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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黑夜-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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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长从来不睡午觉,他有时坐在办公室看电视,有时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反正他要找地方消磨掉两个半小时,也就是说他本来应该在两点半回来,我本来应该在两点半起床。但这种情况总是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下,处长也不好说什么,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坐了起来,收起盖在身上和掉到地上的报纸。顺便说一声,我睡午觉一般都不盖被子,也不象同志们那样盖衣服,我盖报纸。每天早上把报纸看完,我要收起来,以备中午睡觉用。

  坐在椅子上我发了会儿呆,我睡完觉就是这个神情。然后我拿起毛巾去厕所洗脸,洗完脸回来,处长说:我们开个会吧,你把人召集一下。处长经常有这个毛病,他突然就想开个会,让我去召集人,但这个时候总是召集不到什么人。大家都去了该去的地方,这些地方你总是找不到。我把能找到的人召集到办公室。处长拿手指头点了几下就把人数点清了。他说,不到三分之一呀,照开吧。大家于是坐下来,有人刚坐下又站起来,走到冰热饮水机前打水喝。处长拿来一个笔记本,翻到某一页,说:讲几件事。有人开始散烟,有人换了座位,抽烟的挤在一起,几管烟枪开始喷烟。

  一会儿处长说散会了。我开始想处长讲了些什么,想不起来。其实处长讲了什么并不重要,大家是否记住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开过会,有会议记录。

  我们一周有两次政治学习,以什么方式学习和学习什么内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政治学习。

  开完会已经四点半了,大家回去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我也在座位上收拾东西,想着这么早回到宿舍去该干什么呢。这就是说我把真由美彻底忘了。过了十几分钟,我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调查科的老陆来了。这人早秃,秃后不秃前,从前面看,像内蒙大草原,从后面看,像毛乌素沙漠。老陆经常爱找我杀两盘。我却不怎么爱跟他杀。这主要是因为这人毛病太多,你赢了他他不罢休,他赢了你一张嘴就不会停。我之所以偶尔还跟他杀两盘,主要是因为不杀棋就不知道还能干什么。老陆说:杀两盘。我想想也没什么事可干,就跟他杀开了。这一杀就杀到九点半了,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想老陆的肚子大概也饿了,但他劲头很足,还不想去吃饭。我说:最后一盘,完了就去吃饭,谁输谁请客。老陆连说:好,好。

  刚把棋摆好,三言来了。他对我说:你小子倒沉得住气。我说:一边坐着,下完了棋再说我们的事。这盘棋下和了,老陆知道自己不用请客,脸上有了笑容。笑容里有些遗憾:怎么没赢了我,让我请回客呢。

  我对三言说:对了,你昨天不是找我有事吗?这时我想起了真由美。我说:糟糕,真由美还在宾馆里。三言说:你到是想起来了,真有你的。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好象你知道我把她留在宾馆里了?三言说:当然知道,她给我打电话了,讲了三个小时呢。我说:讲什么呢?这么长气,抱怨我还是投诉我?三言说:你小子太小看真由美了,你把她扔在宾馆里将近二十个小时,不理不问,人家一句怨言也没说,她说这次见到你,觉得你活得很不愉快,替你担心。看你这个态度,她真是白心痛你了。

  三言的话不能不信又不能全信。他这人是搞新闻的,小事可以搞大,大事又可以搞小。有事可以搞成没事,没事又可以搞成有事。但我既然想起了真由美,我就得去看看她了。


《废物利用》之三——为官之道

  一

  我把车开坏了,在单位里这就叫出事。修车花了一万多块钱,行政老大和老二为此诘难我。还想上纲上线。后来看到我不是那么好惹,这件事就没了下文。但对于我来说,这还是一件事。如果说我那也叫出事,那单位里出了大事的人还真不少。上面讲的把车开到水里,撞得面目全非,我就不提了。我就提大事,第一件事是花了几千万搞出一个垃圾堆一样的东西出来,这还算好的,第二件事是花了几千万搞出一个老虎机出来,也就是说,浪费几千万还不算,每年还要拿几百万去养它。问题是大家都不把这当事,就把我那事当事。之所以这样我想不明白,我想了一个月也想不明白。我之所以想这么久,是因为我无事可做,如果我不想这件事,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这使我觉得偶尔出点事还是有益处的,至少可以使我的生活变得充实起来。问题是这件事不光充实了我,还使我觉得愤愤难平,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总是不能一碗水端平,要对我格外垂青。

