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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感到很开心;甚至当他撵我出去的进候;我心里也很开心;但是后来;每当我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话在很长时间内都对我产生一种压抑感;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既看不起他;又可怜他;其实我根本无意可怜像他这样的人!甚至在受到这般侮辱的时候(我觉得我确实侮辱了他;虽然是无意的);甚至在这样的时候;这个人都不会发怒!当时;他的嘴唇开始发抖;但完全不是因为愤怒:我敢起誓:他抓住我的胳膊;毫无恼怒之意地说了那句一以当十的话'您走吧;。他说这话时充满了自尊;甚至与他这人很不相称(因此;说实话;这不禁令人哑然失笑);但是丝毫无动怒之意。也许他只是突然蔑视我罢了。从那时起;我有两三次在楼梯上遇到他;他突然在我面前脱帽致敬;而过去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但是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停下来;而是神情尴尬地匆匆跑了过去。如果他真的蔑视我;那也是按照他自己的方式蔑视我:他是'逆来顺受地;对我'不屑一顾;。也许;他之所以对我脱帽;无非出于害怕;因为他经常欠我母亲的钱;而且债台高筑;无法自拔;而我是这个债主的儿子。这看法可能性最大。我本来想跟他把事情挑明;而且很有把握;再过十分钟;他一定会向我赔罪;请求我原谅;但是我想了想;对他还是不理睬为好。
〃就在这时候;也就是在苏里科夫'冻死;孩子前后;在三月中旬;我的病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好多了;而且这情况持续了大约两周左右。我开始出去走走;多半在暮色四合的薄暮时分。我很喜欢三月的黄昏;这时天气变冷;华灯初上;煤气灯亮了;我有时候走得很远。有一回;在六铺街;在黑暗中有一位貌似'贵族;的人匆匆走过;走到我前面;我没有看清他的脸;他兜里揣着个纸包;纸包里好像包着什么东西;他穿一件又短又寒酸的破大衣;。。。。。。就当时的季节看;未免单薄了些。当他走到我前面约十来步远的街灯近旁时;我看到;从他衣兜里掉下来一样东西。我急忙上前捡了起来;。。。。。。捡得正是时候;因为就在这时候有位穿俄式男长衫的人一个箭步窜了讨来;但是他看见东西已经在我手里;无意争执;只匆匆瞟了一眼我的两只手;就打一旁溜走了。这东西是只羊皮的。老式的。里面塞满了东西的大皮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乍一看就猜到;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但决不会是钱。那个丢失东西的人行色匆匆;在我前面已有四。五十步远;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转眼之间就不见了。我跑前几步;张开嘴喊他;但是除了'喂;以外;我不知道喊他什么;因此他也没有回过头来。他突然向左一拐;走进一座公寓的大门。当我跑进大门时;门洞里黑乎乎的;门里面已经什么人也没有了。这公寓很大;是那些赚黑心钱的人修建的;分成一套套小住房的庞然大物;这类房子中的有些公寓;有时候多达上百套房间。我穿过大门后;仿佛看到;在右边;在这个大院的后边角落里;有个人在走动;虽然院子里很黑;我只勉强辨认出有个人影。我跑到那个角落后;才看到这里是个入口;里面有楼梯;这楼梯很窄;肮脏极了;而且黑黢黢的;没有点灯;但是听得出来;有个人还在高处跑着;正拾级而上;我急忙走上楼梯;满心指望;当什么地方给他开门时;能够追上他。结果果真这样。每段楼梯都短极了;但是楼梯的数目却没完没了;因此我跑得气喘吁吁;五楼上有人打开门;又顺手关上了;当时我与五楼还隔着三段楼梯;但是我猜到是五楼。等我跑到上面;等我在楼梯的平台上喘了喘气;等我东张西望地寻找门铃;已经过去了几分钟。终于有个女人给我开了门;她那时正在一个不点大的小厨房里生茶炉;她默默地听完我的问题后;当然;什么也没听明白;就默默地给我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这也是个小房间;矮得可怕;里面的家具粗鄙而简陋;里面放着一张又宽又大的大床;床前挂着布幔;床上躺着捷连季奇(那女人这样叫他);看去;他好像喝醉了酒。桌上有一只夜间照明用的铁制烛台;上面点着一根蜡头;即将燃尽;桌上还有一只几乎喝空了的酒瓶。