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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鲸-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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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先生。如果必须如此,我肯定会这么干。我的意思是,这种情况不会出现。”


  “好啊,看样子你不仅是想见识见识还要亲自参与参与捕鲸,是吧?


  没错,你是这么说的。那好,请你向前走,在船头那儿站一会儿,然后回来告诉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听到这儿,有点糊涂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想让我按他的命令去办?看到他脸上的怒容,我不再犹豫,转身向船头走去。


  船泊在一片浪涛之中,有规律地摇晃着,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辽阔而单调,神秘而恐怖。


  “说吧,看见什么?”


  我刚回过身来,他便这样问我。


  “大海,辽阔的大海,仅此而已。似乎要起大风了。”


  “好了,你现在关于那种见见世面的想法还依旧吗?你刚才看见的不是一种世面吗?”


  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了。但是我内心中去捕鲸、去随着“裴廓德号”一起去捕鲸的观念依然十分坚定。


  法勒船长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点了点头。


  “那好吧,跟我来签约。”


  我跟着他离开甲板,走下了船舱。这时候,我看见了船尾的横木上坐着一个人,他就是比勒达。


  他挺直身子坐在横木上,不歪不斜,大概是怕压着了他的衣角;他身边放着一顶帽子,两腿直挺挺地交叠着,淡棕色的上衣,扣子一直系到下巴底下,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他在看一本厚重的大书。


  比勒达船长,这位与法勒船长一样是本船的大股东的人,确实有一种非凡的气质。使人一见之下,便会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


  “裴廓德号”的大股东是他们两位船长,其余的股份属于港口里一大群人,有领退休金的老人,有孤儿寡妇,还有些受保护、被照顾的未成年人。


  这些人的股份,形象地说可能只是一根船骨、一英尺船板、甚至是一两枚船钉。南塔开特人手里的钱都投到了船上,就像别的地方的人把钱投入股票交易中一样。


  比勒达和法勒以及岛上的大多数居民一样,也是个桂克教民。即使在今天,你如果有机会到岛上转一转,也还可以看到许多岛民身上的桂克特征,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特征有所减弱罢了。


  这些桂克中,残忍的捕鲸者、报复心极重的水手、好斗的不法之徒层出不穷。


  岛上的人们还有个习惯,那就是用《圣经》中的人物为自己起名字。他们的称呼中,有“你”与“您”的区别,显得有礼有节;然而他们的血液之中却始终流淌着冒险的成分,勇猛与大无畏的精神使他们可以成为斯堪的那维亚的海中之霸,也可以成为颇有诗人气质的罗马教徒。


  南塔开特人这种不乏浪漫色彩的勇猛性格蕴育出了像比勒达船长这种静如处女、动若脱兔的人物,他身上有与大自然相谐的宁和与恬美,也有自然斗士的桀骜不驯。他是悲剧中的伟人,支配别人成了他人格的一种病态表现。


  啊,年轻人,你们可要牢记啊,人类的伟大是常与人类的病态相伴相生的,你们可要警惕!


  比勒达船长与法勒船长一样,是个退了休的捕鲸者;与法勒船长不一样的是,他有处变不惊、遇事不乱的品格。他在南塔开特受过最严格的桂克教派的训练,他在大洋大海中进行过无数次航行,他到过合恩角,见过一丝不挂的土著们田园味儿十足的劳作。


  他反对人类自身的互相残杀,却可以穿上紧身衣,挥舞标枪,让大鲸鱼流出一大桶一大桶的血来。


  在垂暮之年回首往事,不知道他是如何将自己的言行在内心中统一起来的。也许,他早就看清楚了,一个人的信仰是一回事儿,而面对现实世界生活下去的方式方法又是另一回事儿!