  我的郁闷之气不光影响到我的生活,还影响到我跟老陆下棋。那股气把棋盘充满了,并像蒸气一样不断上扬。老陆说:还想着那件事呀。我把车开坏了我对老陆说过,他当时就嗤之以鼻。他还说那部车他也开坏过,不就开坏一部车吗?小事一桩,单位里大把车,开坏了一辆还有一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这么看得开是因为他当时是行政老大,他自己不当回事,就没人当回事。老陆说:二娃,你还年青,前途大着呢,他们耗不过你。老陆的话提醒了我,原来我是资历浅,底子薄,后面没人靠。所以有人要拿根绣花针当棒棰。想通了这一点,我就不再烦恼,一身轻松跟老陆杀,结果把他杀得人仰马翻。老陆说:你悠着点,悠着点,我的气没那么短,来日方长。我一口气泄了,跟老陆搞起了拉锯战,一直拉到十点半,我才跟老陆去吃宵夜。

  我跟老陆是多年的棋友,我这手棋艺全是他手把手教的,也就是跟他实战中一步一步学的。我原来不喜欢下棋,从来不看棋谱。由于整天无所事事,坐着也是坐着,于是就四处溜达,经常溜达到老陆的办公室。我们在一起抽烟、喝茶、侃大山。老陆抽着烟,手就开始痒痒,他说,杀一盘。瞅了瞅四处无人,就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把棋摆开。我似模似样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我们玩了一下石头剪子布。他输了,先下。他第一着是当头炮,我拱了一个中卒。老陆一看怔住了,他还没见过这种下法,以为是什么绝招,当头炮没敢轻举妄动。老陆第二步棋是跳马,我拱了个边卒。老陆又怔了一下,这回怔的时间比较短,他把车弄了出来。我又拱了个边卒。这着棋露了怯,老陆知道我不会下棋,再走下去非把几个卒子拱过河不可。老陆是个仁义之人,他还怕我面子上过不去,对我说:喝茶吧。我们就喝茶,那盘棋就摆在那儿。直到下班。我跟老第一次下棋就是这样的。

  过了没几天,我又去老陆的办公室磨时间。老陆的手又痒痒了,他又提出下棋。刚把棋拿出来,正准备摆,才想起我是个棋盲。老陆说:不行,我得教会你。他说我们不能总是这样大眼瞪小眼吧。我想想也是,我要老是这样,以后老陆也不让我进他办公室了。我还不算太笨,第一天就把象棋的基本套路学会了,第二天就学会了基本布局。我每天都在进步,老陆的棋已经原地踏步了好几年。不到一个月,我就跟他搞起了拉锯战,常常拉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说:养虎为患哪,养虎为患。这句话的实际含义就是生活真是其乐无穷,比蜜还甜。

  养虎为患的日子没过几天就给人举报了,领导在单位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我们,回到办室,处长又找我谈话。老陆是个老同志,脸皮尽管老厚,但面子上还是过不去,开完会回去就把棋扔到垃圾桶里了,扔了后才觉得可惜,想想上班时不让下,下了班总可以下吧,中午休息可以下吧,又跑到垃圾桶里把那副棋子捞了出来,拿到厕所里冲洗了一遍。他还拿了块布,把棋子一个个擦干净,再拿到太阳下晒,准备下了班就找我开杀。

  下了班我才不下棋呢。我之所以下棋,是因为上班时无事可做。下了班我要找一件事做做还不容易,就算找不到事,我也可以在街上溜达。我把自己溜达到筋疲力尽了,就找个大排档吃饭。一边吃饭一边看街上的风景,我是指一路走过去的女人,看她们的长相和衣着。看着看着我就开始浮想连翩。老陆一看我不跟他下棋,傻了眼。他千辛万苦把我培养成才,没想到竟是个不堪造就之材。为了照顾老陆的情绪,我偶尔也打电话叫他下来杀一盘,他自己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如果心情不是太坏,有时也陪他杀一回。但多数时候我还是愿意给他吃闭门羹。我不能养成有求必应的习惯。学会拒绝是我的一条人生经验。

