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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政府告诉你们。”
这样站着说了一会儿话,林平忽然想起,说:“哎,文英,到我办公室去坐坐
吧,啊!”
文英想了想,脸上放出愉快的光来,欣然地答应了。
县报社是一幢五层的大楼,前年才建起来的。林平的办公室在二楼。办公室里
有两张宽大的办公桌,桌上堆满了书籍、报纸等东西,屋角还有一张单人的钢丝床。
文英走进办公室,新奇地四处看了看,然后说:“你在这儿睡?”
“不!”林平回答说:“是新调来的一个同志,家在城郊,离单位远,中午在
这儿睡睡午觉。”
文英“哦”了一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一把皮转椅上,身子一动,椅子就跟着
转动起来。文英又十分新奇,调皮地转了一个圈,然后羡慕说:“(口火),真好!”
林平盯着她,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地说:“好啥?还是农村好!”
文英歪着头,睁着大眼,看着林平认真地问:“农村好啥?没城里好!我就想
做城里人!”
林平继续开玩笑地说:“那我们就换吧!我就羡慕农村!”然后,他收起了笑
容,正经地说:“真的,文英,农村很美!农村没被污染,连空气都比城里清新得
多!农村姑娘也很美……”
文英不等他说完,忙打断他的话,说:“你骗人!”
“我不骗你!”林平辩白似地说,说着,他急忙找出一个笔记本,打开,对文
英说:“文英,我为你记了一段肖像,是去年采访时记的,准备将来把你写进小说。
你听:她叫余文英,是一个健康、丰腴的农家少女。她的鹅蛋形的脸上,经常泛着
青春少女特有的红晕,比城里姑娘抹的胭脂自然好看多了。俏丽的脸庞上,还有一
对圆圆的酒窝儿,说起话来,笑靥儿一动一动,既顽皮又迷人。鼻子小巧玲珑,恰
到好处。薄薄的嘴唇,笑起来,嘴角微微上翘,显得十分妩媚。满目的牙齿又细又
密,洁白如玉。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柳叶似的蛾眉和一双深潭似的眸子。她的眉毛
细细的一线,和城里纹过眉的姑娘一样。眼晴很黑很亮,深邃有神。眼珠转动起来,
就显示出灵动的、迷人的俏媚……”
“不!不!一点不美,简直像妖精!”文英没听完,就夸张地喊起来。
林平合上本子,老实地说:“我这是白描,是素材,一点没夸张。”
文英却故意噘着嘴,说:“我不听!”
林平把本子放进抽屉里,看着文英,说:“不管你听不听,这是事实。真的,
文英,你非常美丽!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美,城里那些浓妆艳抹
的姑娘,根本没法和你比!”
文英虽然还假装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可一双大眼望着林平,闪着盈盈波光,
心里已有些陶醉了。
说着话,已到了吃饭的时间,林平邀请文英吃饭,文英又愉快地答应了。吃了
饭,她才告辞,从报社大楼走出来。她觉得今天十分幸福,又推着自行车,漫无目
的地在街上蹓跶一遍。看看时辰已半下午了,才骑着车向城外驶去。
4
晌午的时候,天气热了起来。当然,这不是那种夏季的酷热。太阳照到身上,
不再有炙人的烧灼感,空气中也没有了那种泥土烤裂后的焦燥味儿。但毕竟还只是
初秋,“二十四个秋老虎”还在以顽强的力量迸发着热能,让人们干活时热汗涔涔。
田淑珍大娘一手提了一只暖水瓶,一手提了一只盛着碗筷和稀饭的竹篮,往丈夫和
儿子们挖鱼池的地方送“过午”的东西去。她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履行她做妻子
与母亲的一份义不容辞的责任。丈夫和儿女,是她生命的全部呀!