捷连季奇躺着向我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向另一边的一扇门摆了摆手;而那女人已经走了;我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去推开那扇房门。我这么做了;又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房间比刚那间还窄;还挤;我甚至不知道在哪儿转身;屋子的一角放着一张狭窄的单人床;却好像占去了很大一片地方;其他家具就只有三把普普通通的椅子;上面堆着各种破烂衣服;再就是一张破旧的漆布长沙发;沙发前放着一张最最普通的厨房里用的木头桌子;因此在桌子和床之间挤得差点走不过去。这儿的桌上也跟那边一样;放着一只夜间照明用的铁制烛台;上面点着蜡烛;床上则有一个不点大的小孩在啼哭;从哭声听得出来;这孩子大概还没满月;也许总共才三星期;一个病恹恹的。脸色苍白的女人;在给他'换尿布;;也就是给他换襁褓。这女人似乎很年轻;但是衣履不整;穿着十分随便;可能是产后刚下床;但是那孩子不停地啼哭;哭叫着;等候着干瘪的乳房。沙发上还睡着另一个孩子;一个似乎用燕尾服盖在身上的三岁女孩。桌旁站着一位身穿十分破烂的上衣的先生(他已经脱下大衣;大衣扔在床上);他正在把一个蓝纸包打开;里面包着约莫两俄磅(一俄磅等于四○九。五一克。)白面包和两根小香肠。此外;桌上还放着一把茶壶和乱扔着几块黑面包。床下露出一只没有关好的皮箱和两个包着什么破烂的包袱。
〃一句话;到处乱七八糟。乍一看;我就觉得;他们俩(先生和太太)都是规矩人;但是穷愁潦倒;已经落魄到了破碗破摔的地步;乱就让它乱去吧;谁也不想去收拾。屋里的那股乱劲有增无已;而且越来越乱;他们却痛苦地感到乐在其中;似乎存心想在这股乱劲中寻找一种既痛苦又快乐的报复之感。
〃我进去时;这位先生也刚刚在我之前走进房间;一面把食品打开;一面急促地。热烈地跟妻子说着什么;妻子虽然还没换好尿布;但已经开始嘤嘤啜泣;他带回来的消息;想必跟往常一样糟透了。这位先生看去有二十八岁上下;脸又黑又瘦;两边长着黑黑的络腮胡子;可是下颏却刮得精光发亮。我觉得这人的相貌相当正派;甚至给人一种愉快感;他满脸忧愁;目光忧郁;但是又隐隐露出一种病态的骄傲;极易受到刺激的骄傲。我进去后;发生了一场奇怪的争吵。
〃有些人在自己又恼火又委屈的心情中常常会找到一种极度的快感;特别是他们的这种心情发展到(这种心情总是发展得很快)登峰造极的时候;在这一刹那;他们似乎觉得受人欺侮比不受人欺侮甚至更愉快些。这些动辄生气的人;到后来总是追悔莫及;十分痛苦;不用说;假如他们很聪明;能够想到他们发火未免过了头;已经十倍于常态的话。这位先生惊讶地看了我一会儿;他的妻子则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有人会到他们家来;是一件天大的怪事似的;但是;他突然近乎狂怒地向我猛扑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嘟囔上两句话;他就认为;特别是他看到我衣冠端正;就认为他受到了极大侮辱;因为我竟敢无礼地闯进他的住所;看到他自己都引以为耻的穷愁潦倒的环境。当然;他仕途失意;潦倒半生;能有机会随便找到个人发泄一下心头的怒气;还是觉得很高兴的。开头那一忽儿;我还以为他冲过来要打架;他脸色苍白;好像女人闹歇斯底里似的;把他妻子都吓坏了。
〃'您怎么敢随便进来?滚!;他叫道;气得浑身发抖;差点说不出话来。但是他忽然看到我手里拿着他的皮夹。
〃'好像是您丢的;;我尽可能平静而又干巴巴地说道。(话又说回来;本来就应该这样嘛。)
〃他十分害怕地站在我面前;一时似乎摸不着头脑;接着很快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吓得张大了嘴;伸手捶了下自己的脑门。
〃'上帝!您在哪儿捡到的?怎么捡到的?;
〃我三言两语地向他说明了情况;尽可能说得平淡些;我怎么从地上拾起皮夹;怎么跑去追他;喊他;一直到最后;根据推测;几乎是歪打正着地跟在他后面跑上楼梯。
〃'噢上帝!;他转身向妻子叫道;'我们的全部证件;我最后几件医疗器械都在里面;一切都在里面。。。。。。噢先生;您可知道;您对我做了一件多大的好事啊!不然的话;我就完了!;
〃就在这时候;我抓住了门把手;想不告而别;但是我自己却气喘吁吁;心头的激动突然变成了剧烈的咳呛;咳得我前仰后合;差点没趴下。我看见这位先生东奔西跑;想给我找一把空椅子;最后他终于抓起一把椅子上的破烂;扔到地上;急忙给我端了过来;并小心翼翼地扶我坐下;但是我仍旧咳嗽不止;咳了约莫三分钟。当我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坐在我身旁的另一把椅子上(可能;也是把椅子上的破烂先扔到地上);在注意地打量我。