  二

  老陆跟我在一起时常常对我讲做人的道理。在他看来,这做官也是做人。同样是往上爬,有人就爬得轻松,有人就爬得沉重。他是属于爬得沉重的那一类型。老陆说:我这官做得不容易呀,我可是熬了十几年才熬到一个副科长。给领导倒尿罐、捶背、搓背、修脚指,什么恶心事没干过?领导夫人病了,我老婆还得去陪床。她们还是同学呢,这同样是嫁人,嫁得好不好还真有关系呢。相比起来,我这官就做得太轻松了,我尽管也熬了好几年,但总算赶上了人事制度改革,有个竞争上岗。我一竞就竞了个副科长。搞得领导想给我个倒尿罐的机会都没有。

  老陆说,我老了,就在正科上熬吧,再熬几年,熬个处级非领导职务就准备退了。你还年青,不要以为领导不让倒尿罐就万事大吉了,现在不兴倒尿罐,但总兴个别的什么吧。譬如说吃个饭,喝个酒,沟个女什么的。你别整天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我说,老陆,要是你做我的领导就好了,一天陪你下几盘棋,这官就越做越大了。老陆说,领导也有爱好的嘛,吃个饭,喝个酒,沟个女,打个球。老陆还说:你不要整天在女人堆里滚,那些女人老来找你,妖里妖气的,别说领导,连我都看不过眼。这句话让我大吃一惊,我什么时候在女人堆里滚了?什么妖里妖气的女人老来找我了?不就是个狐狸若尘吗?她是老来找我,穿得妖里妖气的,一天换三四趟衣服,我们不能只认衣服不认人哪。老陆已经喝得七晕八素的,他说,你还想蒙我,我的眼睛血亮血亮的,别说那么大一个女人,就是她脸上有几颗麻子我都看出来了。若尘脸上还有麻子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天晚上我给若尘打电话,问她脸上有没有麻子。若尘说:讨厌哪你。我说,有没有吗?若尘说,有没有你自己来看。她的意思太明白了,想让我去看她。什么麻子不麻子的,我才懒得管呢。我只是想拿她开开心。但要不要去看她我还得想一想。我刚跟老陆喝了酒,他喝得醉醺醺的,我把他扛到了六楼,出了一身虚汗。他老婆一看我把酒鬼给扛了回来,不仅不感谢我,还对我做脸色。我刚把衣服换了,还冲了个澡,现在却要下楼,这是我第一个不愿意的。我出了一身汗,把酒卸出来不少,但我感觉还是有五分醉意,再上楼下楼的折腾一下,可能就是八分醉意了。大家都说酒能乱性,若尘又是整天穿得好象看不见衣服似的,在大街上我还能控制自己,在她的闺房里,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把持得住,如果她有情我有意,那么万事好商量,万一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岂不是出了个大洋相?这是我第二个不愿意的地方。可若尘在电话里说:你到底过不过来吗?我要是不过去,她大概有一个月不会理我了。后来我看了看钟,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这么晚叫我过去是什么意思?我说:这么晚了你还叫我过来,安的是什么狼子野心?若尘一听就把电话挂了。她的意思是费事睬我。

  那天晚上我很兴奋,无法入睡。大概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到三点钟时我还是两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我什么也不能想,就能想若尘。我心里想,这么晚了,她大概睡得很香吧,不如把她吵醒。在电话里陪我聊聊天也好嘛。若尘可能睡得迷迷糊糊的,电话一响,她就醒了,眼睛没睁开就把听筒抓了起来。发出一个粘粘糊糊似有似无的声音:喂。我说:我想了一个晚上,就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挂我的电话?她居然很温柔,轻声说:你还没睡呀?我知道她已经把眼睛睁开了,看见周围黑乎乎的,万籁俱寂。明白我在骚扰她的美梦。我说:不是没睡,是睡不着。她说:别胡思乱想,睡吧。说着把电话挂了。

  我听了她的话,不胡思乱想,把双手搁在额头上,闭上双眼,努力让头脑变成空白。但我没法让我不想若尘,她老是穿一些禅翼一样的衣服招摇过市,街上的人都像我一样爱看她。我还不知道她有多少个像我这样的朋友。她总是在我想要忘记她的时候搞点什么事,让我又对她记忆深刻起来。我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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