今天,二儿子文富去未婚妻家催结婚了,丈夫、文忠、文义和大儿媳卢冬碧,
在责任田里挖一口鱼池,田淑珍大娘知道这是一件苦活,原准备等收工回来才让他
们“过午”的。但大娘抬头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一下子心疼起丈夫和儿子媳妇
们来,就忙进屋烧了一暖壶开水,热了早晨剩下的稀饭,给他们送来了。
现在,田淑珍大娘走在明亮而温暖的阳光下,盛稀饭的铝锅和洁白的瓷碗,在
阳光里闪闪发亮。到处都是赏心悦目的景色,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庄稼和树木都
呈现出古铜绿的色调。收割后的稻田里,蓄满了明晃晃的水,映照着蓝天白云的倒
影。田淑珍大娘在这一幅初秋的剪影中走着,阳光的几分暑热传遍她的全身,使她
有一种快融化的感觉。她感到惬意极了,生活在她面前铺展开了一幅灿烂的前景。
她的儿女们都成人了,她的二儿子马上就要结婚了!作为母亲,再没有什么能比娶
儿媳妇更高兴的事了。她的小儿子,虽说个性不及两个哥哥绵软,但文化比两个哥
哥高,正长身体的时候,日子好过一些了,因此,长得也比两个哥哥英俊,将来也
一定会找一房好媳妇的。她一定要给立儿子找一个性格像绵羊一样温顺的女人,将
来她和老伴就跟着幺儿子过,让媳妇能够孝顺他们,服侍他们。她决不是嫌弃大儿
子和二儿子,不,不是这样。大儿媳妇过去虽说脾气暴躁些,但这几年改正多了,
对他们也能孝孝顺顺的了。二儿子未过门的玉秀姑娘,一看就是一个懂事、体贴老
人的姑娘,今后也一定是个好媳妇。她不是不喜欢她们,只是如俗话所说:“百姓
爱幺儿”,她更喜欢女儿和幺儿媳妇一些。等二儿媳妇过门后,她和丈夫还要在两
边平房上加一层楼,还要把两边的小青瓦屋扒掉,也修成牢固、气派的楼房。她要
给们都留下一份可观的家业,让邻居和外人羡慕不已。到时候,她和老伴就随便住
在哪间偏厦里,只要看着儿女们过得称心如意,他们心里就会高兴。
田淑珍大娘越想越满足,一种幸福的陶醉感,像漫过田野的微风,浸润了她身
上的每道神经和每处肌肤,使她周身都在快乐地震颤。她看什么都满意,周围的田
地,每一块她都觉得亲切。她向阳光笑了一下,禁不住哼起一首做姑娘时常唱的歌
谣:“巴山豆,叶叶长,爬上去,看我娘,道又远,路又长……”
正唱着,冷不丁从前面地里站起了余文全的女人叶冬碧。叶冬碧一见田淑珍大
娘,便快言快语地问:“二婶,你这是到哪里去?看你乐的,是不是出门拣到了金
元宝?”
田淑珍大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忙说:“给文忠他们送点吃的去!你在打猪草
呀,他嫂子?”
冬碧道:“是呀,二婶!文忠兄弟他们在干啥?”
田淑珍大娘回答说:“在河堰口的责任田里,挖鱼池呢!”
“(口火)!”叶冬碧的眼里放出光来,“你们家又要养鱼了呀?”
“是呀!”田淑珍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是文义的主意!我叫他们莫养,说
那活儿又烦人又不保险,票子拿到手里才算得到数。可他们要养两亩田的试试!”
叶冬碧赞叹起来:“啧!二婶,你们一家硬是能干啦!种几十亩田,副业又搞
得好,如今又找了新门道,真是勤人做起懒人爱!”
田淑珍大娘听了这话,心里比喝了一碗蜜还甜,却说:“你还懒呀?这么大的
太阳还在外面打猪草,也不怕辛苦。”
叶冬碧说:“赶文忠兄弟他们,差十万八千里远呢!”末了又道:“二婶,文
富兄弟啥时候办喜事?”
田淑珍大娘回答道:“早着呢!”
“还早哇!”叶冬碧故意噘起嘴唇说:“二婶怕我们吃多了,不让我们来,故
意瞒着呢!”
“哪能瞒着呢!”淑珍大娘急忙说:“到时候我早点请你这个当嫂子的,来给
他们两口子铺床呢!”
叶冬碧一听高兴起来,道:“可是当真的?!嗨,找我铺床算是找准人了!”
说着,唱了起来:“铺床、铺床,金银满床;纱罗帐子,配的牙床。扎花枕头,放
在那头;好个姑娘,配个新郎。先生儿子,后生姑娘;入学太子,贵妃皇娘!”
唱毕,叶冬碧和田淑珍大娘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后,叶冬碧又正正经经地对田淑珍大娘说:“二婶,我二天给文义兄弟介
绍个婆娘。”
田淑珍大娘笑着说:“哈哈,你莫又给他说个‘甩得圆’的女人,瓜子脸,梅
花脚哟……”大娘还记得这个侄媳妇逗文富的事。
叶冬碧听了淑珍大娘的话,猛一下想起往事,又忍俊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得前
仰后俯。笑够了,才对淑珍大娘道:“哪能呢,二婶!那时文富小,我逗他呢。现
在文义大董董的,我哪能还逗他玩呢!我真的要给你说个好幺儿媳妇!”