  噢,从一个短衣襟小打扮的见习水手,到穿上敞怀坎肩儿的标枪手,然后是大副、船长、股东,比勒达在如今这年届六旬的时候终于可以脱离开一切实际的操作,而静等分红了。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比勒达船长还有个不太好听的外号:守财奴。据说当年他在船上时,对水手们十分刻薄,以至于船靠岸以后,水手们都是被直接抬往医院,因为他们都已被折磨得虚弱到了极点。


  据说,在他当大副时,只要他那淡褐色的眼睛朝你一瞪,你就会立刻抓起一把锤子或是一根穿索针,赶紧忙起来。比勒达是一种严格的功利主义的化身。他的相貌似乎也体现了这一点:身材瘦长,没有一块多余的肉,也没有一根多余的胡子——他下巴上只有一根胡子。


  “嗨,比勒达,又念上啦!研究你的圣书都三十年了,如今研究到什么地方啦?”


  比勒达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老朋友的调侃,他只是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法勒船长,然后又带着一丝疑问看了看我。


  “啊,他想上咱们的船,让咱们雇他。”


  “你要他雇你?”比勒达毫无生气地问了一声。


  “是的。”


  “比勒达,你觉得他怎么样?”


  “行。”


  他应了一声,又低头念他的书去了。这个古怪的老桂克!


  我什么也没说,注意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法勒从一个箱子里拿出船上用的契约来,又找出墨水和笔,都摆在了一张小桌上。


  我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这契约的条款问题,当然关键是我有多少“拆账”。所谓“拆账”,就是红利。因为浦鲸船上是不发工资的,报酬是捕鲸回来以后的利润,这利润是按百分比分到每个人身上的。


  就我本身而言,是捕鲸业的新手,“拆账”不会多;但我又有多次航海经验,我会掌舵、会搓绳子、适应航行生活,我的“拆账”不能太低,应在二百七十五分之一左右。尽管这显然是无所谓的“大拆账”,但对我来说已经可以接受了。


  这里需要解释的一点是,捕鲸业中的“拆账”的大小是以分母来论的,越大,到手的钱就越少。二百七十五分之一无疑是“大拆账”,但我还可以在船上白吃白住三年呢!


  可能你会说,这么挣钱也太可怜了!确实如此。我也从来没有想发什么大财,在这个世界上,有我的立锥之地便已足矣。所以,我自认为二百七十五分之一就算公平了,当然,如果再小一些,到二百分之一,那最理想!


  “裴廓德号”的这两位大股东,法勒和比勒达掌握着船上大到雇用什么样的水手,小到该不该为船上采购一根绳子的所有权利。


  这时候,法勒船长找出一枝铅笔吃力地削着,而比勒达依然悠哉悠哉地读他的《圣经》。


  “我说比勒达船长,给这小伙子多少拆账?”法勒船长这样问。


  “这你比我在行,我想七百七十七分之一就差不多了吧……”


  七百七十七分之一,好大的“拆账”!诸位陆地上的朋友也许觉得七百七十七不小吧,可这是把它放在分母的位置上啊!


  “不不不,比勒达,你对这小伙子有点不太公平了!”法勒船长说。


  “七百七十七分之一!”


  “不,三百分之一!我写上了,三百分之一,听见了没有,比勒达?”


  比勒达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圣经》,抬起头来说:“法勒船长,你确实很慷慨,可你有没有想到这船的其他股东呢?他们可大都是些孤儿寡母啊!你把钱给了他,就等于从那些孤儿寡母嘴里抢了面包啊!七百七十七分之一,法勒船长!”


  “该死的比勒达!我不能按你说的办,否则我的良心就会沉重得足以让船在风平浪静中彻底沉没!”法勒来回奔走着、叫喊着。


  “噢,法勒船长,你的良心也许能让船多吃上几英寸的水,这和我们关系不大,可你不要还没把大家沉到水里就先沉到了火坑里!”


  “火坑,火坑!你敢这样侮辱我!该死的比勒达,你敢随随便便地侮辱人,你如果再说一遍,我就绝对不客气了!”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强盗的子孙,滚出去!滚!”


