富攥了钱和化肥供应票直奔营业柜台买单,文忠则径直将板车推向营业室
后面的仓库,准备着提货。
    文富跑到营业柜台前,抓住铁栅栏,将钱和化肥票递给了里面的营业员,生怕
别人加塞儿一样,大声说:“我是第一名!”
    营业员没好气地接过他的钱,说:“你不说,没人知道!”
    文富也顾不得和她生气,接过提货单,如获至宝地向仓库跑去。
    仓库里的化肥果然不多,仓库保管员接过提货单,按单上的数量将化肥点给了
他们,接着,一个接一个持单的群众拥了过来。两弟兄将已经属于自己的化肥,一
袋袋扛在车上,用麻绳扎了。正在他们捆扎肥料的时候,仓库里的秩序乱了起来。
原来,排在队尾的群众一见仓库里的肥料不多了,害怕轮着自己时又没有了。先是
购单的队列发生了混乱,接着,提货这里也开始混乱起来。一些买了单的人想先提
到货,一些没买单的人想把肥料拿到手后,再去买单。仓库保管员一个人照看不过
来。不一会,整个秩序顿时大乱,买单没买单的人,都一齐扑向化肥堆。霎时,叫
声、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外面还不断有人拥进来。供销社主任见了,立即叫营
业室停止了卖单,带着一批人赶来,可根本没法制止这混乱不堪的局面了。
    那时,文忠、文富刚刚把车上的化肥袋子用麻绳扎好,看见这混乱场面,都一
下愣住了,甚至有些害怕地发抖。他们没有多想,就拉起板车往仓库侧边的大门走
去。可没走几步,一些挤不进仓库化肥堆的汉子,突然红着眼向他们的板车扑去,
一下把他们围住了。接着,有人就试图动手去抓车上的化肥袋子。
    文富突然两眼喷出了火苗,他想也没来得及想,就猛地从旁边一个汉子手中,
“呼”地抢过一根扁担,大叫一声,跳到板车的肥堆上,举着扁担,横眉竖眼地对
着扑来的汉子们,大声说道:“来吧!哪个龟儿子不要命的就来!”
    扑过来的汉子们立即被他的表情吓住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开去。
    文忠趁机用力,将板车拉出仓库大门,往屋后公路上跑去。
    文富仍像怒目金刚一样,横着扁担屹立在板车上,使那些试图抢化肥的汉子们
不敢靠近板车。
    文忠终于将车拉到了公路上,把那些目瞪口呆的汉子们甩在了一边。这时,那
个失去扁担的汉子,过了好久才醒过来,匆匆朝他们追去,嘴里喊着:“扁担!我
的扁担!”
    文富朝后看看,见没人追来,放心了,把扁担往后面一扔,大声说:“我不会
要你的扁担!”说完,跳下车,和文忠一起,将车在公路上,拉得飞一样的快。



  

                                   20

    真应了祸不单行这句古话,这天早上,余忠老汉出去犁地,又把脚脖子给扭伤
了。这都是为了赶活儿造成的。天还没亮,他就起床套上犁,牵着老水牛往外走。
田淑珍劝他天亮了再去,说:“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座大岩垮塌下来,这梦
的兆头有点不好!”
    余忠老汉听了,说:“相信梦中那些!”又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卢冬碧听了婆婆的话,也劝老公公说:“爸,反正也没有肥料,忙啥嘛?”
    余忠老汉说:“三早当一工!再没有买着肥料,地还是要耕出来嘛!”说完,
也不顾老伴和儿媳的劝阻,拉着牛走了。结果还没走拢地头,在跨一道地沟时,一
脚踩空,右腿陷进了沟里,脚脖子就给扭伤了。这一扭还不轻,余忠老汉只觉得一
阵锥心般疼痛,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头上的汗珠直淌。过了好一阵,他试图从
地上站起来,但右脚稍一活动,脚脖子处就像有刀子剜一样,疼得他直呻吟。他知
道伤得不轻,想喊老伴和儿媳,又怕她们听不见。天也没亮,四处也没干活和过路
的人,他只好抱着侥幸的心理,在牛屁股上抽了一鞭,松开了绳子——他想让老水
牛回去报信。这牛果然通人性似的,撒开四蹄就朝家里跑去。跑到院子里,石破天
惊地叫了一声。听见叫声,田淑珍和卢冬碧一看,知道出事了。婆媳俩急忙拴住牛,
就惊慌地朝地头跑去。跑到地沟前一看,余忠老汉右脚脖已肿得老高,正趴在地上
一声娘、一声爷地叫唤,脸已痛得变了颜色。婆媳俩忙架起余忠老汉,费了很大的
劲才把余忠老汉架回家里。
    天亮以后,卢冬碧去元宝场请来了一个专门接骨的老医生。老医生看了看余忠
老汉肿得老高、肌肉都有些发紫的脚脖,一边摇晃着花白的胡须,一面无限同情地
说:“哎呀,都老了还受这号罪!忙啥活路嘛?城里像你这样大年龄的人,都退休
享清福了!”
    余忠老汉痛得嘴角往一边歪着,哼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回答:“庄、庄稼人,
哪、哪有那、那号命!”
    老医生不再说话,拿出一瓶药酒涂抹在余忠老汉受伤的脚脖上,然后闭了双目,
两只手在肿起的肌肉上轻轻地揉搓起来。揉搓着,只见他双手虎口卡住了脚脖,吸
了一口冷气,然后屏声静息,突然间将余忠老汉受伤的脚脖猛地向外一拉,拉出脚
脖一声“咔嚓”的脆响和余忠老汉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老医生双手一回,
极其娴熟地校正了余忠老汉脚脖的位置,又用力塞了回去,又塞出一声清晰的“滴
答”的响声和余忠老汉一阵大叫。然后,老医生迅速为余忠老汉的脚脖敷上了石膏,
缠上了几层纱布,打上了夹板。做完这一切,老医生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
田淑珍发现他头上的汗,几乎和余忠老汉差不多了。
    文忠、文富拉着化肥回到家里,知道了父亲受伤的事,都一齐拥到床边,心疼
地埋怨了余忠老汉几句。余忠老汉的脚脖不那么疼了,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儿子
买回了化肥,他心里一下高兴起来,就催文忠、文富说:“快去干活吧,季节不等
人呢!”
    文忠、文富听了,又安慰了父亲几句,出来吃了母亲为他们留下的冷饭,果然
扛起锄头,急急地下地了。为了赶时间,他们又叫母亲中午把饭送到地头,省得来
回耽搁。
    余忠老汉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最先来看望他的是隔房侄儿余文全。这时
是中午时候——庄稼人在这个季节,只有在早晚和歇响时才会有空呢!文全一进屋
就大声叫喊了起来:“二叔!二叔——”
    田淑珍正在厨房烧火,听到喊声,忙迎了出来,说:“q火,文全呀,你二叔受
伤了!”
    文全说:“我就是来看二叔的伤呢!”说着,他径直走进了余忠老汉的房里。
    余忠老汉没法动弹,看见文全来了,招呼了一声,就拍了拍床沿,示意文全坐。
    文全在床沿上坐下了,这才难过地去看余忠老汉露在被盖外面的伤腿。上着石
膏、夹板的脚脖,像小面盆一般粗。文全闻着刺鼻的膏药味,一边愁眉苦脸地摇头,
一边悲天悯人似地说:“嗨,二叔哇,你,真是……”
    

    余忠老汉无可奈何地说:“卖灰面遇着旋头风!正是活路忙的季节,碰着这事。”
    文全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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