〃'您;好像。。。。。。有病吧?;他说话的口气;就像一个大夫开始给病人看病时通常用的那种口气。'我本人。。。。。。是医生(他没有说'大夫;);;他说完这话;不知道为什么伸出手来向我指了指房间;仿佛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提出抗议似的;'我看;您。。。。。。;
〃'我有痨病;;我尽可能简短地说;说罢便站起身来。
〃他立刻跳起来。
〃'也许;您夸大了;而且。。。。。。服药以后。。。。。。;
〃他说着说着就说糊涂了;好像还没有清醒过来似的;他的左手仍旧抓着那只皮夹。〃
〃'噢;您甭担心;;我抓住门把手;又打断了他的话;'上星期博大夫(我又拉扯上了博大夫)给我看过病;。。。。。。我的事已成定局。对不起。。。。。。;
〃我又想去开门;又想离开这位尴尬的。对我满怀感激之情;但又被羞愧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大夫;但是该死的咳嗽偏偏又在这时候抓住我不放。这时;我那位大夫坚持要我再坐下来休息会儿;他转身向妻子示意;于是这位太太便在原地对我说了几句表示感谢和欢迎的话。她说话时显得很尴尬;甚至她那蜡黄的。干瘦的面颊上都堆上了两朵红晕。我留了下来;但是每秒钟都显露出一种唯恐使他们感到拘束的神情(本来就应该这样)。我那位大夫对自己刚才的冒失举动感到追悔莫及;我看出了这点。
〃'如果我。。。。。。;他开口道;说话时断时续;从这句跳到那句;'我对您感激不尽;心中实在有愧。。。。。。我。。。。。。您看见了。。。。。。;他又指了指屋子;'我目前的处境。。。。。。;
〃'噢;;我说;'不用看;事情明摆着;您想必丢了工作;到这儿来申诉;想另外找个差事;是吗?;
〃'您怎么。。。。。。怎么知道的?;他诧异地问。
〃'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不由得嘲讽地回答道。'许多人满怀希望地从外省到这里来;到处奔走;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突然嘴唇哆嗦着热烈地说起话来;他开始诉说;开始申述;说实在的;我都听入了迷;我在他们家差不多坐了一小时。他向我讲了自己的身世;话又说回来;这身世也十分平常。他是外省的一名医生;在官府供职;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男女私情;竟把他的妻子也卷了进去。他出言不逊;发了通脾气;结果是省里的长官变了脸;偏袒他的仇人;有些人便对他暗中使坏;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他丢掉了差事;不得已用最后一点钱来到彼得堡;向上级申诉。在彼得堡;明摆着;他的申诉很久无人受理;后来受理了;又被驳回;后来又答应再研究研究;后来又被严词驳回;后来又让他写个条陈;后来又拒绝他的条陈;让他另递禀贴;。。。。。。总之;他已经奔走了四个多月;把一切都吃光了:妻子的最后几件破衣服也拿去抵押了;偏偏在这时候又生了个孩子;而且;而且。。。。。。'今天又对我递的禀贴下了最后驳复;而我几乎没有了面包;没有了一切;妻子又生了。我;我。。。。。。;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别转了头。他妻子则在角落里嘤嘤啜泣;孩子又开始啼哭。我掏出笔记本;记下了有关情况。我写完后站起身来;这时;他站在我面前;以一种又害怕又好奇的神情看着我。
〃'我记下了您的名字;;我对他说;'嗯;还有其余的一切:何处供职;贵省省长的大名;以及年月日等。我有位同学;还是中学里的同学;姓巴赫穆托夫;他有个叔叔;叫彼得。马特维耶维奇。巴赫穆托夫;四等文官;现在任总办。。。。。。;
〃'彼得。马特维耶维奇。巴赫穆托夫!;我那位医生差点浑身发抖地叫道;'但是;您知道;几乎一切都取决于他呀!;
〃的确;在我那位医生的身世和结局中;我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得到了圆满解决;简直就跟小说里一样;好像上天故意这么安排好了似的。我对这两位可怜的人说;请他们务必不要对我抱任何希望;因为我本人也是个穷学生(我故意夸大了自己的低下身份;其实我已经中学毕业;不是学生了);至于我姓甚名谁;他们也不必知道;但是我将即刻前往瓦西利岛去找我的那位同学巴赫穆托夫;因为我确有把握;他的叔叔是四等文官;鳏居;没有孩子;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