淑珍大娘眼里闪出感激的光芒,忙道:“那就多谢你这个做嫂嫂的了!”
和叶冬碧说笑过后,淑珍大娘的心里更亮堂、温暖起来。她走过一块长满水青
(木冈)树的小林子,来到了一片平坦、开阔的坝上——这便是他们家责任田所在了。
她家的二十多亩冬水田,已经翻耕过来,蓄满了水,像一块块巨大的玻璃,明晃晃
地镶嵌在四周没有翻耕的田块中间。在最下面的一块田中,她的丈夫和儿子们赤着
上身,正将田里的稀泥,一锹一锹地铲起来,垒成塘埂雏形。随着用力,青筋和肌
肉在他们手臂上凸起。他们身上糊满了汗水和泥浆,仿佛泥人一般。
一看见他们,田淑珍大娘的心里,立即就被做妻子和母亲的柔情所笼罩。她加
快脚步,走到田埂边,放下竹篮和暖瓶,对田里喊道:“文忠、文义、冬碧,快上
来洗手,吃点东西!”
文忠见母亲冒着太阳送来吃的,心里一下感激起来,说:“妈,你咋送来了?
我们收工会回来吃的!”
淑珍大娘一边从竹篮里往外拿碗,一边说:“看你们干了一大上午,快来吃了
再干吧!”说着,便把稀饭给丈夫和孩子们盛在碗里。
文忠、文义见状,先爬了上来。大娘又对儿媳喊道:“冬碧,你还没饿哇?”
冬碧答应着:“妈,我就来!”说着,也爬了上来,洗了手,却先去一个旮旯
里方便了。
文忠接过母亲递来的碗,见父亲没上来,先没忙喝,朝了余忠老汉喊道:“爸,
来吃吧!”
余忠老汉最后爬上田埂,也没洗手,只双手搓了搓,就接过碗,“呼呼”地喝
起来。
田淑珍大娘看着,心疼得不行,嘴上却说:“看你馋的,像几天没吃过饭的饿
死鬼投胎转世!”
余忠老汉笑眉笑眼地回答:“我还没学会假斯文!”
淑珍大娘把碗递给卢冬碧,一眼瞥见儿媳妇手上已打了几个血泡,便立即沉下
脸对文忠说:“你们这是咋搞的?这是女人干的活?”
卢冬碧十分感激婆婆的体谅,忙说:“不碍事的,妈!”
文义说:“叫她别干这活,她要干呢!”
卢冬碧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多少也出点力吧!”
说着,全端起稀饭喝起来。淑珍大娘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站在一旁,安
静、幸福地看着丈夫和孩子们喝稀饭。男人们全都饿极,大口大口地喝着,发出很
响亮的“巴嗒”声,媳妇则要文静得多。看着看着,大娘突然莫名其妙地涌上了泪
水。她想起孩子们小时,躺在她怀里吃奶的情形,以及他们小嘴贪婪地吮吸奶头时
所产生的快感。此刻,这种快感又一次在身上震颤起来,使她的目光显得特别温柔,
松弛的褐色双颊上也泛上了少见的红晕。
丈夫和孩子们吃完了,抹抹嘴,又下田干活去了。淑珍大娘收起碗筷放进篮里,
又对他们叮咛了一遍早点收工的话,才怀着满意的心情回家去了。
淑珍大娘刚走一会,文忠就看见从水青(木冈)林坝的路上,走来了村支书毛开
国。毛开国五十多岁,长得很富泰,头上秃了一片顶,像一个大知识分子样,其实
只进过几天扫盲班。他穿了一件白背心,一件灰衬衣披在身上,胳膊窝下夹了一只
塑料包,像是从什么地方检查工作路过。他走路的脚步有些踉跄,显然是喝醉了酒,
一边走,一边还含糊不清地哼着一支古戏文。他摇摇晃晃地来到余忠老汉开挖鱼池
的地方,斜着眼看了他们一遍,突然站住了。
文忠隔毛支书最近,见他站在面前,就问:“毛书记,你哼的啥?”
毛开国醉意朦胧地回答他说:“说了你也不晓得。”
文义看了看这位支书,心里很不舒服,就故意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毛开国盯着文义问:“你知道啥?”
文义讥讽地回答:“是革命的小酒天天喝,温柔的小手天天摸。”
毛开国没听出文义话中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