  他破口大骂,怒不可遏地冲向比勒达。


  比勒达一闪身,躲开了他。


  船上的两个大股东的这种开仗的阵势把我吓坏了,我心里在盘算,还上不上这条船,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门打开,因为比勒达正如丧家之犬般地躲避着愤怒的法勒船长。


  门一开,比勒达就跑了出去,可并没有跑远,又坐到他刚才坐的船尾的横木上了,悠然地斜睨着这边。显然,他对法勒这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已经很熟悉了。


  法勒发过脾气,疲惫地坐在那儿,像一只无奈的绵羊。


  “呸!算了,风暴消失!我说比勒达,你这个磨鱼枪的家伙,给我修修这枝笔吧!好啊,谢谢,比勒达!”


  “小伙子,你刚说叫你以实玛利是吧?我看就给你三百分之一的拆账吧!”


  “法勒船长,我还有个朋友,他也想当水手,明天让他跟我一块儿来吧?”


  “可以,让他来,我看看。”


  “他要多少拆账?”


  又埋下头来看书的比勒达警觉地抬起头来问。


  “比勒达,这就不用你管了。我问你,以实玛利,他捕过鲸吗?”


  “噢,法勒船长,我已经记不清他到底杀死过多少鲸了!”


  “那好吧,让他来吧!”


  签了合同,我就离开了“裴廓德号”。我完成了一件大事,按约约的命令找到了要带我和魁魁格去合恩角的船。


  可我突然又停住了脚步:这两位船长都只是船主啊,真正指挥这条船的亚哈船长我还没见到呢!


  一般说来,捕鲸船泊在港口的日子都很短,而出海作业的日子又很长,所以船一靠岸,船长就会抓紧时间回家或者上岸办些事。至于船上的事,他可以完全撒手,任船主们去处理。


  不过,到了船上你可就要完全听他的了,所以现在还是见一见他。所以我又返身上船,找到法勒船长,问他亚哈船长在哪儿。


  “你找他干吗?我们不是谈好了吗?”


  “是的,我们谈好了。可我还是想见见他。”


  法勒说:“见见他,说起来容易,可要见到他太难了。船一靠岸,他就回了家,足不出户,我也见不着他了。也许他病了吧,也许没有,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体不太好。”


  “有人说他是个怪人,也许吧,可他还是个好人!你不用怕,你一定会喜欢上他的。他是个伟大的人;他不敬神却像一尊神;他轻易不开口,可一开口就够你受的。你要完全服从于他!”


  “亚哈绝不是凡夫俗子,他上过大学,也到过吃人生番聚居的蛮荒之地,他在海上战斗,用鱼枪对付过比大鲸鱼更可怕的家伙!”


  “说到他的鱼枪,那可是他的骄傲!他有百发百中的神功!”


  “他不是比勒达,他也不是法勒,他是亚哈,古代的以色列王亚哈,居高临下的君王!”


  “他还是十恶不赦的人,他被杀以后,狗都去舔他的血了!”


  我顺嘴说了这么一句。


  法勒又说:“噢,小伙子,来来来,我告诉你,在‘裴廓德号’上你千万别这么说!亚哈这个名字可不是船长自己取的,这是他那痴呆的寡母给他起的名字!”


  “他母亲在他一岁时就死了,可她临死时讲过,她为儿子取的这个外号将来会应验的!”


  “所以我现在郑重地警告你,说话要小心。我跟他出过海,我给他当大副。他是个好人,是个爱骂人的好人,而不是比勒达那种虔诚的好人!”


  “这一点,他与我颇为相似,当然他比我还要好。”


  “自从上次被鲸鱼咬掉了一条腿以后;他情绪就一直不太好,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小伙子,跟一个嘻皮笑脸的坏船长出海,还是跟一个郁郁寡欢的好船长出海?我相信,你会有明智的选择的。”


  “你不能误解这位只是有一个邪恶的名字的好船长。他还有一位好妻子呢,结婚还不到三个航程呢!那可是个好姑娘,还给他生了孩子呢!”


  “怎么样,对于亚哈船长你有所了解了吧?”


  我默默地走了。


  这个缺了一条腿的船长,让我心中有了几分怜悯之情,不过很快怜悯就被敬畏赶走了,这种敬畏我无法准确地描绘,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不是真正的敬畏。


  这种并非真正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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